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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珣或许是太累了,且也并不怎么放松,即使睡着了,依旧拧着眉。穆语蓉觉得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章珣没有。这段时间的劳累,让他瘦了许多,两颊也微微凹陷。不觉伸手抚平章珣紧蹙的眉心,一时轻叹了口气。
拿了薄毯过来替章珣盖上,穆语蓉便坐在一旁,安静的看了他一会,又拿了针线做起女工。顾明珠有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到时候孩子出生,见面礼总要有的。其他的东西自然也会一起准备着,却也想着可以做点别的。就算并不好送顾明珠,她也可以自己留着。
晚膳准备好的时候,章珣仍未醒来。穆语蓉没有喊醒他,只是吩咐让厨下暂时先将吃食热着。章珣醒来的时候,约莫是这之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睁眼,便见穆语蓉正在低头安静的做事,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线头优美而动人。
感觉到章珣灼热的视线,穆语蓉抬起头,又偏过头去看他。见他醒来,便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一面起身一面说,“晚膳已经好了,你还睡着,我让他们先在灶上温着,等你醒了便也可以用。”
穆语蓉还没走出去两步远,章珣已长臂一伸,将她拉住。本欲出去吩咐摆饭,这会儿又被章珣绊住步子,穆语蓉不免疑惑转过身。章珣这会儿侧了身子,正对着她,待她转身便松手,复往里让了让,拍了拍小塌,说,“不着急。”
一时间会意,穆语蓉便坐了下来,脱了绣鞋与章珣并排躺到了小塌上。当下章珣长臂一捞,将她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下巴磕在她的发顶,轻轻的摩挲。纵然再无别的言语,却亦都享受着此刻的温存。
穆语蓉窝在章珣怀中,呼吸之间满满都是独属于章珣如松似柏的淡淡气息,心情也变得分外安定。她一动不动,就这么被章珣抱着,连思绪都有些放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章珣开口,说,“晚晚辛苦了。”仿佛含着轻叹。
章珣知道她的乳名,却很少会喊,只有在……的时候,尤其喜欢。因为出生的时候,比估算起来的日子晚了大半个月,她的爹爹说,她来得太晚了,让大家等得着急,便与她取了这个乳名。
偏是章珣在这个时候喊起这个称呼,又一副歉疚的语气,穆语蓉觉得,并不是很想要听。她起了坏心,先是手伸过去摸到章珣的脸,跟着人也一块凑上去,吻住了他的唇后,又松开手,探到他的衣服里,一顿乱摸……
章珣早出晚归的这一段时间,他们也就许久不曾……穆语蓉故意的使坏,章珣禁受不住,很快呼吸就变得急促了许多,且欲化被动为主动。穆语蓉却寻机逃走,并不让他轻易得逞,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
看着章珣一双眸子沉沉,视线比之前更加热烈,可依旧不见恼意——他似乎从不恼她,无论她做了什么,穆语蓉想着,又说,“我不辛苦,也不委屈。”她轻轻巧巧的说着,坦荡且自然,陈述着自己的感受。因为不辛苦,也并不委屈,所以不想要听到那样的话。
章珣却只是笑,重新伸手去捞与自己足有半张小塌那么远距离的人。即使穆语蓉没有反抗,也没有再逃走,他依旧状似委屈,低声说,“夫人欺负我。”也不等穆语蓉反应,便重新吻住她,又含糊的说,“欺负也喜欢。”
……
用罢了晚饭,两人各自沐浴梳洗,章珣心情似乎变得好了起来,也不困了,兴致满满摆了棋拉着穆语蓉一起下。屋子里十分暖和,两人皆只着寝衣,穆语蓉长发披散,还未干透。
章珣兴致颇好,穆语蓉自也不扫兴,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这副棋还是当初穆语蓉送与他的,上等白玉与墨玉做的棋子。章珣一直保存得十分好,却也是第一次拿出来用。
随意下过两局之后,穆语蓉犯困。章珣试了试,见她头发已经干了,便抱着她去睡,却少不得共赴*巫山,极尽温存与缠绵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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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穆语蓉再醒来时,章珣已经起身离开了。一旁的位置,连余温也无,却不知他起得多早。等到穆语蓉用早膳时,章珣命兰溪亲自送了封信笺过来。
是宋景止写来的信,信中只说有重要的事情,待他回临安,再行细说。如此,便无疑是意味着,那桩陈年旧案终于算是有了重大发现,且还不是信中三言两语能够说明得了,又或者是,并不适合在信里面说。
“九皇子殿下说,让夫人用过午膳,有时间便去一趟武仁殿。”待到穆语蓉看完了信之后,恭敬候在一旁的兰溪才将章珣的话一并转达。
既然是这样,无疑是说宋景止今天便会到临安城了。穆语蓉颔首,示意自己明白,兰溪便告了退,没有再多留。穆语蓉回屋,再想起信中的内容,记起如今已知的种种,隐隐间觉得……到底还是希望,宋景止带回来的消息,真正有用。
依着章珣叫人递过来的话,待用过了午膳之后,穆语蓉只带了养娘一个人,往武仁殿去了。章珣有的时候会在殿内见人,或者处理一些事情,因此穆语蓉甚少往这边来。
早间虽然停了雪,午间却又下了起来。穆语蓉踩着积雪,远远看到武仁殿时,也看到了在殿外等着她的章珣。外面不比殿内暖和,而章珣身上未披斗篷或者是大氅,穆语蓉便放快步子。养娘在一旁为她撑伞,见她脚步快了些,忙也跟了上去。
到得了跟前,穆语蓉见章珣眉眼温柔,心弦稍松。养娘收了伞,又接过她递过来的袖炉,便只在外面候着。有小太监过来又再接过了养娘手里的东西,请着她到偏殿稍等,而章珣已牵着穆语蓉走进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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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章珣提前从边关回了临安,穆语蓉在穆立昂那儿见过了宋景止一面之后,两个人便未再见面。到如今,算起来已经快有一年的时间。被时间与官场更加打磨过后的宋景止,已是愈发显出一表人才的气质,温文的气质亦是添上了几分潇洒。
宋景止跪伏在地上与穆语蓉行礼,目不斜视,比之上次见面,已坦然许多。那时便知自己的种种想法不过痴念,现在更是,却不必继续折磨那样自己。能够为她办好这件事情,亦算是多少还了她的恩情罢……
免礼之后,宋景止未坐下,只是躬身立在殿中,盯着地上,不去看殿中坐着的两个人。他在心里将事情稍微捋过一番后,徐徐说道,“多年前,那一桩案子,确实是经的许大人的手。虽则官府的案宗里面有许多语焉不详之处,但是在另外的一份许大人单独记事的案卷里面,记载过当时查案的种种疑点。”
宋景止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自己誊抄下来的案卷内容,上前递与章珣。章珣看过之后,又将东西递给穆语蓉。穆语蓉看得很慢也很仔细,一边看,又一边细细思索。
从明面上来说,她的父母的死因是马车不慎坠崖,可是这份案卷里却写到当时有发现人为消灭马车行路痕迹的情况存在。这便是佐证了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可这无法当作是切实的证据。也就意味着,即使如此,依旧无法指向穆延善。
除此之外,再有一点十分重要的,便是当时去寻找尸体时,只找到了她的父亲穆延良的尸体,而不见……在那案卷里还写着,男尸有所残缺,或是野兽所为,但附近偏并不见野兽的踪迹。
她的母亲尸体不见踪影,父亲尸骨不全,这些事情是穆语蓉不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父母因马车坠崖而亡,不曾寻见了尸骨,因而只有衣冠冢。穆语蓉心中难免惊诧,又觉悲痛。
在那个时候的她的二叔穆延善,如何有那个能力,能够将这些事情一一压下去?恐怕就算是她的祖父,也不见得有这个能力。从记载来看,当时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的时候,许月的父亲只是一介县令,上面一压,草草结案,盖下了两人尸骨被野兽拖去了且尸骨无存的定论,便再无翻案的余地。
前世,她之所以知晓了父母之死别有隐情且与自己的二叔有关系,与她前世嫁入的薛家不无关系。且也正是因为自己在意识到是周氏设计害得她嫁给了那样的一个病夫后,慢慢了解到的。
如果真的要说,她并不曾掌握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那桩事情,也确实在穆延善与周氏身上证实过。重生之后,不愿再与薛家有牵扯,也就没有往薛家的人身上打主意,更一直都想着能够掌握到更加有利的证据便好了。
穆语蓉在思考的时候,下面的宋景止的内心同样在挣扎。他掏出来的东西,只是一半而已,另外的一半,还在他的身上。他很犹豫也很矛盾,是否要将这些东西拿出来。一面是,她想要查寻自己父母的真正死因,一面是如果继续查下去,说不好会不会查出来不得了的东西……
真相或许并不复杂,但更大的可能是,不知道真相比较好。
恍惚之间,宋景止想起来了那一次的事情。他因为不曾提前了解过事情的始末,便无端端站在了他以为属于弱势的一方。即使努力控制了言语,亦掩不去期间多少对于她的并不相信,以及他自己的自以为是。
那一次的事情,令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羞愧,也感觉到他确实配不上……只是,自己不愿意去面对。有些事情,努力也是没有用的。尤其是,一开始便不属于一个层面。
宋景止垂眼,从衣袖中再掏出了藏着的另一半誊抄下来的卷宗内容,双手奉上,却依旧说,“臣人微言轻,理不应多嘴,然……此事,或许不该追查下去。”即便知道只是废话,他还是无法闭嘴。
章珣将另一份复刻出来的卷宗也接了过来,对于宋景止的话,未说什么。看过了之后,如先前那般递给穆语蓉。这一半里面写着的东西,倒确实比先前的那一半要有意思得多。
穆语蓉接过东西之后,没有立刻便看,却先是与宋景止微笑说道,“多谢宋大人的好心提醒,我自有分寸,必不会牵累到您。”
她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无任何嘲讽之意。宋景止说出这样的话,她心里多少有猜测。不牵累替她辛苦查这些秘辛的宋景止,是因为她自己的度在这里。只是,对于宋景止而言,终究意会不到这许多,他也不再多言。
穆语蓉将另外的这份内容看过之后,明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已印证了两三分。有些东西不能继续查下去,可有些东西并没有问题。她无法探知到,当时将她父亲遗物藏起来的许大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也不见得这些东西能够帮到她许多,可是,这是另外的线索了。
从前便知道,许月的父亲是清正廉明的好官。现今再看,并无半分偏颇。如若许大人真是因为这些事情而遭陷害,不知道她赎下许月这件事,算不算得上一定程度的报答?可她自己很清楚,她并不是出于好心。一个韩欣凉,一个许月,机缘巧合,她知道了太多过去不曾知晓的东西。
展开的宣纸再收了起来,穆语蓉第一次想和章珣谈谈这些事情。如果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与他好好说一说,便十分有必要了。心下想着,穆语蓉起身,又与宋景止说,“不知可否麻烦宋大人,再替我寻一寻父亲遗物的下落?若是有许大人孤女的帮助,或许可以再试一试。”
宋景止确实曾经试图找过,始终是一无所获。当下听到穆语蓉的话,宋景止讶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垂首,只应下了一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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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穆语蓉扭头看着章珣,直接问他,说,“还应该查下去吗?”
她心里始终有个想法,便是章珣应该比她知道的事情会更多一些。可是,章珣从不说破,或许是不想插手她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不想左右她的想法。不过现在,她反倒很想听一听章珣的意见。
“你想要查下去吗?”章珣没有正面回答穆语蓉的问题,只是很快就反问了她一句。穆语蓉一时间便很认真的思考章珣的问题,而后肯定回答,“想。”
稍微顿了顿,穆语蓉才继续说,“可能是我偏执了,但始终无法轻轻放下。如果可以离真相更近点,终究还是想要知道。仅仅是,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最后还是不小心越了界。”
“那就查下去。”章珣同样给了穆语蓉很肯定的这样一句话,又说,“还有我在,必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我帮你看着一点,拉着你,不叫你走错路。”
章珣的话令穆语蓉顿时间心头一暖,不免微笑,又重重地点头。一时间想到,要寻求许月的帮助便意味着许月得离开临安,去往奉临县。虽然离临安城并不怎么远,但也到底要走一阵。
想到了这一层上面。穆语蓉便追问章珣一句,“许姑娘能走得开么?五哥那边能同意吗?”章珣看了她一眼,轻轻颔首。既提起了许月,穆语蓉原本心里就一直埋着个问题,干脆在这个时候直接对章珣问了出来,“当初你也是想去赎她?”
章珣仍旧点头,穆语蓉欲再追问,想到近来叫章珣累心的事已经足够多了,她不必非在这个时候添上一桩,因而到底住口,未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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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景止从宫里出来,没有多逗留,便欲回奉临县去。此番回临安,本便是偷偷行事,更没有多待的说法,且他的母亲还在那边等着他。唯独心事沉沉,难免有些魂不守舍。
骑马打朱雀街走过的宋景止头上戴着幂篱,叫人无法轻易辨清他的容貌。他虽未催身下马儿尽力狂奔,但亦不是悠悠闲闲的做派。偏偏分了神,一个不留心,便差点儿撞上了一位姑娘。
韩欣凉新买到只活泼可爱的兔子,抱在怀里十分喜欢。穿过街道时,注意力都放在了怀里的小动物上便未注意到有马奔过来,又仿佛是一时失聪。若不是跟在她身后的韩柯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怕是这会儿便受伤了。
看着那人连忙勒停了身下马匹,马儿骤然停下,长啸间抬起前蹄往后仰了仰。马背上原本戴着幂篱而无法窥知容貌的人,在一个瞬间,亦是有了短暂暴露。韩欣凉眼也不眨,定定的看着马背上的宋景止,辨清了他的容貌时,心想,这个人,长得还挺好看的。
“姑娘没事吧?”宋景止乍惊之下,连忙询问差点被他撞到的小姑娘的情况。看到对方呆呆傻傻的看着自己,一时间反而拧了眉。问了一声没有反应,宋景止又问,“姑娘?”
韩欣凉心想着,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韩柯却已替她回话,冷冷丢下两个字,道一句,“无碍。”便拉着韩欣凉先走一步。韩柯当时也看到宋景止了,韩欣凉不认得这人,他却多少有印象。
宋景止注意到韩柯之后,却没有认出他来。只是觉得,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见人已经走了,而小姑娘也并未受伤,却没有继续想下去。打起精神,已不敢再分神,继续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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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语蓉将事情和许月说过之后,许月便应承下来。既然事情也牵扯到她父亲是否为人所陷害,她亦很难不管。到了第二天,收拾停当,许月便在护卫的护送之下,也去往奉临县。
许月去了七八天时间,只是,并不曾带回来任何新的消息。穆语蓉无法强求,却感觉到,这确实属于一桩艰难的事情。总觉得真相离自己不远,或许只隔着那么两三层面纱,却始终无法揭开一窥究竟。
另一边的朝堂上,形势始终紧张,没有多少缓和。甚至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年节也未好转。在这样的无声无息之间,穆语蓉也在毓华宫里度过了与章珣成亲之后的第一个年节。
宫里面规矩颇多且也正因为规矩很多,譬如在穆国公府,许多事情都要穆语蓉操心,在毓华宫却不必。相比之下,到底还是觉着,宫里头少了些人味,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
过去在穆国公府,有穆老爷子镇守的年夜饭,尚且算得上是和乐。宫里面,皇帝陛下坐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再并着诸位皇子们、夫人们,小皇孙们,以及后宫诸多妃嫔们,即使管弦丝竹,乐声不断,歌舞翩跹,亦透着凉薄。
穆语蓉心有所感却不甚在意,有章珣在旁边陪着,倒是觉得也足够了。只是,须得熬到子时,皇帝陛下赏菜赐福之后,众人又到殿外去看烟火。等到皇帝陛下看够了,其余的人方能够回去休息。
被章珣牵着走在后宫之中,耳边不断响起的是天边烟火炸裂的声音,过去但凡听到便要骤然心惊的感觉,不自觉就平定下去了许多分。时间越长,对身侧的人依赖更甚,可这样有所依靠的日子,又是那么的让人感到愉悦。
父母去得太早,下面又有个弟弟在,这一世重生了之后,许多事情也需要自己努力扛着。扛不扛得住,都总归是要扛的。可是,章珣出现了。最开始的时候,她抗拒过也否定过,带头来,依旧落到了他的掌心。
穆语蓉握着章珣的温暖的手心,感受着他手掌微许的粗粝。星斗满天,汇聚成一条长长的美丽星河。烟火渐渐停止了,穆语蓉偏头看向章珣,对上他的视线便露出一个甜甜的乖巧笑容,反叫章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不知不觉间,明明不算短的路却也就这么走完了。
之后,自大年初一起,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会客、见人。她抽着空得了闲,才从宫里出去,与自己的祖父祖母拜了新年,又见过姑姑等人。外祖母那儿于她而言是一定要去的,于是便也是知道朱省辰出了年节便准备入军营之事。
朱家再如何式微,这些事情上多少办得到。穆语蓉当下便提了一提穆正轩的事情,与自己外祖母说定。为着这个,拜新年的时候带过一马车的东西到朱府,之后又命人另外送去许多,且将单子记妥当,只等以后有机会和穆正轩算一算账。若是没有那个机会,便也只得认了栽,却绝不能够叫自己外祖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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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忙碌碌之中,年节便也过去了。穆老夫人大约是惦记了半年将周氏接回府中,因而一出元宵,这事儿即刻落定下来。穆立行以及穆立慎两个人,遵了老夫人的命,带着管事仆从并着丫鬟婆子,恭恭敬敬将周氏接回了穆国公府。
家庙里面的日子不好过,过去那个颇有风韵且粉面红唇的穆家二夫人,恍惚似老了许多。一双眸子,始终黯淡无光且人也瘦到有些脱形。穆立行与穆立慎再见到自己的亲娘,看到人变成这个样子,都是痛哭流涕,跪地疾呼,只道是做儿子的不孝。
周氏被迎回了穆国公府之后,先是对上了穆二爷收进来的姨娘白芷,光是看到白姨娘的这张脸,已是心中叫人狠插一刀。知道穆语妍如今掌着家,且做得井井有条,即使面上不显,亦欣慰不已,却从穆语妍口中得知,是穆语蓉开口,她才能够回了来。
穆语蓉嫁入皇家,做了九皇子的夫人,更叫她心中大痛。最后,她还须得时时对着韩家的人。再看看府里头的下人,她的人,又还剩下几个?这种种的种种,亦无非是让她从家庙里出来,再过上另外一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周氏从穆语妍口中知道了穆国公府的情况,原先便无多少分的欣喜,而今更是荡然无存。见女儿对着自己痛哭失声,亦不知如何安慰。她抿唇不言仅仅是看着,始终想不通透,那个明明该被自己养废了的人物,为何成了今天的模样。
穆语妍哭过一阵,劝过一阵,念自个娘亲舟车劳顿,便不打扰她休息,先出去安排其他还未曾妥当的事。周氏呆坐了片刻,终于露面的穆延善进来了屋内。
在看到自己这个分别了多年的丈夫的这一刻,周氏没有感觉到欣喜,也没有感觉到舒心,甚至,她心里奔腾起了一股恨意。她恨错付年华,恨错信了人,也恨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做下那些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但她在这世上一天,便绝不会叫那个白姨娘骑到她的头上!
周氏垂眼,神色淡淡,似乎与穆延善无话可说。当初,她将事情全部抗下来,即便不是为了穆延善,也确确实实是为了自己的几个孩子。可这个人,又到底做了些什么好事?周氏想着这些,搁在小几上的手不觉攥紧了,指甲嵌进肉里,面色仍是一变不变。
穆延善对着面前神情淡漠又形容枯槁的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他略站了会儿,到底觉得气氛压抑且不自在,未曾有多待的心思。相对无言半晌之后,穆延善终于轻咳一声,说,“既然回来了,便好好将养着罢。没什么事,我先回外书房了。”
停了半晌,见周氏依旧是无话,穆延善古怪的看她一眼,抬脚离去。待到穆延善走后,周氏方抬起头,眼眸里闪过的,却是赤|裸|裸的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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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依照穆语蓉的吩咐,回了一趟穆国公府,捎了不少的东西。以穆语蓉如今的身份而言,便应当是叫做赏赐了。待她回到毓华宫复命,自也提及周氏的诸多相关事宜。穆语蓉不过随意听着,养娘在旁边,却听得认真。听完之后,没忍住发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
“二爷与二夫人做了这许多年的正经夫妻,现如今,反而因为一个外人,变成这般模样,一日夫妻百日恩便都做不得数了么?就算不看这么多年二夫人的细心服侍,看在少爷们、二小姐的面子上……也该对二夫人好些吧。”
一面,她觉得周氏罪有应得,一面又不忿于穆延善的不顾情分,替周氏可怜。养娘说着,一时间又是叹气,却笑道,“还是小姐和九皇子殿下好,和和美美的,没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也没有外人打扰。”
穆语蓉听她感慨颇多,当下也只是笑,却说,“你今儿个也二十了罢,是该出嫁的年纪了。回头我叫殿下留心着,若是有好的,平头正脸些,品性也不坏,且好好问问。”
头一回被穆语蓉调侃这样的话,养娘的脸“腾”地便红了。穆语蓉看得稀奇,听到养娘一时又说,“奴婢只想在小姐身边好好服侍小姐,没有其他任何的想法。”穆语蓉并不往心里头去,可更加在意养娘的模样,不免好奇,追问,“自个已经瞧中了?是哪一个,指来我瞧一瞧?”
养娘羞红着脸看一眼穆语蓉笑吟吟的样子,一时间似乎恼怒,到底不敢在穆语蓉面前放肆,便跺了跺脚,气笑着走开去了。
养娘越是如此,穆语蓉越觉得便是这么回事,她转而再问听雨,“是哪一个?”
虽然听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一如既往地耿直,说,“多半是九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侍卫罢,名姓却不清楚。”
穆语蓉了然地应下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深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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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逐渐转暖之际,朱省辰一如先前朱老夫人与穆语蓉说的那般,被打包送到军营里面去了历练。穆正轩承下朱老夫人与穆语蓉的情,未曾与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提起,只当和穆老爷子说过,便随着朱省辰一并走了。
待到阳春三月,往常都十分准时,却已是第二个月不曾来月事的穆语蓉,即使还未曾召过太医诊脉,心里亦多少确定,自己恐怕是有了身孕了。在一个生机勃勃、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春天,她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当这个想法在心底冒出来后,甜滋滋的心情便再无法减淡半分。
出了年节,章珣比过去更加忙得分不开身。过去至少能够回来陪她睡上至少两个时辰,到现下却常常一起用过晚膳,便无法继续多待。这样的情况,亦是让穆语蓉觉得,那一天恐怕更加近了。
穆语蓉仔细想过,终究没有召见太医,也没有与章珣提起这件事,只是与傅婉莹通了声气让她进宫来看自己,顺便带名靠谱的女大夫来。到了这个时候,她便也彻底确定,自己没有弄错。
月事没有来的第一个月,穆语蓉便已经开始注意着饮食与身体。等到确定下来,更加坚定着要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叫章珣分心。如此,一直到三月二十三的这天,前一天一夜未归的章珣,在穆语蓉用早膳的时候忽然出现。
他大约是一整晚都并没有休息,下巴冒了青色的胡渣,眼底亦有青黑之色,眼中红色血丝清晰可见,虽然精神状态似乎还好。
穆语蓉连忙站起身去迎他,想说让宫人再布餐具,让他一并用些东西,章珣却只摇头,而后便说,“这两天都小心一些,也不要出毓华宫,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
本以为不知情的人却不想已经知晓了,穆语蓉惊讶又不惊讶。这番话无疑是暗示她或许便是在这两日……穆语蓉心里明白这是桩大事,慎重的点头,应承下来了章珣的话。章珣并没有多逗留,说过这些话,抱了抱穆语蓉复与她深深一吻,便如来时那般匆匆走了。
也是这一天,毓华宫里外多了许多的侍卫,更时时刻刻都有小队穿着铠甲、一脸肃杀的将士在巡逻。同样是这一天,穆语蓉既收到了顾明珠的消息,也收到了朱老夫人、傅婉莹等人的消息,却无一不是让她小心一些。穆立昂想入宫来见她一面,被穆语蓉拦了下来,只要他在府里好好待着,不要乱跑。
前世大皇子章熙便不曾成功过,穆语蓉知道这一点,便没有十分的惶恐。可她的心里仍是有些许忐忑,不是不信章珣,但是心底挂念,事情没有落定之前,不免还是放心不下。
只是,多想无益,穆语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将匕首藏在身上,以防万一。外面气氛唯有更加凝重,她便几乎不出屋子。养娘、听风、听雨都紧跟在她的身侧,哪也不去。
白天到底平安无事的渡过了,跟着夜幕徐徐降下,穆语蓉如常用过晚膳,见天色已晚便在屋子里转了转,当是散步消食了。之后洗漱梳洗,和衣躺到床上,却睡意全无。
往常章珣不在的时候,养娘就睡在外间,今天她却只说不困,似乎又不知道做点儿什么好,便拿着绣花绷子守在穆语蓉床头,多少有事情打发时间。听风听雨俱在外间待着,并没有进来。
穆语蓉闭眼躺了许久依旧清醒,如此反复挣扎一个时辰后,养娘看不下去,便悄声说,“小姐若睡不着,不如看会儿书或者奴婢陪小姐说会儿话?”
事实上,又哪里有那个心情。穆语蓉坐起身来,半靠在床头,却只问什么时辰了。养娘便回她已是亥时三刻。夜已经深了,外面听不到多少响动,寂然得仿佛就是在等着重大事情发生。
穆语蓉瞥到一眼养娘绣的花样,却是两只戏水鸳鸯,不免拿起来细看半晌。养娘不意她忽然感兴趣起这个,听到穆语蓉问她是准备送给谁,难免又觉得害臊。一时去拿回了自己的东西,低声说,“小姐不要取笑我了。”
“那个小侍卫,叫什么?”穆语蓉追问,养娘支吾着不作答,最后,却摇了头,声音越发低下去,又是涨红着脸,道,“奴婢不知道。”话也还未说过,如何知道姓名……她没有打听过。
看养娘这般,穆语蓉一时没忍住低笑了几声。养娘难免嗔怪一句,脸上也是多少带着笑意,或许也觉得自己有些傻兮兮的。两个人心情放松了一些,却也是在这个时候,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
打斗的声音由远及近,穆语蓉和养娘脸上的笑皆不见。穆语蓉下了床榻,养娘忙劝她在屋子坐一坐,自己出去外间看一看情况。听雨出去略看了看,便进来回话道,“小姐,有人打进来了,侍卫们正在将人给拦下来。”
穆语蓉心里多少紧了紧,外面顿时又传进来洪亮且中气十足的两声,“二皇子!请不要再往里面来!”养娘脸上浮现了错愕,穆语蓉亦是有些心绪复杂。章琏亲自来捉她,目的为何,并不难知道。
随后,章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却是冲着里面喊话,直接与穆语蓉说,“九弟妹,九弟说想要见你,托二哥我过来接你过去。”当下听风也进来,低声说道,“小姐,他们已经在外面了。”
如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章琏带人已经逼到了这里面来,怕是外面的人终究要抵抗不住。几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养娘、听风以及听雨便都看向了穆语蓉。
穆语蓉还未曾说话,章琏的声音又再响起,这次却道,“你不出来,我就只好进去里边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