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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雨化田,四年前加入锦衣卫,魏公公把你派给信王,也是信赖有加了。”
朱由校在与张皇后抱头痛哭过后,心中的情绪平复了很多,不是把那些悲愤都哭走了,而是悲伤走了,留下了愤恨。他马上就召见了雨化田,锦衣卫也差不多都是魏忠贤的人,这位却不知如何。虽然朱由检说因为有了雨化田的奋力保护,他们几人才能顺利回到京城,但是现在朱由校真的很难相信曾经在魏忠贤手下呆过的人。
“臣不敢当。臣半年前才得以升入京城,能有幸保护信王,是皇上的恩旨。”雨化田根本没有说魏忠贤,他也是半年前才来京城锦衣卫的大本营,早就父母双亡,没有什么靠山,与大权在握的九千岁,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臣始终记得的锦衣卫的职责,是为了保护皇上而生,也要谨遵圣旨,保护信王不敢有半点差错。洛阳一事,属下未能事先加派人手,臣有罪。”
朱由校没有追问洛阳的事情,这已经被他按在了魏忠贤的头上。朱由检受了伤,听说这个雨化田也是伤的不轻。为了保护朱由检,一刀被砍在了腿上,所以他们耽搁了一些时日才上京了。“洛阳的事情以后再议。你在出发之前,有没有见过周冶?”
朱由校说话的时候,声音低了一下,周冶是假传圣旨的人,要是没有他传旨,信王就不会早走一步,也不会轻易地被伏击了。雨化田若是魏忠贤的人,必然会否认,或者搪塞过去。
“正是因为周冶前来传旨了。”雨化田没有丝毫犹豫就说出了那夜的情况,“当夜,周冶走的时候还换了马匹,他从京中来的那匹马因为劳累过度,当场就倒地了。周冶口信中,皇上的病情严重,是暴病,让信王一定要马上入京。王爷太担心了,不听属下的劝阻,执意要简装上京。”
是个傻的。朱由校却真心地笑了起来,在朕的面前怎么能只是关心由检,劝他不要马上上京。虽说是雨化田职责所在,但是还好由检来了,不然朕的命也差不多了。可是这个雨化田却是忠心的人,虽然当初魏忠贤把他派给了朱由检,但怕也想不到自己派出了这样一个人。“朕当初把信王的安全交给了你们,魏公公也把你派给了信王,你做的不错。”
“臣从来都谨遵圣意,一直把信王的行程报回京城。皇上与信王兄弟情深,臣不敢让皇上为行路在外的信王担心。这半年来,信王走过一些地方,还让臣捎回了一些风景图画,都是信王亲手所绘。虽说王爷的画技没有登峰造极,但他偶尔曾说,皇上喜欢制作木活,希望这些风景给皇上一点新的灵感,也就随着请安的折子一同送入了京城。”
“画?”朱由校疑惑了,他没有收到过,自己也没有关照过要把朱由检的行程报回京城。“这东西送到哪里了?”
雨化田被问得不明就里,“臣的折子上报给锦衣卫。九千岁得了皇上的吩咐,很关心信王的起居,应该在他那里吧?”
“都留在了卫所里面?”雨化田猜了一个答案。
“呵呵,好啊,真的好啊。所有的折子,批红也是九千岁批的,给朕的画也不知道被漏在了哪里。”朱由校笑了起来,他说呢,怎么半年来朱由检的信也没有接到过一封,原来东西早就入京了,“卓汤,你去那里找找,在废纸堆中找找,把信王的亲笔画给朕找来。”
“喳——”卓汤刚要出门,后面跟了一句催命的话,朱由校又说了,“你自己小心一些,别和小肚子一样的,朕再也见不到了。”
卓汤差点一个大马趴摔倒,几乎是要哭了,“小的遵旨。”这个时候九千岁也不在司礼监,自己这个小人物,注意的人也少,应该是有命回来的吧。
这头朱由校开始问起了雨化田半年来发生的事情。而雨化田与魏忠贤的能说会道不一样,在朱由校听来,这个人讲话平直而无味,不是一个说书的高手,多半都是在告状。信王不应该往禹州药会去,那里人多眼杂,被人盯上了也说不准,住店才会碰到了黑店。还有过于好管闲事,心肠太好,才又是救人,又是办陆家兄弟经商之类的,这事情本不是一个王爷需要操心的。
“你也是个好人。”朱由校再次发了一张好人卡,这时他想起来了,好像听吴无玥抱怨过,还是雨化田抓了他来给小土豆看病。所幸,弟弟这次出门遇到了两个好人,要不然就他那个性子,说不定和自己一样被人给耽误了。自己一心喜欢木工,喜欢安静地呆着做木工就好,也不知为何由检喜欢向外头跑,更加地危险。
又联想到了自己,朱由校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腿,想到了吴无玥的话,这次自己想痊愈怕是不可能了。痼疾、风寒、心怒成了风疾,能醒来又神智清晰,已经是大幸。但是这走路不利索,说不定右腿的知觉再也不能恢复了。
这个打击真的不小,但这两日的打击都太多了,右腿不能动了,以后都不能操心劳神,这点事情真的不算什么了。只是,如此一来,朕这个皇帝也应该到头了。
雨化田见朱由校不说话,陷入了沉默中,他也就不说了,站在一边成了柱子。这时候,卓汤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抱着一摞画册。朱由校抽了一本看起来,这画上头一没有落款,二没有题词。画工真的不怎么样,用炭笔之类的东西,上色也没有上,只是看的真切,就是那个地方的景色。有些小物件描绘的还不错。
朱由检会画画吗?涂两笔应该是会的。
但手中的不是卷轴画,没有那么多的写意留白。倒是像自己做木工时候,会先画下的图纸,有着一种亲切感,都很真实。朱由校不断翻动着这些画册,就像亲眼看到了那些风景,这样乍看起来有些简朴,却带着最真诚的心意。
朱由校看着这画,上面还有一些灰了,明显就是被扔在了报废的折子堆中。恐怕除了自己之外,根本没有人欣赏这样的画,上面也没有信王印,根本不能被看做要好好保存的东西。日后就是说起来,估计由检也不好意思明着提起他还有如此简朴的画。而别人就是抓住这一点,一点给不把由检给朕的心意放在眼里。
哎——,朱由校心中长叹了一声,知音少,真心想着自己的人也就那么两三个。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的人做出来的好意都是包藏恶意的毒计,而善意与真心却那样的难以被世人理解。
就像是皇后从前劝过的那样,要是魏忠贤真的为了朕好,怎么会让朕在四月里头游船,而应该像是雨化田对信王那样,管的多一些,尽可能不让他去有危险的地方。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太迟了,太迟了。
昨日他已经知道了周冶确实死了,他的猜测都连了起来,有人要他们兄弟死啊。皇位就那么重要?!权力就那么重要?!想要是吧,朕就是不给,朕一点也不稀罕这个位子,就把皇位给由检来坐,让你魏忠贤竹篮打水一场空。
“雨化田,朕问你,在你眼中锦衣卫与东厂有什么不一样啊?”
这两者之间还有差别吗,也许只有阉人与否的差别。
“这个……就臣所知,锦衣卫是先设立的,太.祖设立拱卫司,后改建成锦衣卫,历来是皇帝的侍卫亲军,一切以皇命是从。后来设立东厂,由亲信的宦官担任东厂首领,监察天下之事。再后来,锦衣卫与东西厂几乎完全合并,成为厂卫。”
“是要惟命是从,还是天子宠宦,真的不好说啊。”朱由检看着手中的画册,又看了一眼雨化田,最终下定了决心,“厂卫、厂卫,明明是锦衣卫先设立的,怎么能让东厂再前面呢。
雨化田你护驾有功,你保护了信王,就是保护了朕,也是保护了大明。田尔耕这两年也没有大的功绩,从今日起,你就为田尔耕分担一下,升任都指挥使,以正二品入卫。从今日起,朕希望锦衣卫是锦衣卫,东厂是东厂,记住你的话,锦衣卫从来一切以皇命是从。”
“臣……”雨化田听到皇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惊喜没有多少,他本来就只有一个千户的正五品官职而已,一跃而起连升几级,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朕意已决,你想要违抗圣旨吗!”朱由校不给雨化田拒绝的机会,“锦衣卫从来只能忠于皇上,你武功盖世,所以要护住朕,要也护住信王,这是圣旨!”
雨化田看向了朱由校,天启帝少有这样坚决的时候。他也只能咽下所有的话,看着不远处的画册,想到朱由检在几日前分别时说的话,关照自己一定要提起曾经让一同送入京城的画册,就在瞬间明白了。这个都指挥使哪里是皇上的单纯的想法,而是那人用心计一步步把自己推到了这个位子。
由画及人,皇上心中感念救了自己弟弟的人,更加相信这人不会与魏忠贤同流合污,眼下时刻,用这样的一个人来保护皇宫安全,再好不过。
“臣遵旨。”雨化田百味陈杂地叩谢了朱由校,他以为这个都指挥使的位置还要再等等,会是朱由检以后才封的。而这次的借人之手,简直是天外一笔。天启帝的旨意还能让魏忠贤的防备少一些。他需要准备的时间并就不用多,最多十日之间,京城的那些人马就能到位,那个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雨化田刚要出乾清宫的宫门,就与迎面而来的魏忠贤与朱由检碰了一个正着。
“九千岁,我真想谢谢你呢。”朱由检见了雨化田就笑了,上前免去了他的请安,“雨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夜多亏了他才逃过了一劫。这也都是九千岁的功劳,把雨大人派来保护我的安危。本王已经向皇兄说了,一定要嘉奖雨化田。当然,九千岁的功劳当居于首位。”
“信王客气了。”魏忠贤与朱由检是偶然遇上的。
他正在心烦。皇上醒了,素娥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是让她小产,还是一黑到底,所幸桃代李僵,以后弄个孩子进来。这里事关吴无玥的医术,就不好办了。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让吴无玥给素娥把脉,这就都暴露了,还是当断则断,今夜就让她小产一下?
魏忠贤正想着,就被从偏殿出来散步的朱由检看到了,这人一点也不见外地说起了洛阳的截杀事件。自己没能找出半丝他怀疑的神情,却反被朱由检缠着,说要谢谢自己,还有一定要给雨化田升官。
“雨化田保护王爷,是他的本职。”魏忠贤看着雨化田木在那里,又看看前几日还灰头土脸,现在精神已经不错的朱由检,心中憋屈的情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谁知道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乾清宫中的旨意就跟了出来。卓汤见到魏忠贤,心中一跳,却也镇定了,他不想做第二个杜澄,只能站在皇上这边,就顺口把皇上刚才的任命给说了。
“雨大人,您快去卫所吧,京中事情多,皇上让您不要耽搁了。”
天启帝多难得亲自下旨啊。雨化田的任命,是锦衣卫的任命,从来都不用与任何人商议,他们是皇上的人。这下就准备好了圣旨,用了印,发了明旨。
魏忠贤听着这话,猛地就心塞了,而听到朱由检火上浇油地说,“九千岁,您真是对本王太好了,已经为雨化田求来了都指挥使。皇兄一定是看到您培养了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才,才会破格提升。不行,本王要对皇兄说,光给雨化田加官不够,更应该给九千岁赏赐才行。别拦着我啊,我这就去。”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朱由检就先走进乾清宫了,魏忠贤在背后就差跺脚了,这人怎么这个样子!谁要拦他,他倒是说啊,自己怎么可能去替雨化田求官。还有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这样就封官了。
“多谢九千岁提拔,臣以后定当竭尽全力,为君分忧。也不敢忘九千岁的知遇之恩。”
雨化田这句真诚的话让魏忠贤都要心口痛了,这两个人还真的是一丘之貉,说话都要把他给憋死才好。简直都是不可理喻!
当初自己怎么就把这人给派到了朱由检的身边,是眼睛瞎了。魏忠贤被雨化田满满的诚意看地心中发毛,也后脚进了乾清宫。
知遇之恩?这个东西雨化田上辈子早就不知道还给谁了。
雨化田与魏忠贤错身而过,向着反方向的宫外走去,他的眼中的真诚已不复存在,而是化成一种莫名的情绪。
朱由检,已经有几日不见了,有太多的话想问,何时才能问清。
应该高兴不是吗?能这么快就荣登高位,也是那人的功劳,不正是应了他当初的承诺,但为何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为何还有一丝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