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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和心上女孩儿在一起后的未来生活,魏王殿下曾做过种种幸福畅想,他甚至偶然还长远地想过以后他们孩子的可爱模样。
什么都想到过了,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个。
她的祖父不喜欢他,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他愣了半晌,最后看向她,茫然问道:“怎么办?”
绣春朝他面门调皮地吹了口气,“最简单的法子,你硬来呗!你跟他说,要是不同意,就让金药堂关门大吉!他心里再不乐意,也不敢跟魏王殿下你作对啊!”
萧琅哭笑不得,苦恼地望着她盈盈的一张脸,低声恳求道:“绣春,我是说真的。怎么办才好?”
御道那头过来几个大臣,看见了魏王,忙往这边来。绣春瞥了一眼,忍住笑,飞快道:“你自己想办法!”说完冲他一笑,撇下他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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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绣春抱了账本去了陈振屋里,给他报了下帐,完了不走,又陪着说了些逗乐的话,见他很是快活的样子,便笑道:“爷爷,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嚷。”
陈振立刻收了面上的笑,警惕地望着她,“什么事?”
瞧瞧,这警觉性,完全可以去从事情报工作了。
绣春忍住笑,道:“就是魏王殿下的事。今天碰到了他,他说明天过来拜见下您。”
“做什么?”陈振脸色微微一变。
“求亲。”
陈振砰地一下放下手上的茶杯,连连摇头:“不行,你不能嫁给他!”
“爷爷!”绣春撅起了嘴,“可是我也喜欢他!”
老头儿露出受伤的表情,悲痛地望着她:“春儿,你被他灌了*汤了,连爷爷和金药堂都不要了!”
绣春忙到了他身边,殷勤地替他揉肩,“爷爷,我最喜欢的人还是您,他最多只排第二!”
“真的?”
“真的!”绣春使劲点头,“骗你我是小狗!”
陈振的受伤之色终于稍减,忽然又皱眉,“可是春儿,你答应过爷爷,要招赘婿的!”
“他就算肯入赘,爷爷你也不敢收这样一个孙女婿啊,是不是?”绣春轻声细语道,“还有金药堂,爷爷您放心,以后就算嫁了人,我也不会不管金药堂的。我保证会让金药堂比以前更好。爷爷你就答应了吧,好不好?”
陈振怔怔望着绣春。灯影里,她盈盈笑语,是这样的可心可爱。
这个孙女,仿佛天上掉下来一样,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刻,忽然就到了他的身边。从相互敌视到现如今,她成了他的贴心孙女儿和金药堂的最好帮手,他觉得这就是他这一辈子从上天处收到过的最好礼物了。
那个魏王,从觉察出他对自己孙女存了觊觎之心后,老头儿对他的好感度就江河日下一去不止。在他看来,那个魏王就是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夺走的敌人。老头儿为此彷徨不安过,也存了侥幸心过。但是现在,面对孙女儿在自己跟前露出的小女儿情态,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孙女儿,她不可能一直都这样陪在自己身边。
她遇到了她的人,就要飞走了……
陈振压下心中涌出的一丝伤感,望着她,慢慢道:“春儿,那个魏王,撇去身份不说,爷爷瞧他人应该是不错的。你嫁这样一个夫君,自然是好事。倘若你真的中意他,爷爷虽然不乐意,但也不会阻拦。我只盼着,往后你能顺顺当当和和美美地和他白头到老……”
绣春原本以为,祖父还会再别扭下去,没想到这么快,他竟然就点头,一时也怔住了。回过神儿,急忙道:“爷爷你放心,他会对我好的。”
陈振哼了声:“你别高兴太早了。我在你这里是点头了,他那边,休想这么容易就过关!虽说他身份不比一般人,只他既然要求娶我金药堂的人,总要拿出点诚意!便是寻常人家的婚事,也没有一张口就点头的!”
绣春想起傍晚时他听到自己那话时露出的茫然表情,再看看祖父这一副仿佛要拿剑与他决斗一场的架势,忍不住笑了出来,顿了下脚,撒娇地道:“爷爷!他很老实的!你这样会吓到他的。明天他来了,你看在我的面上,对他好一点嘛!”
陈振见自己刚一松口,她立刻就又帮着对方说话,心里的那股酸泡愈发咕嘟咕嘟冒得厉害,板着脸道:“我心中自有计较!他要是怕了,不娶你了,这样的男人要过来也没用!”
绣春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补救:“行,行,明天您看着办就是。我一个字也不说啦!”
“还有!”他顿了下拐杖,“以前就算了,事出有因。明天开始,没成亲之前,不准你们再私下见面!”
“好,都听您的!”
绣春笑吟吟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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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陈振早早起身,绣春见他脸色还是绷着,却不但穿了身新衣,连自己从前给他做的那双鞋,先前一直没见他穿,今天竟也上了脚。从头到脚,整个人弄得比过年还要齐整。见到的家人和管事们无不惊讶。绣春在旁,忍不住腹内暗笑。
陈振瞥了她一眼,绣春忙憋住笑,道:“爷爷您忙,我去药厂看看。”
反正今天他过来,想顺顺当当让祖父痛快点头是不可能了。至于老头儿摆出啥阵势刁难,她没问,问了也不会跟她说的。加上有祖父昨晚最后的那句话,今天也不会允许自己和他见面的,干脆去药厂便是。让英明神武的魏王殿下自己去对付祖父好了。
“去吧!记住我昨晚的话。”
陈振加重了语气。
绣春笑着点头,招了巧儿一道,往后头的药厂去了。
绣春一走,陈振立刻对着葛大友道:“今天有贵客上门,赶紧去把会客堂收拾齐整,准备最好的茶叶,叫家人们也都小心着些,走路说话别落了小家子气!”
葛大友忙应下,再瞄一眼他一身的新衣,试探问道:“老太爷,贵客是何人啊?”
陈振清了下喉咙,仿似混不在意地随口道,“也没什么,就是来过咱们家的那个魏王而已。”
葛大友哎呀了一声,急忙匆匆去前头准备了。
陈振拄着拐,仰头望了下天上的如洗晴空,半晌不动。到了巳时正,一直笔直坐堂屋里的陈振听家人飞一般地跑了过来报,说客人来了,一顿,急忙起身,迈开脚步便往前去,十分利索。一直到了靠近大门的照壁前,这才缓了下来,绕过去迎上前,定睛一看,见来客果然是那个魏王。今天没穿朝服,装扮似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面上含笑,立在那里,一身清贵。等他抬眼看到了自己,忙领了身后的一干家人疾步而上,飞快下拜,口中称:“不知殿下驾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他身后的一众家人都呼啦啦地下跪了,他自个儿膝盖还没着地,已经被眼疾手快的魏王给扶住了。
萧琅道:“老太爷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陈振这一跪,没跪成,心里未免有些遗憾。要是跪成了,等下瞧他还怎么开口朝自己说要当孙女婿的话。
他起身了,恭恭敬敬地请了贵客到客堂,上了茶,寒了暄,啰啰嗦嗦半天,话题从灵州战事扯到今天的天气,能说的话都说完了,一阵冷场。
萧琅没见到绣春。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可能会露面。和陈老爷子说了半天的废话,一直察言观色。见他从头到尾,恭恭敬敬诚惶诚恐的样子,竟似丝毫不晓得自己今天来意的目的。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昨天她和自己分手前,最后一句话是叫他自己想办法。难道那小妞真的撒手不管,没跟陈振预先通气儿?
他又等了片刻,还是没等到陈振开口问自己“有何贵干”,一时有些尴尬。只好打破冷场,试探着开口问道:“老太爷,陈大小姐昨天没跟您说过什么?”
陈振睁眼,惊诧地道:“什么?她跟我说什么?没说什么啊!”
萧琅顿了下,见他似乎真的对自己的来意丝毫不知,想了下,便站起身,到了陈振面前,朝他行了个后辈之礼。
“哎呀殿下!您这是做什么?草民担当不起啊!”
老头儿便似被火钳子烫了一下的猴,噌地从椅上弹了起来,忙不迭闪到了一边。
萧琅正色道:“老太爷,实不相瞒,我今日这样冒昧上门,为的便是贵府的陈小姐。陈小姐蕙心纨质,我对她倾慕已久,盼能娶她为妻,上事宗庙,下继后世,结下百年之好。还望老太爷玉全!”说罢转向他,再次行礼。
陈振盯着他。见他行完礼后,立在那里,面含微笑,气度磊落,果然是龙章凤姿,非一般人可比。想起孙女昨晚在自己跟前为他说尽好话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郁闷。
原先他没提过来的目的,他也就装聋作哑当做不知。现在既然这么说开了,索性也不装了。摇头道:“殿下,我家孙女,不过蒲柳之姿,人也顽劣,殿下天潢贵胄,齐大非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能做亲?非我不愿,而是不敢。恐怕要辜负殿下这一番美意了。”
萧琅道:“我的婚事,在我自己掌握。倘若有幸能求娶到她,以我有生之年,必定敬她爱她。门户之说,不足虑。”
陈振继续摇头:“我这孙女儿,脾气乖戾,又最善妒忌。殿□份非同一般。我怕往后她会容不下旁人,倘若弄得王府后宅不宁,那便是大大的失德。殿下还是打消了这念头的好。”
萧琅道:“这更不足虑。别的,我如今也不敢多说。往后倘若求娶到她,我与她一世一双人而已,绝无二心。”
陈振看他一眼,叹了口气:“殿下,我陈家的事,您想必也略有了解。我孙女,是要招赘入户的。殿下这样,岂不是强人所难?”
萧琅微微一笑:“这有何难?我愿入赘。”
陈振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念头飞快转过,立刻明白了过来,心中又气又恼。
好啊,没想到这个魏王殿下,看着温温吞吞的,竟狡猾如斯!他是皇族,当今的监国亲王,天下哪家人的屋顶能罩得住这样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明知道自己不敢应承,他便大喇喇拿出来堵自己嘴巴。
现在,也真的是被堵住了嘴……
陈振脸一阵红,一阵白。
看这架势,这门亲,自己是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了。
陈振定了下心神,斜眼再睨他,见说出这话的人气定神闲,望着自己微笑不语,心里愈发不痛快了。
得,就算不得不认下这个孙女婿,也绝不能叫他好过!
老头儿的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再次恭恭敬敬地请魏王殿下入座,然后一本正经地道:“殿下,您能看上我家的孙女儿,那是我陈家祖坟烧了高香,大好事啊。我自然要应的。只是还有件事……”
他作出为难之色。
萧琅听他似乎转了口风,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也要先应承下来。急忙道:“老太爷请讲。只要能做到,必定应承。”
陈振点头,摸了下胡,笑道:“殿下你也知道,我们陈家以医药为业,但凡嫁女,不求男方精通医药,但一些起码的医理,一定也是要知道些的。后就定了个祖传的规矩。男方前来求亲,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十天内,背会一本医书圣典。只有背得滚瓜烂熟了,这才有资格上门议论亲事。”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魏王的神色,见他面露错愕,心中一阵得意,继续道:“这医典呢,也简单,就是《黄帝内经》,包括《灵枢》、《素问》,《灵枢》共九卷八十一篇,《素问》二十四卷,亦计八十一篇。此书为医学圣典,凡从医药者,无不学习《内经》……”
他咳嗽了下,“当然了,殿下要是觉着不愿,就当我没说……”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拿出了预先准备好的黄帝内经,厚厚的一大本,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推到萧琅的面前。
萧琅极力憋着,才没笑出来。
陈老爷子不乐意把孙女儿嫁给自己,故意刁难,他早就做好准备了,昨晚一夜没睡好,就是想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好应对。怎么也没想到,他老人家最后竟亮出了这一招!
他瞥了下桌上的书。
这么厚的一本医书,换成别人,想要十天内通背,确实困难。但对于他来说……
老头儿大概不知道,他萧琅,小时候起读书,博闻强记过目不忘就是拿手好戏。
魏王殿下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勉强道:“既然是贵府的祖传规矩,哪怕再难,我也一定遵从。只是不知道老太爷说话可算数?倘若我十天内背会,您可应下这门亲?”
陈振呵呵笑道:“岂有戏言!”
“那好,我一定尽力。”
萧琅怕他改了主意,急忙拿过了书。
两人心中都是得意,接下来的气氛就好多了。再坐片刻,萧琅看了几眼门外,始终没见绣春,知道今天是不可能得见佳人面了,急着回去早点背书,便起身告退。
陈振笑呵呵地相送,临出门,迈过门槛的时候,故意扯了下的自己衣袍脚,露出脚上的鞋,笑眯眯道:“殿下,我方才忘了说,我这孙女,脾气虽差了些,针线活却是不错,对我这老头子更是贴心。我脚上这鞋,可就是她亲手给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