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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阿哥的满月倒是很热闹,太后是个喜欢热闹的老小孩,听着良妃和荣妃预备了热闹的戏文和精致的菜肴,第一个要来凑热闹。宫里这几年连着没了孝懿皇后和太皇太后,大家这几年都是穿着素服,动不动的就要在灵堂上跪着磕头哭泣,长此以往都要得抑郁症了。趁着十四阿哥的满月热闹下,也好提振精神,给自己点生活的希望。因此这天来的客人不少,太后看看身边花枝招展的一众嫔妃,心情更好了。
“今天是十四阿哥的好日子,我们先干一杯,给德妃贺喜。”太后端起酒杯,大家也都满面笑容的举杯,德妃眼里的得意盖也盖不住,徽之明白的听着身边宜妃一个冷哼:“哼,辛苦半天也不过是才两个儿子。这个才满月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只管安心的吃东西看戏,和她计较什么。也不过是借着由头大家乐乐罢了。”徽之喝了杯里的酒,坐下来。今天太后在上面,身边一左一右分别是惠妃和德妃。温僖贵妃身上不自在不来了,惠妃是大阿哥的生母,自然比别人有些面子,德妃是今天的主角,也能坐在了太后身边。徽之和宜妃倒是故意躲在一边,不想掺和别人的热闹。
戏台上锣鼓一响亮,开戏了。前三出好彩头的帽子戏过去,就是大家点的戏了。徽之微微皱眉,揉揉鼻梁子:“刚才那几出已经热闹得很了,怎么又上来一场哪吒闹海?真叫人脑瓜仁疼。”
宜妃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看向正席上一会,掩着嘴笑道:“过犹不及,我今天总算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德妃想着太后喜欢热闹,方才太后叫她点戏,德妃就点了这出。想着太后喜欢热闹——你看太后这会的表情,和吃了个坏东西还不能吐出来一样。你怎么知道太后不喜欢热闹的戏文,反而喜欢看情情爱爱的?上次太后寿辰,你献的戏班子演的长生殿,我都替你担心你惹了太后生气。谁知太后却是看完了没说话。你和我说太后喜欢看那样的戏,我还不信呢。”
“这也没什么,上次我去给太后请安,发现八阿哥的图画书本子在太后手上呢。太后不识字,她翻到唐玄宗和杨玉环的那个故事上看的津津有味,我就知道了!”徽之把历史上的故事画成连环画当成八阿哥的启蒙读物,眼看着小八已经过了看连环画的年纪,徽之要把这些书给小七接着看。谁知柳承恩说八阿哥的这些图画书被太后拿去看了。徽之趁着请安的机会到太后那边打探下,发现了太后的喜好。
世人都以为太后因为自身的经历不会喜欢什么风月戏文,尤其是长生殿这出讲皇帝和妃子缠绵爱情的戏。殊不知缺什么才喜欢什么,太后这辈子和爱情无缘,对于爱情反而有更多的畅想。德妃只看表面,当然太后不过是额宫里的吉祥物,在康熙跟前没多少影响力。她对太后不过是面子上光罢了,老太太的心里想什么,她不会费心的。
果不其然,太后看了一会有些闷,她四处看看,对着徽之和宜妃招招手:“你们两个怎么躲在一边去了,过来和我说话。”
宜妃和徽之到了太后跟前,早有丫头搬过来两张椅子放在太后的身边,这下惠妃和德妃倒是靠后了。徽之和宜妃先给太后斟酒布菜,才谢了坐下来。刚说了一会话,太后就觑眼瞅着徽之说:“怎么良妃的脸色不好——你家里人也该进京了。你家老爷子真是要过九十五岁大寿呢,真是好福气。皇上准了你阿玛回来给老爷子祝寿。当年我进宫的时候,一个草原上来的野丫头,也亏的是你祖父照顾。对了你祖父过寿的时候,我也送点贺礼去。”
徽之的祖父瑚柱身子硬朗,竟然熬到了九十五的高寿。徽之一笑:“臣妾替祖父谢谢太后惦记着。到时候怕是祖父要进宫亲自来谢恩呢。”
眼看着太后和宜妃徽之说的热络,德妃对着身边的嬷嬷做个眼色,一会奶娘就抱着小阿哥来了。“真是大喜事,人道七十古来稀,良妃妹妹的祖父能如此高寿可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不如到时候我们小阿哥呀过去凑凑热闹,站站老爷子的寿数。”说着德妃要把是十四阿哥递给徽之。德妃的话怎么听着叫人不舒服,徽之有些不想理会她。谁知德妃却偏把孩子往徽之眼前放。正在这个时候徽之身边的青萍急匆匆的进来,徽之预感不妙,站起来问:“什么事情?”
宜妃忙着说:“想来是有要紧的事情,你先去问清楚。”徽之和太后告假,和青萍到了外面问,青萍一脸的伤心:“娘娘,家里送信来说老爷子今天早上驾鹤西行了。”
瑚柱不在了!这个消息震的徽之眼前一黑几乎要摔在地上,她抓着青萍使劲镇定下来,青萍偷眼看着周围的环境,大家都被戏台上热闹的戏文给吸引住了,完全没注意到徽之的异常。“娘娘,现在老爷还在外面,正得了消息往京城赶。家里没人张罗,可怎么办!”
徽之强忍着伤心,飞快的在思索着,要不要求康熙叫人去帮着打点,阿布鼐一家子都在外面,肃之也在外面,京城也就是些不咸不淡的亲戚们。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大家袖手旁观,后来瑚柱东山再起,亲戚们都不好意思起来,自然不能和以前那样了。
这个时候宜妃过来,她一看徽之的样子顿时着急了:“出了什么事情,你脸色都变了。”
“老爷子没了!现在京城里面没人主事!”青萍带着哭声和宜妃诉苦。
“哭什么?要哭也回去哭去。姐姐和太后说一声,纸说我身上不好先回去了,这是十四阿哥满月的日子,我们还是别给人家添堵。”徽之觉得自己无法再接着强颜欢笑,扶着丫头叫宜妃帮自己和太后说一声。
这一会的功夫,太后已经叫人过来问了,宜妃说:“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谢琐碎的事情,良妃身上也不好,我过去陪着太后。你回去吧,我去和太后说。晚上我再去看你。”宜妃一脸担心的看着徽之,打发走了太后派来的人,拉着她的手,嘱咐青萍好生服侍,宽慰下徽之。
晚上宜妃不用过去看徽之了,因为康熙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跑到了景仁宫去。徽之正一个人默默地对着墙壁伤心呢。徽之换上一件月白色的衣裳,头上也没装饰,一半长头披在身后,从后面看去纤腰一握,整个人就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一样。康熙心里一阵心疼,由不得想:“真是晦气,连着出了孝懿皇后和太皇太后的事情,怎么连着亲戚家也出事了。瑚柱前几天还进宫给自己谢恩,那个时候老头子还中气十足,精神十足呢。自己还跟着老爷子讨教了长寿的秘诀。怎么转眼就——”
想到这里康熙一阵叹息,担心徽之要伤心坏了身体。他拍拍徽之的肩膀:“生老病死,也是无可奈何事情。你要是哭就大声的哭出来吧。”
徽之转过身,一脸的隐忍:“十四阿哥今天满月,臣妾不能坏了喜事。祖父的事□□发突然,还请皇上叫妥帖的人帮着先打点下。我阿玛一家还在路上呢,就算是我阿玛快马加鞭的赶来也要几天耽搁。”
“你伤心就哭,这个十四,还没生就接二连三的出事,他刚满月就闹出这一摊子事!是冲犯了什么!你是长辈,还管个孩子做什么?德妃是最懂事的,她要是敢挑剔以前的都是假的。你放心朕已经叫李德全带着内务府的人去了,都是当年你祖父手下的人,这会子李德全也该回来了。”康熙得了消息就想到阿布鼐家京城无人,瑚柱的丧事需要人出来主持。
徽之听康熙叫李德全去了,心里也就放下来,正说着李德全风尘仆仆的进来,徽之没等着康熙说话,紧张的问:“怎么样?!”
“娘娘节哀,听老爷子身边的人说老爷子走的安详,是在梦里没的,前一天晚上老爷子一反常态嘱咐了身边的人好些话,如今仔细想想是交代后事,还有一封给万岁爷的折子,奴才给带来了,太医们检查了,老爷子身上没外伤,也没中毒的痕迹,是睡梦中没的。也是好福气。那边已经是娘娘的妹夫方承观在照应着,娘娘的妹子在里面主持事情,现在灵棚已经搭起来,寿材是早就预备好的,如今都安顿下来了。”李德全有些担心的看一眼徽之,把瑚柱家里的情形简明扼要的说完了。
这就好,徽之长长的舒口气,怎么方承观也来了?“方承观?朕叫他进京,本想着一来叫他数值,二来也是正好给你祖父祝寿的,本想着还有几天才能进京,倒是赶得巧。你这下可以暂时放心了。”康熙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接过来李德全递上的瑚柱遗折。
“听方承观说,本来路程是没那样快的。这几年他在贵州修路,如今初见成效,因此路上节省了不少时间。”李德垂手站着,瞄一眼徽之:“奴才还见到了良妃娘娘的妹子,如今出落得很好,办事爽利的很很。”徽之听了李德全的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春儿到底还是嫁给了方承观,徽之下意识的不像提起来这个妹妹和妹夫,她心里害怕,害怕知道他们相处的很好,自己会莫名的感到失落,更害怕知道他们过得不好,她会在心里幸灾乐祸。
康熙不知道徽之的微妙心思,只在等下看瑚柱上的折子,康熙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康熙面无表情的把折子收进自己的袖子里,对着徽之说:“你别伤心,找时间朕带着你去和祖父告别。李德全你去叫了巴海来。”
巴海是康熙贴身的侍卫,这个时候叫巴海来干什么,徽之敏锐的察觉到瑚柱的折子里写了些什么叫人吃惊的秘密。不过既然康熙不想叫人知道,徽之也不会问了。一会逸云进来说:“巴海在外面候着呢。”
康熙也不抬眼,扬声道:“你立刻去瑚柱的家里,只说是良妃和朕不放心,叫人去帮着看看。你带人把瑚柱的书房封起来,里面的东西都等着朕亲自处置。”徽之听了康熙的话吃惊地站起来,康熙的吩咐叫她无端想起来当年家里被查抄的情景了。巴海立刻领命而去,康熙回头看着徽之的样子,知道是吓着她了。“别多想了,你祖父是个好人。这么多年朕竟然误解了他。叫人封了他的书房是不想连累别人。有些事情不能传诸六耳,若是走露一点半点的,对谁都不好。”
徽之一口气才缓过来,是了,瑚柱做了多少年的内务府总管,宫里那点事情没人比他更清楚。“皇上是好意,臣妾多心了。祖父很少和我们说起来当差的事情。时间不早了,皇上还是回去吧。”徽之眼看着天色渐暗,就把康熙往外推。
谁知康熙却是没要走的意思,他一屁股坐在徽之的床上,翘着脚:“怎么你开始嫌弃起来朕了?这是要赶我走么?”
“臣妾实在没精神侍奉皇上。”徽之第一次在直白的拒绝了康熙。这个认识叫康熙先是一愣接着笑起来:“你,也就是你敢把我往外赶。我就不走了。今天你心里难受,朕陪着你。要不然你嫁我做什么。怎么也叫我陪着你一晚上。”康熙起身,搂着徽之,含住她的耳朵:“别伤心了,老爷子自己都勘破生死,他这是羽化登仙,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他前几天进来谢恩,我就觉得你祖父是个已经参悟的人。这两天肯定是忙乱不堪,等着后天我们去送送你祖父可好,明天先叫小八去祭奠下如何?”
康熙这意思是带着徽之回去吊祭瑚柱?!徽之话都说不清楚了:“皇上,这——”就是皇后的父亲死了,康熙也没亲自去吊祭的。皇帝一出动就是地动天摇,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只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我们微服出去。你别想那么多了,你祖父有如此高寿,这是喜丧。”康熙搂着徽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你放心,朕什么也不做。”
徽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踏进这里,以前模糊的记忆和眼前的情景慢慢地重合在一起。阿布鼐和明月已经赶回家了。看着父亲母亲和妹妹一起跪在眼前,徽之有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皇上和良妃下降,奴才一家诚惶诚恐。皇上天恩,奴才一家只有粉身碎骨才能报答一二。”阿布鼐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可是看着康熙身后的女儿,阿布鼐的心放下来了。以前亏欠了徽之不少,现在她过的不错,阿布鼐也就放心了。
康熙和徽之到了瑚柱的灵前,老爷子在的时候早有嘱咐,丧事一切从简,因此灵棚前也只有两个家人照看着。康熙拈了一炷香默默地祝祷几句插在了香炉里面,徽之却已经是眼泪不能遏制的下来。康熙对着阿布鼐说:“朕有话问你。”就留下徽之转身走了。
徽之跪在灵前眼泪簌簌的下来,明月扶着女儿起来:“娘娘别伤心了,老爷子早就料到了自己的寿数,早几天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那个时候大家还以为是老爷子老糊涂了东。如今仔细想想,还是老爷子看透了身前身后事。”
内宅里面徽之和母亲妹妹坐下来说体己话。原来瑚柱似乎早有预感,在去世的前一天自己洗了澡,嘱咐了家人若是自己有什么不测要怎么安排。家人以为是老爷子上了年纪,想太多了。谁知第二天早上发现瑚柱已经是穿戴着的整整齐齐坐化了。“你妹夫竟然是接到了老爷子的信,提前赶回来。原来早一个月老爷子就开始着手预备了。娘娘节哀,老爷子生前最疼的就是你,娘娘好了,老爷子在天有灵就能安心了。”明月目不转睛的盯着徽之,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
徽之心里酸酸的:“我却没办法在祖父面前尽孝一天。母亲路上辛苦。小妹倒是出落得越发好了。这里面你打点的很妥当,真是成家的人,不再是以前的小女儿之态了。”
“娘娘的夸奖我可不敢应承,其实都是祖父先安排好的。还有大哥也出了不少力。我不过是看着罢了。”春儿已经脱去了少女的青涩,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明月忽然对着春儿说:“你去看看厨房,娘娘和万岁爷总不能来一趟连口水都没喝啊!”
春儿也知道母亲这是有话要和姐姐说,立刻带着丫头们出去,把空间留给母亲和姐姐。
明月抓着徽之的手:“额娘虽然不在京城,可是多少听了些风声。你这些年在宫里不容易,我和你父亲在江南,看见过李家挑选美女,我的儿,都是我们害了你了!”阿布鼐如今做了两江总督,曹寅和李煦就在眼皮子底下,他们给皇上送美人,康熙宠爱汉军旗的女子,已经是官场不公开的秘密了。想着女儿年纪轻轻就要独守空房,明月自然心疼。可惜若是春儿被冷落了,明月还能去给女儿撑腰,但是徽之——明月只能暗自心焦罢了。
“额娘,我很好。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人无百日好,索性我还有一双儿女,皇上还是念旧的,不会乱了分寸坏了规矩。今天的情景额娘也看见了,你也该放心了。”徽之想起一双儿女,眼里露出温和的光彩。
“娘娘能如此想,我也安心了。男人都是馋嘴猫一样,当年你阿玛在杭州,还不是也犯过糊涂,我和你韩姨娘摆了一道,才叫你阿玛收心的。说起来八阿哥也不小了,有风声说皇上要给太子选福晋了,咱们家小八也该开始预备了。”明月想起来小外孙和外孙女,心都要化了。
“胤禩才多大,这还早着呢!”徽之一笑,表示明月想太多了。
“你这是怎么做额娘呢,八阿哥十岁了,没几年就要论亲事。大家子这个时候都要给孩子预备了,何况是皇子呢。你现在不动手,等着到了时候好姑娘都被挑走了。胤禩的岳家可要上心呢。回来的路上,你阿玛还和我说,听说八阿哥和安王府格格家的女儿走得近。她出身听着好,可惜是个空架子,家里的男人也不争气。你怎么给小八选那样的媳妇?听说她的性子还不好?!”明月一脸的不认同,仿佛是徽之亏待了自己的儿子。
“这,这是哪来的风声——”徽之表示莫名其妙。
“娘娘,皇上脸色好像不好,催着娘娘快些回去呢。”逸云一脸担心的进来带来个坏消息。
莫非是瑚柱在书房里面留下了些叫康熙生气的东西?徽之和明月惴惴不安,赶紧出来。康熙正站在二门垂花门外,阿布鼐在身后跟着,看着徽之母女出来,阿布鼐飞快的给女儿个复杂的眼神,徽之知道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却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