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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以海草织就。”单乌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
“兄弟看起来并非虹霞岛之人,所以可能不知道这些鲛人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吧。”明珠此时也逼了上来,两个人站在单乌的身前,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极为动情。
单乌的上半身微微往后仰了一下,而黎凰觉得不对劲,便也跳到了单乌身后的椅背上,万一等会动起手来,至少还有单乌这个肉盾在前方替自己挡着。
“这些鲛纱,每一寸,都是鲛人的血泪。”明台挥着手,指点着这酒楼之上已经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因而回头打量的众人——虹霞岛靠着鲛人吃饭,于是这些本地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着鲛纱衣物。
“鲛人本是深海的神灵,如今却被你们这些凡人剥夺了自由,困于如此狭窄的一片海域之中,将她们如同牲畜一样圈养。”
“你们甚至还屠杀她们的父亲,丈夫,只留下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让她们无助地哭泣……她们在深夜里的悲歌,难道你们真的能够充耳不闻?”
“你能想象你被人拔去指甲和牙齿,卸下身上的一切武装,只是作为一个用以让种族延续下去的器具么?更为过分的是,一旦那些鲛人女子生下了后代,如果是女孩便留存下来,如果是男孩,那么不是杀死,就是被带走之后让他们继续他们父辈的生活,他的那些对象里,甚至会有自己的姐妹亲缘——如此毫无人性之事,你能想象么?”
“有几个女子能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些年来,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鲛人女子在想方设法地隐瞒自己孩子,甚至会拼了命地将孩子送到这牢笼之外——可是一个尚不足月的婴儿,没有了父母的照看,在茫茫大海之中又怎么可能存活?”
“这些鲛纱本是鲛人们为了保护自己胎儿而织就的,可以说是类似胎衣的存在,轻柔如水,却又无比坚韧,每一根丝线里,蕴含着的都是为人父母的期盼与向往,可是你们这些人类,却为了一己虚荣,冷血无情地将这一切全数掠夺。”
“我简直要对自己生而为人觉得耻辱了,我……”明台的这句话刚讲到一半,酒楼的下方已经呼啦啦地涌上一群人来,这些人身上披挂着甲胄,手里握着兵器,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便往明珠和明台扑去。
单乌眼疾手快地抱着黎凰闪到了一边,将场中空地让给了双方。
明珠和明台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两人的手上同时亮起了一团光芒,化作两柄弯刀,互相配合着便要往来人的身上斩去。
但是来人根本不理会这两人配合的招式,直接从后背卸下了那似乎是贝壳或者龟甲之类制成的盾牌,硬顶着就往明珠和明台压逼而去,明珠和明台的弯刀虽然犀利,但是在这盾牌之上也只是划出了一些浅浅的痕迹,不但失了先机,更被这几面盾牌团团围住,断绝了逃生之路。
“上下!”明珠和明台对视一眼,已有决断,明珠转身,一脚踩上了明台弯曲的膝盖,而后借力向着上方跃起,眼见就要冲破这酒楼的屋顶,而明台亦借着这一份力道直接跺在了地面上地板的接缝之处,配合着手里的弯刀回转着切割,硬生生地在地板上切出了一个足以过人的坑洞来。
眼见这两人一上一下,就要从这盾牌的包围之中冲出了,却没想那些手持盾牌之人几乎是同时从腰间挥出了一根细长的绳索,交错纵横地纠缠上了正跃到半空之中的明珠的腰腿之上,硬生生地遏止住了他的冲势,明珠似乎也不意外,在被拽往地面的时候完全放弃了抵抗,只是大喝了一声:“明台快走!”
很显然,明珠一早便是打算以自己为饵,掩护明台的突围。
明台也的确已经跳进了地板之上的那个坑洞,而看到这一切的明珠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已经被压到地上捆成了粽子,脸上却还是挂着一丝笑意。
那坑洞之中传来了明台的一声惊呼,然后明珠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不好意思,你们这些小伎俩已经没有用了。”一个身高高过八尺的壮汉一把将捆成了粽子的明珠给扛在了肩膀上,拱手对着周围围观的食客说了声抱歉,便转头咚咚咚地下了楼梯,而楼下此时也传出了明台的连声叫骂。
单乌带着黎凰跟着下楼看热闹,只看到那个明台也已经被一面渔网死死纠缠,正被人提在手上,而这渔网很明显就一直等在这酒楼的下层,刚好将落下的明台给接了个正着。
“不是第一次了?”单乌拦住了一个路过的店小二,开口问道。
“是啊,好多次了,你看看上面天花板,颜色浅的都是后来补上去的。”店小二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这两个人有身份?”单乌当然早就看出了这天花板上修补的痕迹。
“岛主的两个宝贝儿子。”店小二回答道,露出颇有些无奈的表情,“岛主晚年得子,对这两儿子是宠了些,却是谁也没想到居然就宠出来这么脑子……的两人来。”
店小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硬生生地将脑子进水脑子有坑之类的话语给咽了下去,显然对于这虹霞岛的岛主还是颇有些敬意的。
“哈。”单乌哑然失笑,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周围人在看到那两个装扮怪异的小子的时候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这样,那大管事的心里就有些想法了?”黎凰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
单乌连接着翻过几道院墙,带着一身暮色一般的黑色烟雾,攀在了一处仍亮着灯的偏僻房屋之上——凡人的武学他并没有丢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这是这虹霞岛岛主的府邸,而这处偏院,正是明台和明珠两人被看管的地方,周围围住了不少的护院家丁,不过这些人的主要任务是看管着这两个少年不会逃跑,倒没有十分留意正偷偷摸近的单乌,虽然单乌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明珠和明台正一人一间房,隔着墙壁窃窃私语。
“要不要我带你们出去?”这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恍惚听到了一声低语,俱是一愣,而明珠险些就要张口叫出声来,却强自压抑住了。
“请问这位是……”明台迟疑了片刻,小小声地问道,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听见。
“我是白天被你们堵在酒楼之上的那一个。”单乌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虹霞岛的客卿,单乌。”
“啊?原来你就是单乌?”明台和明珠都是大吃一惊,他们只知道先祖玉阳子曾经带了一个人来到虹霞岛,让岛主等人好生伺候着,不过这人似乎一直闷声不响地也没什么存在感,故而他们只知其名,并没有太过关注,只以为是个和先祖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没比自己等人大上多少的年轻人。
“会不会是因为修真之人的外貌不作数?”明台心里有些疑惑,“不过那个人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年龄感……”
“我想救你们出来,其实是因为我对你们有些好奇。”单乌继续说道,“在虹霞岛这样的环境之中长大的你们,为何会对鲛人有那么深刻的感情,甚至想要说动外人来与你们一起败了虹霞岛的基业?”
——这也是单乌与黎凰共同觉得的疑点所在,按理来说,一个人如果从小到大吃的是猪肉穿的是丝绸,甚至家里就是靠这些猪肉以及丝绸为生的,那么他根本就不可能会对猪或者蚕这一类的存在有太多别的感情,甚至会在别人提出质疑之时奋力反驳,就好像那个大管事的所作所为一样。
“如果你真能救我们出去,我可以让你看到一些东西。”明台迟疑了片刻之后回答道,“我们也并非一开始就想为那些鲛人争取些什么的。”
“人生在世,总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吃喝拉撒。”明珠紧接着回答道,“我们为什么不能有更宽广的胸怀?”
“好吧,那就等你们出来后,我们再细谈。”单乌沉默了片刻之后,这偏院的外围突然荡漾起了一阵香风,继而一只猫昂首挺胸地踩在了房檐的边缘,白白软软的小爪子轻轻一挥,于是周围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全数软倒,陷入了沉睡之中。
单乌起身,搂着黎凰从房顶跳下,出手捏着门上那硕大的铜锁,如意金在袖口里一伸一缩,那铜锁便应声落地,房门也因此大开。
“走吧。”单乌对那两个少年示意,“你们知道要去哪里吧?”
“是的。”明台和明珠走了出来,双方对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于是明台和明珠率先上了房顶,而单乌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将那铜锁恢复原状之后,方才一路紧紧跟上,甚至还时不时地弯腰将某块砖瓦推回原处,或者将某处脚印擦得模糊一些。
“以这两个小子的功夫,能在虹霞岛上那么放肆地到处活动,必然是有人偷偷放水了的。”单乌已经下了判断,“就是不知道花了这么多心思引导这两个小子的人是谁。”
“希望他们真的能拿出点东西,来证明他们并不是因为被宠坏了而脑子进水自己找事的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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