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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先生的小世界在山河社稷图中的山魂水魄四下散去之后,渐渐变了一些形貌,于是那些山势走向水流曲折,也愈发地接近于他脚下的这片陆地了。
如果黎凰此刻还在文先生的身旁的话,就会发现,眼下文先生的脚下,那么一片山川河流,与当初单乌利用他的幻境幻化出来的山河图景几乎一模一样,也与下方即将被重叠的那片陆地,一模一样——但仍有多块破碎得无法拼凑齐全的区域,诸如胜阳永安甚至紫霞山中桓山之类及其周边的大片土地,成为了这片图景之上的黑洞,透露出浓厚的死气来,甚至有一些看起来不甚起眼的区域,似乎也因为山魂水魄的缺席,而出现了毫无起伏的空白一片。
这样满目疮痍的景象自然让文先生有些不满,但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继续咬牙做下去。
而在地面之上,所有的凡人仰头看天,只觉得世界似乎颠倒了一般,自己眼见着就要被脚下的这片土地给盖在下方,于是这些人奔走呼号着,喊的都是同样一句话:“天塌了!”
胜阳城的天似乎还没有塌,但是仍有一名报讯的小太监举着急报哭喊着往皇帝陛下所在的御书房中递送而去,却没想叩开房门,竟只见魏蓝英的肉身翻着白眼斜靠在书桌之后的龙椅之上,体表青灰,气息全无,只眉心之处一条纵向的边缘皱缩的裂缝,裂缝之中没有血,支楞着白骨的断茬,再往里也看不见脑浆,似乎有什么东西早已从那裂缝之中爬出,顺带着将这位皇帝陛下的脑子给吸食一空。
小太监被惊得大叫一声,一口气没上来,整个人便抽了过去,那些一直守卫在御书房之外的士卒也是大吃一惊——他们完全没有听到御书房中有什么动静
而这种吃惊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御书房中突然一道金色的闪电冲出,转眼就冲到了皇宫上方,一直到几近于之前那座摘星楼的位置之时,双角金蚕方才再度现出了身形。
挥动的翅膀让双角金蚕定在了半空之中,继而一团团金属的雾气从他的翅膀之下洒落,飘飘扬扬地在空气之中散开。
那些金色的雾气,是无数细小的金蚕蛊的卵。
于是随着这些雾气的飘散,下落,落在了地面屋檐甚至行人的头顶等等几乎所有的平面之上,继而一朵接一朵如同黄金打造的彼岸花在那些平面之上生长,绽放,转眼变成了那种口中带着利齿的金蚕,呼啸着向着每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撕咬而去,有人试图抵抗,可是**凡胎,又哪是这些刀枪不入的怪异虫子的对手?
而为首的那只双角金蚕,在挥洒下了那些虫卵之后,亦仿佛完成了任务一般,直直地向着地面坠去,头顶上的龙角亦是啪嚓两声,悉数折断,遇风即散,同时双角金蚕那蛇一样的身躯之上,突然就纵向裂开了一条缝隙,内里通向的空间之中,传出来的是昊天帝那特有的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于是双角金蚕身上一直被他作为倚仗的龙气,就在这悉悉索索的细碎声音的伴随下,从那条裂缝之中透了过去——双角金蚕的身上,同样也有引动昊天帝真身降临的手段,当然其代价同样是自身的消亡。
于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座永安城中的死气便已在遍地金蚕蛊彼岸花的金光璀璨之下,汇聚出了极为浓厚的一层,与胜阳城遥遥相对,如同这片陆地之上睁开了的两只死亡之眼。
这双眼睛就那样安静地盯着文先生的一举一动,看着他怎么操纵着自己那化为这山河图景投影的小世界,是怎样一一与那些真实的山川河流合二为一,继而,看着那些似乎恢复了一些神灵之力的山魂水魄,是怎么开始改变起那些本已经在岁月的流逝之中有些面目全非了的山川河流。
下方被那些小世界笼罩区域的凡人们本已经在抱头等死,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一轻,似乎穿过了一层隔膜,继而,明亮温暖光芒便投射在了他们的身上。
人们惊诧着抬头,却看见半空之中飞舞起了一只金光灿烂的大鸟,拖着长长的尾翼来回盘旋,散发着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芒。
“那是凤凰?”有些人想到了那传说中的祥瑞神兽,不由地高声叫了起来,同时跪地,对着那来回盘旋的神鸟叩首,赞美。
无形之中,汇聚在那只凤凰一般的大鸟之上的民愿,也渐渐磅礴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第三只满是死气的巨眼——铜山关——也渐渐地活转了过来。
……
“这么快就都有动静了?”玉阳子带着清昙与单乌不过刚刚到达中桓山的地界,便已经看到了这天色的一变再变,不由自主地有些暗自庆幸。
中桓山乃是升仙道开启的地方,神恩眷顾,亦是双方争夺的中心,自有其特殊之处,故而在真正的天崩地陷之前,这中桓山可以说是这片陆地上最为安全的所在——这一点,已经在昊天帝与文先生这第一轮交手之中展现出来了,不管是文先生的小世界,还是昊天帝渐次搬上地面的死城,其中似乎都不包括中桓山的所在。
与玉阳子有相同见解的还有黎凰,此时的她,正低空掠过通往中桓山的小道——文先生无暇对她的生死费心,只能与她大略地说下可能的形势,于是她当机立断地放弃了逃往外海的决定,反而躲往中桓山,不光只是为了这暂时的安全,更是为了能近距离地试探一番这所谓的升仙道,看自己能不能有机会搀和一下。
黎凰的动静吸引了玉阳子的注意,于是他忍不住问了身旁的清昙一声。
“啊,那也是我中桓山的弟子,名叫黎凰,不过之前……她似乎是投靠了那位文先生,却不知此时来到这中桓山,所欲又是为何……”清昙回答得小心翼翼,却着重强调了文先生三个字。
玉阳子哪里听不出清昙的意有所指,当下笑道:“我觉得她的目的应该和我类似,不过是想在这片陆地上找一个暂时安全的落脚之地而已,毕竟两位相当于化神境界的修士之间的争斗,并不是我等小辈能够掺和的,大家都只有一个‘躲’字。”
“啊?原来如此。”清昙缩了缩脑袋,“可是我看那两位出手之时,似乎都对前辈有所顾忌……”
——黑水泽上空的时候,清昙若不是祭出了玉阳子,又哪能与单乌钻出那一丝缝隙逃之夭夭呢?
“他们顾忌的是我那天顶上的师门,而不是我。”玉阳子回答道,“他们这种修为境界之人行事,不过想为日后的得道飞升结个善缘,并不是我真有什么能耐,或者这执法人的身份有什么了不起,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被封在同舟山上那么久了……”
玉阳子的话还没落音突然指着下方惊讶地叫了一句:“咦?居然被她发现我们了。”
清昙循着玉阳子的指向看去,果然黎凰此刻已经停止了飞掠的举动,正回过头来,打量着自己这一行三人——并且似乎尤其认真地盯住了单乌,半晌之后,灿然一笑。
而在确定了黎凰在短短数日过去居然已是上师的修为境界之后,清昙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虚,主动地将单乌往前方推了一下,似乎只要单乌能够挡在前面,那么不管是黎凰还是玉阳子,都不会狠得下心对自己不利。
而清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已然暴露出他的内心深处对于单乌的存在有多依赖。
“我好像已经知道你会做出什么事了。”黎凰喃喃地嘀咕了一声,随即御使着法器,大大方方地迎上了飞速靠近的玉阳子等人。
……
紫晟站在中桓山最高的一处山顶上,他的脚下就是那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变矗立着的飞来石——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飞来石之下的山峰的底部,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正在被外界的风起云涌所引动,并开始缓缓地恢复生机。
紫晟已经无法再联系到紫玄了,虽然他清楚地知道紫玄一直就在这飞来石之下的山峰底部修炼闭关,他甚至有幸被紫玄带进去参观过一次,那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空间,四周都是繁复的壁画,仿佛在讲述一个无比漫长的故事,除此之外,那些墙壁之上还流淌着一条条水面与墙壁平齐的河流,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往何方去,不过看那走势,如果不出问题的话,整个中桓山的地面之下,搞不好都是这些怪异的河流在静静地流淌。
而在紫玄修炼的所在,除了悬挂着中桓山数位祖师的画像,甚至还挂了几幅人间帝王的画像——据说那些画像之中的帝王都曾经来到中桓山祭天,并成功开启了升仙道,就此得到飞升。
紫晟当然知道这些据说仅仅只是据说,所以他不知道为何紫玄会将这些人的画像悬挂于静室之中早晚三柱香,仿佛不这样做,自己就无法钻研出升仙道的种种隐秘来。
“这就是你说的,升仙道即将开启的前兆么?”紫晟唏嘘道,抬头看向远方,依稀可见一颗黯淡苍白的日头,以及一只火辣辣的大放光明的火凤,两厢对比之下,竟似是日月同天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