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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耳畔传来一阵震动。
谢芷默赶紧翻出包里的手机:“您好。”
电话那头是她这一组的组长,看她久久没出去,来催一下她。谢芷默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连忙收拾东西站起来。明笙在她身后摇摇头:“你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蠢到头。”
谢芷默朝她勉强笑笑:“你也一起出去吧,这里等会儿会有教会的人来。”
明笙身材高挑,红色的礼服长裙轻松驾驭,走起路来曳曳生风,一边挽着她的胳膊轻声开解她:“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你妈是有心脏病,但也不至于被气一下就倒了。再说了,你有的是时间用迂回战术啊,你探探她的口风,一点点把她的心理底线提上去,再让聂子臣去她面前表表忠心。你妈又不糊涂,总能理解的。”
谢芷默透了透气,表情看上去稍微好了些。
两个人穿过巨大的五彩镶嵌玻璃,前方隐约传来唱诗班的合唱。
今天是礼拜日,受洗的基督徒组成的唱诗班浅浅吟唱,沉浑又清澈的歌声,亨德尔的《弥赛亚》,在冬日近午暖洋洋的晨光里,像个迷离的幻境。
她推开门,一个身影坐在木椅的最后一排,安静地听着唱诗班的吟唱。
明笙见到他略为讶异,知趣地松开谢芷默的手:“好吧,正主在这儿了,你们聊,我去换衣服。”说着冲她眨了眨眼,提着裙摆推门出去。
谢芷默默默地靠近他,在他身边一个位置落座,小声问:“你怎么在这儿呀?”
聂子臣扭头向他一笑:“中午没什么事,就过来等你。”
虽然是白天,但教堂焦黄色的墙壁和五彩的菱形玻璃把光线折成橙暖的样子,融在他脸上,让一张丰神俊朗的脸显得格外柔和。他自然地握住她撑着椅子的手,轻轻圈进手心,静静地坐在天籁般的圣歌里。
谢芷默心里百味杂陈,也去看台上捧着唱词的唱诗班。
聂子臣轻轻地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在羊卓雍措湖边,当地的藏民告诉我们,如果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
谢芷默喉咙里艰难地滚出一声“嗯”,转过去看他,恰巧他也扭过了头,两个人四目相接。她眼底有明亮的光在闪,他眼中却揉满了笑意,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个点到即止的吻。
他说:“在耶稣面前说谎,会不会被惩罚?”
谢芷默:“嗯?”
聂子臣抵着她的额头,薄唇轻启:“我爱你……一生一世。”
谢芷默愣了神,下一秒有了反应,居然是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眼神慌慌张张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聂子臣这时候才注意到她今天的异样和眼眶不易察觉的微红,拿下她的手:“怎么了?听说你今天负责拍许亦淑,跟她斗气了?”
谢芷默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太唐突了。明明是蜜意浓情的瞬间,挚爱的男人在她面前虔诚地许下一生的信诺,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不能让他说下去。
她不知如何掩饰,干脆避重就轻地嗯了声。
唱诗班的曲子就像高原上毒辣的阳光和稀薄的氧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央求他:“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
教堂外有一片草地,将将初春,却绿草如茵,上面有阳伞和白色的椅子,时常有人会在这里办草地婚礼。
谢芷默坐在椅子上,有些神游。聂子臣看她脸色不对劲,还摸了摸她的额头:“身体不舒服?”
阳光晒在草坪上,比阴冷沉重的教堂让她好受许多。她闭上眼贪恋此刻,抱住他的胳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上:“没有。大概是熬夜熬多了,今天一大早开工,觉得好累。”
悠闲的时光过得无比漫长,可她每感觉时间过去一分一秒,都觉得心惊肉跳。
他想起她刚才的反应,揶揄地看着她:“这么听不得情话?”
“是啊……我实际。”
“好啊,你上回说要我亲自来过丈母娘那一关,准备安排在什么时候?”
教堂里还是隐隐约约传出圣歌的调子。
谢芷默觉得头有些疼,微微摇头:“不用这么急……我妈妈这两天忙着走亲戚呢,再等等吧……”
聂子臣什么都依她:“嗯,你定。”
谢芷默靠在他肩上小憩,想起了许多事。
譬如她在羊卓雍措湖边浸湿了手套,把手揣在他兜里。他问她:“小姑娘,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谢芷默没所谓地笑笑表示只是各取所需。那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看着她说:“没听到藏民说的吗,在圣湖边说谎,会被仙女惩罚。”言语时,双眸耀眼如星,几乎照亮她心底笨拙的遮掩。
现在想起来……其实说谎的一直是她。
她这么爱他,爱到虽九死其犹未悔,可是却……说了这么多谎。
※※※
晚上谢芷默借口身体不舒服,说要早点回家。聂子臣把她送到家,她却偷偷溜出来打车去了酒吧。s市的酒吧她一共就熟悉两家,一家,一家明夜。
给她留下的记忆太不愉快,她去了明夜。
酒吧夜场音乐震得人浑浑噩噩,谢芷默点了一杯伏特加,煞有介事地借酒消愁。结果没喝几口把自己给喝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买醉的男男女女呢?什么一醉解千愁,只不过是想象征性地做点事来掩盖心烦意乱时的束手无策。
她把下巴搁在吧台上发呆,酒液的颜色让她想起在的那一夜,她看到他身上曾经的影子,又痞又不可一世,不由分说地要把她嵌进他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却对彼此的未来迷茫了。
一个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美女,一个人来啊?”
搭讪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笑容殷勤又猥琐,说着说着咸猪手就上来了,谢芷默闪身一躲,把半杯伏特加全往他身上泼。
被泼了一身的男人啐骂一声“给脸不要脸”,红着脖子上来就想教训她。
结果还没等他撩袖子,后面冒出来两个黑衣男,把他整个撂倒在地。
一双锃亮的皮鞋踩在他肚子上,江淮易叼着根烟骂:“妈的敢在我的场子动我嫂子,不要命了?”
谢芷默见他把人碾得都发不出声音求饶了,上去阻止:“……行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怎么不是大事了!”江淮易提高八度把地上的男人又补了两脚,才卖谢芷默的面子,喝了声“以后别让劳资见到你”才吩咐手下把人扔出去。
谢芷默对江淮易也没好印象,看这情形就莫名升起一股烦躁,默默走开了。
江淮易赶上来把烟掐了,单腿坐上她身边的吧台凳:“嫂子你来也先知会我一声啊。您老要在我场子出了事,子臣哥还不得把我分尸啊?”
谢芷默听到这个称呼就头疼:“能不装得这么熟吗?”她泼了他一头凉水,脸色缓和了些,“他让你来的?”
江淮易一脸莫名:“没啊,我手下看见你才来通知我的。怎么,子臣哥不知道你在这儿啊?”
谢芷默对他印象糟糕透顶,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干脆坐下来旁若无人地点酒。
江淮易一手把她拦住:“别啊,这酒有什么好喝的?”他打了个响指,闪身绕进吧台,向她举了举空杯子,“你等着,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
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持厚玻璃杯,将色泽不同的液体和冰块混入调酒器,密封后从身后甩出来,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再稳稳接入手中。年轻男人带点邪气的俊脸露出丝笑,长指灵活地翻飞,旋转翻动,再滤入一个马天尼酒杯。
brandyalexander上缀了樱桃,浮着奶沫,像它的味道一样甜香可人。
江淮易两指夹着杯底推到她面前:“尝尝?”
谢芷默嗤笑着转过眼,半晌才瞥向那杯淡棕色的鸡尾酒,接过来却不喝:“我有点明白你是怎么追到明笙的了。”
这话里的讽刺那么明显,江淮易痛苦地竖起两掌摆在两人中间:“别啊嫂子,我这不是哄你开心呢么?我要敢对您老有非分之想,明笙不揍死我子臣哥都得剁了我啊。”
“你还记得明笙呢啊?”
“记得啊!”江淮易可怜巴巴的,像条宠物狗似的凑上来,“我看上去就这么像个薄情寡义的么?许亦淑那边我真是说清楚了,还让她公开发申明替明笙解围了,谁知道会那样啊?”
谢芷默摇摇头心想他是真不了解女人。许亦淑那条微博发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把明笙填坑里算不错了,还解围,亏他说得出口。
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谢芷默今夜没心思跟他争论,淡淡说:“今晚上你能不能就当没见过我?”
江淮易一脸八卦:“怎么啦?跟子臣哥闹矛盾啦?”
“……嗯。总之别告诉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她掩饰着抿了一口酒。
白兰地混了甜酒和奶油,那么甜。
却还是有酒精的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