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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往每隔五年左右,任九便会无视江凛的哀怨目光,抛下他独自回洞府一趟,给卓谦之送些丹药灵石。江凛虽次次抱怨,却也顾及着任九的感受,从未强行跟随。
四十年零零散散算起来,任九也往来了洞府数次。
每每回到洞府,任九便会先将丹药交与卓谦之,卓谦之道过谢后,便是难挨的沉默。
任九有很多话想与卓谦之说,劝导,安慰,或是关心,却根本张不开口。以往两人之间的纽带与关联,都随着那个不能提及的人消散无迹,剩下的,只是难以弥合的伤痛。
任九眼见着卓谦之按部就班的修炼,从筑基到结丹,从结丹到大圆满,修为进益,精神却越发萎靡,也越发沉默。任九也曾试着伸手,卓谦之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根本没有回应。
任九无法,只得叹气。
后来,他见卓谦之已然到达金丹期大圆满,巩固几年便可成婴,便有意为他寻些辅助成丹的丹药秘法。
但在此洞府中成婴,仍是太过冒险。一来无阵法掩盖,二来距离当日出事之地太近,引动天象之时,必定会引得有心之人注意。故而任九与卓谦之说定,待其准备妥当,捏碎传讯珠,自己便迅速赶回再觅良地。
卓谦之没说话,也没有拒绝,任九估摸着以他的性格,这便是应下的意思,便安心返回暗市,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往北寻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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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九此次从心里接受了江凛,便不欲独行,而且江凛修为高深,为卓谦之护法,想来也会更加妥帖。回归之时,却见阵法破,卓谦之早已失了踪迹。
任九在洞府中来回几趟,见密室中的旧物丝毫未留,阵法也似从内向外破开,便知卓谦之乃是自己离去。只是其不曾留下只言片语,让他心下不由得一沉。
“你可懂他的心思?”任九看向懒懒散散靠在洞璧上的江凛,突然开口。
他知道,自己即便是生了神智,本质上仍是与修士不同的。修士比之妖兽,记忆更短,思虑更多,更加善变,又善于谋算,敏感多疑。他明白卓谦之对任仲之心,却想不明白卓谦之为何会选择此时离开。
莫不是,利尽则弃?
“谁的心思?”江凛挑了挑眉,轻佻的笑了笑,“我只懂九儿你的心思。”
任九知道他向来如此,也不接他的话茬,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两人若是天人永隔,时日一长,怕是会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儿为何会如此想?”江凛双手抱胸,直直看向任九发顶,只等任九抬头,才慢慢道,“多情之人,一瞬便忘。深情之人,十年可忘。长情之人,百年则忘。但若是痴情一片,深入骨血,别说千年,魂灭之日怕是也难以忘却。”
江凛说这话时目光炯炯,任九不由得偏过脸去,低声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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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谦之不告而别,任九不知如何寻他,也不欲寻他,便亲手毁掉洞府,与江凛一同离开继续北上寻觅任仲的踪迹。
这一晃,又是十数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任九与江凛在一座小村中打听到了些许消息。据那老者说,他幼时曾见村中长辈从河中捞起一人,他衣着破烂,手中却死死攥着一柄金剑,浑身焦黑无比,伤势颇重,却仍保持着微弱的呼吸。
村人淳朴,虽害怕,却也不能见死不救,故而将其暂且安置在一处废宅之中,给他敷药疗伤。谁知,那人却在三日后莫名消失了踪迹。此人消失,倒也少了不少麻烦,村人商议之下,便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之所以还记得,便是因为当日那人伤的奇怪,右脸焦黑一片,仿佛刻着什么诡异的花纹,左脸却是干干净净。”老者压低了声音,又补充了一句。
任九顿时红了眼,狠狠抓住老者手臂,又问了几遍具体的时间。
五十三年前…正是任仲自爆金丹后的两年,若是顺流而下,两年时日到达此处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江凛也曾亲眼见过任仲变身后的模样,与老者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老者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说那时自己尚且年幼,当日之事都是村中长辈经手,具体事宜皆不清楚。那些村中长辈,如今也已入土多年了。
江凛见任九情绪不稳,便对那老者道了谢,拉着任九匆匆离开。
任九激动万分,抓住江凛的袖口边说个不停。他不知爹爹此时身在何方,却固执的认为,爹爹数十年前未死,如今便定然活着。他觉得自己离爹爹很近,很快便可寻到踪迹。
事与愿违,两人寻了两年,却并未在周遭寻到蛛丝马迹,许是间隔太久,许多事情都随着时间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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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两人身处客栈之中。
任九盘腿坐在穿上,背后的卷发烦躁的卷成一团,他皱着眉头握紧拳头,“凡人地界,修真者少至,可若真是凡人带走爹爹,又会躲去何处?怎会两年来毫无所获!”
“如此寻人毫无所获也是正常。”江凛给自己斟满茶,倒不似任九一般失了冷静,他托着下巴,也同样皱着眉头,“我记得那老者提到过金剑…那金剑,怕是卓谦之的本命法宝罢,若是他能来此,或许…”
“可是他不知去了何处!”随着语调抬高,任九一拳捶在了客栈的榻上。而后,那看着便不怎么坚固的床板夸嚓一声,破开一个大洞,任九坐立不稳,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
“莫气。”江凛忍住没有笑出声,眼睛里却全是笑意,他伸手拉起九儿,阻止他将整个床板化为灰烬,“我们回最近的坊市。”
任九抿着嘴,没有反对,眼见着江凛丢下一锭银子,而后两人在掌柜的匆忙上楼的脚步声中离开,往最近的坊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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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坊市,任九便见众修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像是出了什么大事。细一打听,他便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面上血色尽失。
“卓天门叛逆卓越死而复生,听说还结成了元婴!”
“两月前,他带着一干炼尸灭了寒云殿满门,放火烧山,而后全身而退。他怕是来报仇的啊!那寒云殿本就依附卓天门,当日围剿魔修,也是出了大力的。听说他与那魔修,有些...不清不楚的勾当!”
江凛拉着任九迅速离开,生怕任九控制不住情绪。
任九一声不吭,直到进入租赁好的洞府才真正爆发。他手指攥的嘎吱作响,面色极差,“炼尸!我说他为何不告而别,他竟…他竟然去找柳眸清!”
“莫急,此事还未到不能转寰的地步。”江凛安慰道。
“如何转寰!柳眸清恨他入骨,如今将炼尸给他操控,无非是想借他之手除去卓天门羽翼。旁人本就知道他与魔修纠缠不清,待此事尘埃落定,正道宗门必定不会放过他!”任九恶狠狠地咬过魔修二字,脸色极差,“都怪我,当日/逼他给爹爹报仇,没曾想,竟…”
“如今自责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得寻到他,阻止他。”江凛将任九按在自己怀里,手掌仿佛带了些让人安心的力量,“他既是要为任仲报仇,那仇人…便只会是当日/逼得任仲自爆魔丹之人,除卓天门外,不过四五个宗门,我们守株待兔,他必定会动手。”
“我们能想到,或许旁人也想到了,我怕,并非只有我们守株待兔。哥哥也不是傻的,或许近期不会再动手了。”任九用力抱住江凛,闷声道。
“此言倒是不错,但他成婴不久便如此着急动手,怕是已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江凛叹了口气,“对于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来说,受伤与否,还重要么?”
任九闭眼,半天才低声道,“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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