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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笑回了寝殿休息没多久,司以晏便醒来了。
而司以晏醒来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便是神色憔悴的庄之斯,可是,看着眼前之人,他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神色呆呆地盯着她。
“大皇子你醒了?”庄之斯惊喜地叫道。
司以徽也是两眼亮了起来,伸手仅仅地握着司以晏的手。
司以晏还是没有反应。
庄之斯的惊喜转为了忧心,“怎么了?可是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御……”说完,便转身要起身前去叫御医。
可是当她方才转过身,原本呆愣着的司以晏却猛然间坐起身来,然后紧紧地保住了她,放声大哭。
庄之斯愣住了。
司以徽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不解和讶然。
庄之斯回过神来,心痛不已,也伸手抱住了他,“你别哭,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啊……呜呜……”司以晏却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放声痛哭着,像是要将所有的担心所有的痛楚都哭诉了出来一般。
庄之斯眼睛也湿润了,只是除了安抚他说自己没事之外,便不知道该如何安抚。
而水墨笑接到宫侍的禀报赶来之后,见到的正是这般一幕两人相拥再一次的画面,若是没有儿子的痛哭声,他定然会因为这一幕而震怒,可是儿子的痛哭声便像是化成了一把刀一般,正割着他的心。
他庆幸,庆幸庄之斯没死成,否则他真的不敢相信儿子会变成怎么样!
可是为什么是庄之斯?
为什么是庄家的人?!
若庄之斯不是庄家的人,他真的会成全儿子的!
他从来便不求儿子将来的妻主有多大的成就,有多高的门第,他只是希望她能够给儿子一声的安乐。
可是庄之斯可以吗?!
庄家可以吗?!
司以徽发现了水墨笑来了,愣了一下,随即便想上前行礼,可是却被水墨笑挥手阻止了,他又愣了一下,便不解地站在了原地,有些不安。
而抱在了一起的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水墨笑的存在。
水墨笑又看了紧紧地抱着庄之斯,像是生怕她会走了似的司以晏,心里除了心疼之外,还有说不出的难受,他的儿子,如今真的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依恋着他的孩子了,如今,他心里最大的依靠,是他如今紧抱着的女子。
没有说话,沉默地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难受,但是,悬了许久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去让御医进去看看情况。”水墨笑吩咐了身边的近身宫侍,“本宫在暖阁中等着。”随后,便往暖阁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院正亲自前来禀报,说大皇子已经没有大碍,只要仔细调养便可。
水墨笑又询问了一阵子,方才彻底安心,“大皇子的身子自幼便不好,本宫不希望这一次会落下铲,太医院仔细一些。”
“臣领旨。”李院正领了命令,方才退了出去。
御医推出去之后,水墨笑便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似乎没有打算前去看望儿子,身边的宫侍见状,以为主子还在恼着大皇子,便劝了几句。
水墨笑闻言,笑了笑,“本宫忽然间发觉本宫是真的老了,本宫还记得当年在南苑中第一次见到晏儿的时候,他还那般的小,不会走,话也说不清楚,本宫还记得当时他只会说父父两个字,而且啊,还不是对着本宫说,后来,本宫回宫了,晏儿也回到了本宫身边,可是一开始却闹啊,闹的本宫心都慌了,那时候,本宫心里是真的犹豫过,要不便为了晏儿好,将晏儿暂且交给全宸皇贵君照顾吧,可是最后,本宫狠下了心肠,没有这般做,而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晏儿和本宫熟悉了,也不再那般闹了,再后来,晏儿会叫父后了,不是父父,而是父后,当本宫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本宫是真的愿意放弃一切,这般多年了,晏儿总是依着本宫恋这本宫,仿佛没有了本宫他便不成似的,晏儿方才还不到十岁的时候,本宫便和陛下说起了晏儿的婚事,那时候本宫是一心想着为晏儿找一门好婚事,可是那时候,本宫心里其实也有着莫名的恐慌,晏儿若是出嫁了,那本宫该如何是好?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本宫也没有精力正在这般为晏儿筹划,或许,心里也是不想这般早便将儿子嫁出去吧,时间过得很快,转眼睛,晏儿便十六了,本宫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去做,可是,这老天总是喜欢与人作对,那般多女子,晏儿谁也看不上,便偏偏……”
“主子,其实,庄秀对大皇子是真的好。”身边的宫侍小心翼翼地说了这般一句。
水墨笑也不恼怒,“自本宫懂事以来,本宫思虑的总是比常人要多,许是习惯了吧,本宫总是会将所有的情况都考虑的到,若是本宫不去想那般多,庄之斯得却是一个好人家,可是,本宫偏偏无法做到!只要一想到晏儿嫁入了庄家,本宫便是睡觉也不得安心!……其实说起来,本宫不是一个尽职的父亲,若是本宫早些发现了晏儿对庄之斯的异样,便可以早些断了他的这份心思,而让他走到这般一个无法自拔的地步……本宫想着,当年本宫狠下心不顾晏儿的苦恼继续自己养着晏儿,后来晏儿也便好了起来,和自己亲近了起来,仿佛那一年的分离根本不存在一般,所以,当本宫得知了晏儿的心意之后,也是这般想着,只要本宫狠下心,不依他的意思,不让他和庄之斯见面,晏儿定会忘了她放下这段情的,这些日子,本宫即便知道他心里难受,却还是狠下了心肠,可是本宫却没有成功……因为本宫忘了,晏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婴儿……本宫的晏儿,不再属于本宫一个人了……”
他的话说到了最后,心里泛起了极深的酸楚。
“主子……”
“或许这便是父亲吧。”水墨笑继续喃喃道,眼眸中似乎泛起了水雾,“本宫不知道身为母皇的她有没有这种感觉,或许她也是有的,可是她心里除了这份母女之情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便是孩子,她也不仅仅只有一个,可是本宫不一样,本宫只有这般一个儿子,这般多年了,许多个无眠之夜,便是晏儿一直支撑着本宫走过来……本宫贵为凤后,名副其实的凤后,可是,本宫真正拥有的,其实便只有这般一个儿子……”
“主子……”身边的宫侍想开口劝几句,不过他的话方才开口,便端了,因为他看见了暖阁的门口处,站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大皇子!?”
水墨笑闻言,猛然抬起了视线,因为眼中的水雾,所以视线有些不清晰,但是,却还是看出了,站在门口处的人的确是本该卧病在床的儿子,脸色倏然一变,旋即站起身来,“晏儿?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过于的震惊,他的双脚愣在了原地。
司以晏在庄之斯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苍白虚弱的脸上泪迹斑斑,眼眶中还不断地溢出了泪水,他走水墨笑的面前,然后双腿屈膝跪下,“父后——”
声音中包含了许许多多的情绪。
有哀伤,有内疚,有心疼,有后悔……
庄之斯一边搀扶着司以晏一边随着他跪下。
司以徽站在了门口处,不知道该不该进来,眼睛红红地看着里面。
水墨笑回过神来,连忙弯下腰来搀扶儿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的补没好?!你这是做什么啊!”
“儿臣错了,父后,儿臣知错了……你不要难过……儿臣不是真的想惹你伤心的……”司以晏却不愿意站起身来,固执地摇头哭诉着,“父后,你原谅儿臣吧……”
他知道自己这些行为伤害了父后,然而却不知道父后伤的比他所想的还要深。
他真的不孝!
真的不孝!
他只顾着自己的喜欢而恣意妄为。
难怪连母皇都说他,难怪父后始终不愿意原谅他……
水墨笑眼眶中的水雾终凝聚成了水滴,滑落脸庞,“先起来,听话,先起来……他的身子还病着……”
“大皇子,先起来吧。”庄之斯声音有些哽咽。
司以晏哭着点头,随后便在两人的搀扶下起身。
水墨笑随后便立即对庄之斯发作,“你怎么让晏儿下床了?!你带晏儿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他身子很差吗?!”
庄之斯随即跪了下来。
“父后……”司以晏拉住了父亲的手,“是儿臣坚持要来的……儿臣想父后……儿臣见不到父后……儿臣以为父后不要儿臣了……”
水墨笑转过视线,一肚子的怒火便在儿子的泪眼中化去,“傻孩子,父后怎么会不要你了?父后是生气,可是父后再生气你也是父后的儿子!”
“儿臣不孝……”司以晏听了这话心里更是难过,扑入了父亲的怀中哭着。
水墨笑心疼不已,“好了,别哭了,你方才醒来,身子还这般的虚弱,父后陪你回放休息好不好?”
“不……”司以晏抬起头来否决道,“儿臣有话要跟父后说,父后,儿臣错了,儿臣不该只顾着自己的感受,儿臣不该这般不为父后着想,父后,你不要难过好不好?在儿臣的心里,你方才是最重要的人,儿臣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不能够没有父后,父后……儿臣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水墨笑抬手为儿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父后不气了,不气了。”
“真的?”司以晏哽咽道。
水墨笑点头,“这一次父后被你给吓坏了,哪还有心思生气啊,晏儿,父后不是让你什么事情都听父后的,以后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这般吓父后了!”
“对不起……”司以晏哽咽道。
水墨笑站起身来,“父后送你回去休息,御医说了,你要好好静养,否则便会落下铲的。”
司以晏点头。
水墨笑唤来宫侍,送了儿子回寝室,又亲自喂了他喝药,安抚了好一阵子,司以晏方才安心又在药力的作用之下睡下了,不过便是睡着了,却还是一直握着父亲的手。
庄之斯和司以徽一直陪在了身边。
水墨笑见儿子睡着了之后,方才转过视线,看向了旁边的庄之斯和司以徽,沉吟会儿,便让宫侍送司以徽先下去休息,只留下了庄之斯。
安静的寝室内,水墨笑和庄之斯对视着。
半晌沉默。
“晏儿方才说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够没有本宫这个父后。”水墨笑不冷不热地道:“你心里不舒服吧?”
庄之斯跪了下来,“凤后,臣女没有。”
水墨笑嗤笑,“没有便是你心里也不是这般在乎晏儿。”
“臣女知道不管大皇子心里多喜欢臣女,都布可能为了臣女而不要自己的身生父亲的。”庄之斯没有惊慌也没有难过,严肃而认真,“臣女和大皇子认识这般些年,很清楚在大皇子的心中,凤后方才是第一重要之人,若是大皇子为了凤后而宁愿放弃臣女,臣女没有怨言,只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臣女也不会轻易放弃!臣女会尽全力来得到凤后的信任以及应允,而且,让心爱之人的父亲同意,这原本便是女子该做的,臣女知道凤后心里的忧虑,也知道,凤后之所以这般忧虑,根本的原因便是臣女没有让凤后安心的能力!臣女知晓自身的不足,但是,臣女恳求凤后给臣女一个机会,一个让臣女证明自己可以给大皇子幸福的机会!”
“庄之斯,你认为本宫会为了你这般一番话而给你机会?”水墨笑冷笑,“本宫若是给了你机会,但是你将来依旧不成,那本宫岂不是害了本宫儿子一辈子?”
庄之斯抬头,“请恕臣女斗胆,在凤后心中,难道便有一个可以让凤后完全安心之人?”
水墨笑脸色沉了下来。
“其他的,臣女无法给出任何实际的保证,但是臣女却可以指天为誓,臣女对大皇子的感情从来没有半分虚假。”庄之斯正色道,“臣女之所以能够走到今日,便是为了大皇子!是大皇子激励了臣女一路走到现在,臣女也愿意这一辈子,一路为大皇子走下去!”
水墨笑神色未变,可是不可否认,做了一个男子,听到了一个女子这般承诺,心里是有动容,若是他心上的那个女子能够跟他说这些,那他便是死了也值得,可是甜言蜜语,于男子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毒药,“本宫如今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本宫不知世事的儿子居然会为了你这般执拗。”
这话说的有些讽刺。
庄之斯自然是听得出来,“凤后……”
“本宫活了大半辈子了,很清楚女子的承诺是怎么一回事。”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其他的本宫不想听,本宫只想要一个保证。”
庄之斯神色肃然。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本宫不希望庄家卷入夺嫡之争!”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这是第一次,他在外人的面前说起这件事。
庄之斯双眸当中迸发出了一抹惊喜,她怎么会不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握紧了拳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话显得平静,“凤后放心,只要庄家在我的掌控之下,我绝对不会让大皇子卷入将来的争斗当中!”
“别高兴的这般快!”水墨笑还是看出了她的喜悦,冷然道,“便是你答允了本宫的这些要求,也不代表本宫便会答应将晏儿嫁给你!”
庄之斯并不意外,“臣女知道。”
但至少,凤后已经松口了不是吗?
至少,大皇子不必在为了这件事而日夜左右为难!
“这一次的流言,你为了保晏儿的性命而选择自尽,虽然本宫心里也是怀疑你这般做是否是苦肉计,但是本宫不得不承认,你这般一做,便真的做进了本宫儿子的心坎上!”水墨笑继续道,“若是本宫继续针对于你,本宫离真正失去儿子的日子不会远4便晏儿方才说可以为了本宫而什么都不要,可是本宫还是明白,真正陪晏儿走完这一辈子的人不是本宫,晏儿心里最亲近的人,最后也不会是本宫!”
“凤后……”庄之斯神情动容,眼中有着内疚。
水墨笑仿若未曾看见,“夺嫡之争将来如何,本宫无法预计,但是这一次你母亲这般行为,便是本宫不计较,陛下也不会这般作罢,前不久的柳家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外人都说柳烨被贬是因为恪侍君的事情,可是本宫可以告诉你,真正的原因是柳家算计的太多了,甚至算计到了陛下的身上!”
庄之斯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也不必这般担心,陛下便是为了晏儿,为了皇家的声誉,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动庄家。”水墨笑继续道,“至于将来如何,那便要看庄家的表现!庄铭歆能够从秦州调回京城已经是实属难得,如今虽然只是兵部侍郎,但却也是被委以重任,只要她兢兢业业,不起那般多的心思,前面必定是一片锦绣前程,至于你,本宫虽然不待见你,但是,陛下却不止一次在本宫面前赞赏你,将来的路如何走,本宫也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清楚,自古,参与进夺嫡之争的家族,便是最后辅助之人登上了皇位,能得到善终的,也没几个!”
“臣女明白凤后苦心,定然谨慎而为,远离漩涡。”庄之斯肃然道。
水墨笑看着她半晌,方才继续开口,“近日后宫的纷争,想来你也从你父亲口中听到了不少。”
庄之斯心中一凛,“凤后,父亲他并非……”
“你放心,你父亲还不值得本宫动手!”水墨笑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本宫希望你父亲还是进后宫为好,免得被人当成了枪来使!”
“臣女会劝父亲的。”庄之斯回道,“多谢凤后提醒。”
“本宫只是不想弄脏了本宫的手罢了。”水墨笑对庄之斯的感谢并不领情,转过身为儿子拉了拉被子,方才起身,“你是女子,呆在后宫终究不是办法,如今晏儿已经醒了,今天便罢了,明日你就出宫吧。”
“是。”庄之斯没有反对,“只是……臣女希望在大皇子未曾康复之前,能够进宫探望。”
水墨笑沉下了面容,“庄之斯,别得寸进尺了!”
“臣女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不希望大皇子再为这件事而伤神。”庄之斯正色道,“凤后,臣女以性命担保,绝对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事情!”
水墨笑眯起了眼睛,庄之斯这话倒是让他想起了另一件事,“除夕之夜,雪凝与二皇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庄之斯神色微变。
“不要告诉本宫你什么也不知道!”水墨笑冷声道,“你也雪凝一同被关在了内务府这般长时间,她什么都未曾跟你说?”
庄之斯垂了垂眼眸,“凤后,臣女是听到了一些事情,只是……臣女不能告知凤后!”
水墨笑盯着他会儿,“是陛下?”
庄之斯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这般说来,雪凝和二皇子一事真的有内情了?”水墨笑像是再询问庄之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罢,沉思会儿,便站起身来,“本宫可以答应你,但是,本宫还是那句话,若是你做出任何为本宫不容之事,届时便是晏儿求情,本宫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生米煮成熟饭的确是让所有人没有退路,但是一个男子若是蒙上了这般污点,那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做人!你舅父为了二皇子一事整个人都像是疯了一般,本宫虽然恼怒,但是,却并是觉得情有可原!”
“凤后放心,庄之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心爱之人!”庄之斯正色道。
水墨笑看了她会儿,不置可否,又唤来了宫侍,交代了几声,便缓步走了出去,他没有逐庄之斯,但是也没有让她单独一个人守着儿子。
除了寝室,他看着廊外纷飞的细雨,他终于可以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便是退一步海空天空吗?
晏儿,为了你,父后也愿意放弃一切,只是,父后这般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水墨笑真的无法肯定。
“凤后。”一宫侍缓步上前,行礼道。
水墨笑转过视线,“何事?”
“那件事查到了一些情况。”那宫侍回道。
水墨笑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