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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景东向贺建党简单地说明了三人的身份。
老太婆是旧社会资本家钱毅的正房大老婆金大秀,老头子陈三川曾经留洋海外,建国后归来,是矿业学院未迁址前的教授,中年妇女是旧社会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丁雪兰。
其中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金大秀,继承了资本家的本质,是天生的吸血鬼,专门剥削欺压劳苦的工农大众,留在城里扫大街领取国家的工资和供应粮是国家对她太好了,才引出她私藏野猪肉的恶劣行为,必须发放到下面,参加劳动改造!
这三个人里面只有老教授陈三川令齐淑芳肃然起敬,她觉得建国后学有所成并主动回来的留洋学子大多数存着报效国家的赤诚之心,回国之路几乎都历尽了千辛万苦。
陈三川现在大概有六七十岁,二十年前人生已经过半仍然心系国家,怎能不让人佩服?
金大秀和丁雪兰的品行怎么样,曾经做过什么事情,齐淑芳不清楚不了解,没有因为她们命运悲惨就滥起同情心,也没有左右贺建党对他们的安排。
贺建党认真记下三人的身份和罪名,送走崔景东,转身脸就拉下来了,担心他们给贺楼大队带来不好的风气,恶声恶气地训了三人一顿,不准他们带坏乡里乡亲。然后,叫了贺建国和贺建军过去商量片刻,又叫来沈三蛋,对三人做了以下处理。
贺建党把陈三川单独安排在自己所在生产队的牛棚里,牛马骡的喂养洗澡和粪便的清理任务都交给他,金大秀和丁雪兰则被安排住进生产大队的猪圈,喂猪、放羊、打猪草、清粪便都是她们的活儿。
虽然牛棚属于贺楼九队,猪圈和羊圈属于生产大队,但相隔的距离不算太远,十个生产队的社员住所也就分布在方圆二三里内。
吃的方面,是一人发了五十斤红薯干和十斤玉米粒,吃到庄稼丰收后。
有遮风挡雨的住处,有充饥的食物,三人脸上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抹激动,麻木稍褪,陈三川坦荡地向贺建党道谢,换回一声冷哼,冷嘲热讽地道:“我是怕你们饿死了,没人写报告,我得承担责任!来了我们这里,不准随便走动,不准惹是生非,否则别怪我上报!”
贺建党不愿意给他们发别的东西,像锅碗瓢盆很多社员家都不齐全,就问他们家里还有没有生活用具,回答有,他就带几个人押着他们回去收拾。
“放心吧,没事的。”贺建国回来见齐淑芳还看着三人的去向,说道。
齐淑芳点点头,小声道:“对他们的处理是你出的主意?”她精神力强大,视力听力都有所提高,即使三兄弟压低声音,说话的内容也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贺建国反问道:“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齐淑芳展开眉头,“反正谁家都不愿意接收这样的人住进自己家,安排他们住在那里挺好的。”贺建党一开始对两个弟弟这么说,怕这样的人带坏社员以及社员家的孩子们,贺建国才出了这个主意。
贺建国哈哈一笑,继续整理昨天没整理完的行李,又把票证都交给齐淑芳。
齐淑芳则取下一条风干的野猪肉和一只风干的野鸡、一只风干的野兔和一条咸鱼,“建国,你既然回家了,就陪我去娘家走一趟。”她的确不喜欢娘家人的性格处事,但她不能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尤其不能说贺建国的闲话,贺建国没有陪自己正式回门,今天就得去。
“应该的。”贺建国也有此打算,所以今天没去请同学兄弟,“咱们现在就去,带上二斤红薯干面,再带点干菜。”
“行。”
齐母在家抱着孙子晒太阳,见到女儿女婿到门口下车,半点好脸色都没有。
“娘!”贺建国叫了一声,又在齐淑芳的指点下,向在门口晒太阳说闲话的老妪们问好,该叫大娘的叫大娘,该叫奶奶的叫奶奶,然后锁上自行车,取下挂在车把上的东西。
三两个老妪看在眼里,惊叫连连,满脸羡慕之色,齐母立刻转怒为喜。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堂屋里睡觉发出的呼噜声突然停下来,紧接着窜出一道黑影把东西抓了过去,其动作之迅速,其出手之准确,令人瞠目。
“嫂子。”齐淑芳皱了皱眉。
紧抱着东西不放的年轻妇人正是齐书德的老婆姜小翠,在齐淑芳出嫁前嫁进来的,高高的身材,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虽然远远比不上齐淑芳,但也算是少见的美人,不少人家都盯着她,认为她干活有力气,齐家从贺家捞的彩礼东西大多数都花到她身上了,好不容易才娶进门,一年不到生了个大胖小子,公婆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地位仅次于齐书德。
“我说小姑子,怎么来一趟就带这么点东西?”姜小翠低头查看一下,脸上很不满,想到没有弄回来的自行车、手表、呢子大衣和大批野味,再看贺建国和齐淑芳衣服干干净净的,虽然不是新的,但没有一块补丁,不满之色就更浓重了。
自行车……手表……呢子大衣……
姜小翠瞄了一眼自行车,看了一眼齐淑芳,眼睛盯着手表不放,眼珠子转来转去。
齐淑芳时时留意,顿时心生防备,没搭理她,直接问齐母道:“爹呢?贺建国刚结婚就出远门了没来得及陪我回门,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特地来见见爹和娘。”
“当然出工干活了,不出工不挣工分等着饿死啊?谁让我们家养个女儿那么不孝,有好东西也不说送来,只知道自己享受。”齐母看到儿媳妇出来,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面对女儿却是嫌弃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扒皮抽筋。
贺建国眉头一皱,脸色一黑,正要出口维护妻子,和齐母话家常的几个老妪纷纷开口了。
“嗐!书德他娘,女婿结婚后头一次上门,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也不怕把女婿气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惦记着女婿的家私?”
“就是,看淑芳和她女婿带的东西,那么多肉和粮食,怎么就不孝了?”
“淑芳娘,你也别太会算计啦!女儿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拿着女儿的彩礼和东西娶了儿媳妇,顺顺利利地抱上了大孙子,你女儿一句话都没说,八月十五和过年也没不送礼,还想啥好处哩?这人啊,不能尽想好处。”
他们以前看齐家让齐淑芳读书上学,觉得齐父齐母真疼小女儿,儿子没考上初中,还一心一意地供小女儿读到初中毕业,后来听到齐母炫耀才想通,人家是真聪明啊!
初中文化程度,长得又漂亮,十八岁刚毕业那会儿,媒人真是踏破了门槛子。
其实当时有比贺家更有钱的人家托媒人求亲,出了三百块彩礼,震惊了整个齐集大队,但因为这家成分不好,以前是大地主,齐父怕受到连累,所以忍痛退而求其次,在成分好的人家里选中了在外地上班有正式工作的贺建国,二百块彩礼也不少了。
现在有不少有点条件的人家效仿齐父齐母,也不把女儿送人了,也不卖给人家做童养媳了,养在家里又能干活,将来又能赚笔彩礼,再不济儿子娶不上媳妇时还能换个媳妇进门,而且女孩子胃口小吃得又少,划算。
不过,对于齐母和齐书德前段时间做的事,齐集大队里不少人看不过去,背地里当作笑话议论很多次,虽然大家说女儿是赔钱货,但赚了一笔彩礼补贴家用娶媳妇,也就差不多了,以后女儿是别人家的人,像齐母这样挖空心思算计女儿家东西用来补贴儿子的人真不太多。
“去去去去,俺们家的事,你们多嘴干嘛?”齐母不高兴了,抱着孙子扭头进屋,姜小翠则把东西锁进柜子里,然后跟齐母说一声,去叫齐父和齐书德。
齐淑芳放开了精神力。
她的精神力能笼罩方圆数里,齐集大队没比贺楼大队大多少,所以她清楚地看到姜小翠先去叫了齐父,然后去牛棚后面的麦垛下找到呼呼大睡的齐书德,叫醒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齐淑芳懂一点唇语,有时候和队友一起深入山林,为了不惊动变异动物,他们不敢发出声音,都是打手势或者看唇语。此时她清楚地看到姜小翠让齐书德回家,趁着自己和贺建国在堂屋里陪着齐父齐母说话,把自行车直接抗走,把锁砸烂,骑得远远的。
齐书德坐在麦垛里,拍腿大笑,“好,好,好,就这么干,我去借锤子或者斧头!”
齐淑芳气得浑身颤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姜小翠刚进门的时候很能干很懂事,对原身也挺好,原身觉得娘家总算有个靠谱的人了,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幸好自己一直留意,不然真会被算计了。
回娘家,真是自己找虐。
齐淑芳心中憋屈,但是不回又不行,不回就会有人指着鼻子骂她和贺建国。
齐淑芳冷静地听齐母对贺建国诉苦哭穷,听刚进门的齐父直截了当地询问贺建国的工作以及工资等事,贺建国笑笑,“国家有规定,工作方面不能透露,每个月发的工资也就够我和淑芳过日子,现在置办几件东西,欠了一屁股债,正想问爹和娘借点把账还了。”
齐母变了脸色,嚷嚷道:“俺哪有钱?俺哪有钱?俺把闺女养了这么大,一毛不拔,比铁公鸡还狠,还想来扒俺的皮?没门!”
齐父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贺建国道:“俺听说,工人的工资可高了,你具体拿多少?”
“爹,欠债怎么还你不问,你问这个干啥?”齐淑芳不满地开口,“不管建国拿多少,他都得负责我和公爹的生活支出,我们和大哥二哥分家了,人情礼节都得自己出。”
“没钱?没钱咋买那么多东西?”齐父也来了气,“别以为俺不知道,在县城里,呢子大衣好几十块,手表一百多,自行车一百多,加起来就有好几百,有这笔钱干啥不行?补贴俺和你娘两个钱也是你的孝心。你娘在家看你侄子走不开,俺这么大年纪天天出工,累得腰酸背痛,十个工分也就五毛钱,一个人赚的不够一大家子吃,吃不饱,缺油水,你侄子天天饿得哇哇哭。结果呢?你娘和你哥去一趟,还被送回来,真是白养你了。”
看吧,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兄长真是一丘之貉,并没有特殊。也是,要是没有一家之主的纵容,母亲哥嫂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齐淑芳冷笑道:“怨谁?这边一个工值五毛钱,在我们那边,我干一天挣的十个工分才两毛呢!谁家不是到了年纪的男女劳力都出工,我在家时还是一边上学一边挣工分呢,哥和嫂子都多大了?怎么不能出工?爹心甘情愿一人出工养全家,就别在抱怨不够吃喝。”
齐父怒瞪女儿,贺建国挡在了妻子前面。
“爹,虽然淑芳说的话不好听,但是有道理,娘在家带孩子,大哥和大嫂上工,哪怕赚半天工,也比我们那里的工值多五分,能分不少粮食。”贺建国一边说,一边看向齐母,“娘,我们家里还有事,我爹和我哥叫我早点回去,你看……”
“哎呀,小翠去找书德了还没回来,家里的口粮都锁在柜子里,我手里也没钥匙。”齐母刚反应过来,像是没发现姜小翠当面锁东西似的。
齐淑芳气冲冲地道:“不吃了,就当带来的口粮送爹娘了!”
拉着贺建国出门,开了自行车就扬长而去,吃过饭让贺建国邀请同学和结拜兄弟做客,至于姜小翠和齐书德回来怎么抱怨父母,那就是他们需要面对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