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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冷冷道:“寄养在我的名下,同样是霍家的嫡长子!我的儿子为什么要叫别人养?”
霍灵璧也冷冷看着她:“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生不光彩!他不是在父母的期望和亲友的祝福下出生的,他的父亲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你本就是突厥人,你把他抚养长大,他在突厥可能会身份尊贵,无人敢惹,但在大周,却一文不值!甚至可能被皇上拿来作为要挟突厥的人质!但是桢姐儿不同,她父亲是内阁次辅,又是太子的老师,等到太子登基,他便是首辅,是文武百官中的第一人,作为他的外孙,不仅身份尊贵,还会被人高看一眼,有句话你应该听说过吧,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你难道想让你儿子在别人带有怀疑和猜忌的眼光中长大?”
朱颜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霍灵璧,你一口一个你儿子,你不要忘了,那也是你的儿子!难道薛子桢生的是你的孩子,我生的就不是?是,我之前是欺骗过你,但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啊!你以为我贵为突厥公主,用得着屈尊降贵去敌方的阵营做探子?我是因为你啊!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帮着别人来算计我!你对得起我么?”
朱颜本想看到霍灵璧愧疚的样子,谁知他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知道吗,从你一出现,我就猜到你会如何解释以前的事,果然,你所说的和我想的一模一样,你现在所依仗的,不就是曾经我喜欢你么?可你却忘了一点,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怜香惜玉,也并不是所有的英雄都难过美人关,曾经那个对朱颜痴心爱慕的霍灵璧早就死了!如今的霍灵璧只是薛子桢的夫君!想拿这个理由打动我,你也太幼稚了!”
朱颜的神色先是愤怒,继而是震惊,最后却是颓然,她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无力地倒坐在椅子上:“你变了!我认识的霍灵璧意气风发,敢作敢当,有一股英雄气概,虽然有些霸道,但也很细心,很深情,我到现在还忘不掉,曾经我们指点江山,纵马狂奔,他会对我说甜言蜜语,会温柔体贴的把他的斗篷披在我身上,会替我烤香喷喷的野鸡肉,和兔肉,但凡是我喜欢的,他都会一一捧到我面前……”
霍灵璧别过头去:“你说了,那是曾经,就只是曾经!”
朱颜勃然大怒:“既然曾经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霍灵璧了!你变得胆小,变得优柔寡断,变得小心翼翼,而且三句话不离薛子桢!这究竟是为什么!”
霍灵璧低下了头:“也许这就是生活吧,就像你所说,我曾经无所不能,但是我也是人,我也会累,也会觉得疲倦,也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希望娶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在我劳累一天后为我端上一杯热茶,我希望有人陪着我说说家长里短,而不是一直看兵书,演练阵法,我希望教导儿子练武,读书,看着他长大,将来娶妻生子,而不是一辈子都在金戈铁马中度过。朱颜,我和你毕竟是不同的,你可以在马背上过一辈子,但我却会累,会想停下了休息,即便我娶了你,抑或是当初跟着你回了突厥,做了你的驸马,我们也不会过得幸福,终有一天你会嫌弃我不再是个英雄,然后抛弃我,转而投向另一个英雄的怀抱,但是桢姐儿不同,我们一起奋斗过,疯狂过,也将一起老去,所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伴相依,相互扶持,这是一种不离不弃的承诺,而不是仅仅相互爱慕就做得到的。”
朱颜怔怔的,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直到霍灵璧诧异的看着她,她才草草抹去了泪水,固执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若是怕你们的皇帝抄家灭族,连累家人,我就去告诉王兄,把你们霍家一大家子人都带去突厥,你们照样可以成为突厥的贵族,一样的过着优渥的生活,不也一样么?”
霍灵璧缓缓摇了摇头:“完全不一样!朱颜,你死心吧,我是不会回头的!你可以选择继续出嫁,但霍周必须交给桢姐儿抚养,你若是舍不得孩子,大可以带着他回到突厥去,我绝不会拦着!”
朱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对我好狠的心!”
霍灵璧却不置一词,扫了一眼被朱颜握在手中早就变得皱巴巴的布料,转身离开了。
朱颜独自一人站了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她的眼中浮现一抹狠色,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朱颜叫了侍女进来,洗了脸,换了衣裳,重新施了脂粉,又变得光彩照人,她满脸笑容的去了突厥王所住的院子。
突厥王鄯耆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形容俊朗,英姿飒爽,是所有突厥少女的梦中情人,他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是极其不容易的。
鄯耆的生母只是老突厥王的一个女奴,身份低贱,在突厥王庭,向来是子凭母贵,鄯耆的生母低贱,他即便是老突厥王的皇子,也没有受到分毫的重视,反而从小就被几个出身显贵的哥哥欺负,但他本人却很争气,也很幸运,拜了一位汉人做师傅,跟着他学习诗书礼仪,也练习刀枪棍法。
就这么过了十几年,文武双全的鄯耆不论是打仗还是做其他的事,表现的都比其他的兄弟要优秀,慢慢的就得到了老突厥王的赏识,但也因此惹来了几个兄弟的嫉妒,后来老突厥王去世,几个兄弟唯恐鄯耆继位,便偷偷地设计陷害他,这个时候,鄯耆又遇到了第二个贵人,便是朱颜。
朱颜为鄯耆出谋划策,对几个兄长有的服软,有的示威,又拉又打,美人计,反间计都用上了,到最后几个兄弟被他拆的七零八散,他也就此顺顺利利登上了王位。
他为了感谢朱颜,应她的要求,将她封为了公主,他知道朱颜肯定也有一段往事,但朱颜不说,他就不问。
他从小受到那位汉人师傅的影响,很希望重修突厥和大周之间的关系,不再年年打仗,遂对这次和谈很看重,甚至不惜去做大周皇帝的女婿,但朱颜的婚事,却是朱颜自己求来的,他实在不明白,朱颜放着突厥那么多的勇士不选,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一个已经娶妻了的男人。
如今,他听了朱颜的话,更是惊讶:“你不是想要嫁给他么?若是把他害死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朱颜冷笑道:“他对我已然是无情无义,既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忍耐?”
鄯耆沉默了,霍家是大周的名门世家,若是按着朱颜说的去做,霍家覆灭,势必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他并不敢确定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突厥,所以有些犹豫,朱颜看出了他的犹豫,提醒道:“当初你答应过我的,只要不损害突厥的利益,都会让我如愿的,难道你忘了?”
鄯耆立刻道:“我当然没忘!我既然如此承诺,那就一定会做到!”
朱颜这才觉得满意,叮嘱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和大周的皇帝说!”她的眉眼全然冷了下来:“我倒要看看,霍灵璧是要看着霍家灭族还是跪下来求我嫁给他!”
……
入夜了,鄯耆依旧还是睡不着,他在想着白天发生的事,颇有些辗转反侧,这时,他的侍从在外轻轻敲了敲门,通禀道:“王上,有一位自称是韩向东弟子的人前来求见!”
鄯耆一听到韩向东三个字,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赶紧请进来!”
韩向东就是他的汉人师傅,在他困苦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但是当他得到老突厥王的重视了,他却不顾再三的挽留离开了,鄯耆对这个师傅十分尊敬感激,觉得他才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鄯耆穿好了衣裳坐在桌边等着,心中有些激动,他许久没看到师傅了,来人既然是师傅的弟子,肯定知道师傅的近况,既如此,问一问也好。
不多时,侍从带领一个年轻公子进来了,鄯耆乍一看只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这段日子*中宴会上时常看到的人么,遂犹疑道:“你不就是武功侯府的世子爷?”
冯武夷咧嘴一笑,行了个礼:“我该叫您王上还是称呼您一声师兄?”
鄯耆也笑了:“叫师兄即可,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是师傅的弟子。”
冯武夷笑道:“三年前我去西北游历,偶然间认识了师傅,他从突厥而来,给我讲了许多见闻,我们很是投缘,后来我见他学识渊博,便拜他为师,只是一直不知道还有您这么一位师兄罢了。”
鄯耆顿时觉得奇怪:“师傅既然没提过,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我记得我没和旁人提起过这件事。”
冯武夷笑道:“师傅没和我说过,但是却和一位朋友提起过,是师傅的朋友告诉我的,师兄猜猜,师傅的那位朋友是谁?”
鄯耆愣住了,摇了摇头,冯武夷却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是你见过的次辅薛丹臣啊!师傅与他可是好朋友的,这事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鄯耆一听薛丹臣三个字更为惊讶:“师傅认识他?”
冯武夷感慨道:“可不是,若是薛大人主动提起,我还真不知道呢,他和师傅一直都有联系,说师傅近来在西南那一片游历呢。”
鄯耆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又叫你来告诉我?可是有什么事?”
冯武夷忙道:“瞧我,来干什么的都忘了,薛大人托我登门,邀请师兄去喝茶,就在京城有名的天香楼。”
鄯耆愣住了,又是觉得疑惑又是觉得警惕,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日后,鄯耆独自一人去了天香楼,薛丹臣已经到了,天香楼上上下下的伙计也都遣退了,薛丹臣自己亲自续水,放茶叶,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看到鄯耆来了,不由一笑:“我是孤身一人来的,突厥王大可以放心,此次冒昧邀请其实只是为了私事罢了。”
鄯耆慢慢在桌边坐了下来:“不知薛大人有什么事,我若是能帮上忙,但说无妨。”
薛丹臣却笑了笑,突然换了个话题:“当初朱颜主动提出来跟来大周和亲,肯定是告诉您许多她来和亲的好处吧?”
焉耆虽然全身心都在戒备着,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愣住了,不明白怎么说到了朱颜,不由自主的点点头:“我听说薛大人的女儿便是霍灵璧的妻子,朱颜即将嫁给霍灵璧,难道薛大人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只可惜,这门婚事已经定了,不能反悔!”
薛丹臣淡淡一笑,替鄯耆斟了一杯茶,道:“想来朱颜承诺了你许多好处,说等她嫁过来后便会为你筹谋,是真是假且不论,如今我可以应你,她许了你什么,我都再添一倍,我是朝中大臣,内阁次辅,应该比朱颜更值得信任,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怔怔呆住的焉耆,道:“明日,突厥公主因水土不服暴病而亡,到时候,我希望您不要追究这件事。”
死了个远道而来且不服水土的突厥公主,只要突厥王不追究,相信顺昌帝也不会多加过问的。
焉耆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继而神色复杂起来。
薛丹臣觑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必定为难,遂也不催促,反而转移了话题:“我听向东提起过你,他说你极为聪慧,还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你此次来到大周,又是示好又是和亲,为的无非是突厥老百姓的生活安康罢了,只要能达到目的,谁和亲不都一样么?如今你成了我们大周皇上的女婿,难道老丈人还要专门和女婿过不去么?所以朱颜和亲的事纯属是画蛇添足罢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