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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忘忧当即阻止怕呀那款诺拔寨移营,道理很简单,现在缅甸南部已经进入了炎热cháo湿的雨季,蚊虫滋生极多,白古城西边靠近白古河的那片地区,地势低洼、空气cháo湿,瘴气比别处更为厉害,移营过去屯扎,恐怕军中瘟疫流行,产生大量病号,反而得不偿失。
“为报思宣慰不杀之恩,小王不惧瘟疫!”怕呀那款诺把胸口拍得嘭嘭响,一再表示无所畏惧,末了又讪笑道:“再说了,小王所部不比得天朝来的兵将,猴崽子们都是穷山恶水滚出来的,疟疾早就发过啦,思宣慰就不必担心了吧。”
各国番王、各族土司闻言哄堂大笑,这个南掌王前头说得义薄云天,其实早把小算盘打得劈啪响,也亏他不要脸,就直接说出来了。
人感染疟疾后可产生相当程度的免疫力,所以在南疆疟疾盛行的疫区,当地人由于早年多患过疟疾,均获得相当程度的免疫力,而外地人由于无免疫力,进入疫区后容易被感染。
包括怕呀那款诺在内的众人虽然不懂得这个医学道理,但对现象是非常清楚的。
汉人客商来到他们的地盘,很容易感染疟疾,而且病情往往相当严重;他们治下的土著百姓却没有这个问题,早年发过疟疾,后面就一般不会再患,即使患病,症状也很轻微,就跟一场小感冒似的,打两个摆子就自己好了,没什么大碍。
南掌国在澜沧江流域,正是疟疾盛行的严重疫区,当地几乎人人发过疟疾,对汉人致命的疾病,在他们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有些土司首领甚至背后窃窃私语,说思忘忧是不是和秦督帅呆久了,忘了自己也是傣族女土司?孟养也是疟疾疫区呀,汉人才怕疟疾呢!
白古城的防御体系,在西段很大程度上依赖白古河防线。现在人们都看出来那里成为了城防的薄弱环节,既然怕呀那款诺顶在了前头,就有好几拨土司跟着站出来,表示愿意移营过去。
南掌兵都敢,咱们为什么不敢?思忘忧可是说过,城中府库金银、子女玉帛都由大伙儿分,那么谁先攻破城池,谁就能拿到最大的那份儿!
思忘忧还想出言阻止。尹宾商冲她连连使眼sè,双手笼在灰纱袍的大袖子连摇直摇:这么好的机会,为何放过?要知道那些站出来的家伙,都是联军中的刺头啊……
思忘忧小嘴瘪了瘪,见怕呀那款诺和站出来的几位首领那副兴冲冲的样子,有个别人还露出挑衅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说了他们也不会听,只好低下头叹了口气,不再坚持意见。
当天。南掌国王怕呀那款诺为首,木邦土司罕凤,掸族将领刀进忠率兵移营白古城西。
这片低洼地。西有白古河奔流不歇,东边就是白古城,被缅军作为凭河据守的重要防线,如果联军渡河攻打,他们正好半渡而击。
前段时间联军屡次渡河,与缅军在这一地区做激烈的拉锯战,双方都有不少死伤,不知是缅军离去得太匆忙,还是士气低落到相当可怜的程度。阵地上抛弃了不少旗帜和兵器,连尸首都没有收埋,低洼的积水里尸首僵仆,靠近河岸的稀泥地,散落着残肢断臂和某些颜sè可疑的内脏碎块。
天气渐渐炎热。这片低洼地又比别处cháo湿,苍蝇蚊子在积水和尸身上叮咬,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南掌兵看到这种情形,抢钱抢粮抢女人的yù望顿时熄灭不少,前段时间西段是思忘忧派出的土司兵在攻打。没想到战况这么残酷,毕竟南掌兵是过来趁火打劫的,不是来和缅兵拼命的呀!
怕呀那款诺也心头拔凉,看来缅兵是破釜沉舟了,就算抢到了白古城相对低矮的西段,要真正打进去,得付出多少鲜血和生命?
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怕呀那款诺只得命令士兵清理这些尸首,全都挖坑埋掉。
罕凤、刀进忠也带着手下帮忙,这当口有进无退,再退回去呀,怕不被别人笑死?
白古城的西城墙,莽应里、岳凤二人身穿便装,轻车简从视察着守城军队,看到城西的那片洼地有大片军队入住,两人都掩饰不住眼神中的喜sè。
莽应里连连颔首:“岳丞相神机妙算,这次要能守住白古城,孤王还能重振旗鼓!”
这可不是吹牛,在南疆诸国中,缅人一向强大,压着暹罗、南掌打,白古-阿瓦地区是著名粮仓,缅兵又凶悍好斗,别看莽应里现在倒霉被联军压着打,只要没有一棍子打死,东吁王朝恢复起来是很快的。
联军虽然强大,也有它的弱点,大军由几十个民族和势力捏合而成,固然兵势空前浩大,但内部凝聚力却也很成问题,如果军心动摇,很容易互相猜疑乃至一哄而散,思忘忧前期的大好形势就必然付诸流水。
秦林筹谋大局、因势利导,才有了联军大举进攻东吁王朝的局面,假如联军真的退了,再组织起来就难啦!
“可惜,可惜,安排金钩钓金鱼,却钓了个小虾米!”岳凤眺望不远处南掌国王的旗帜,笑容不无讽刺。
莽应里大笑:“怕呀那款诺这厮,竟敢在孤王战败时趁火打劫,先断送了他,也狠狠出口恶气……至于纳黎萱、思忘忧等人,将来孤王一个个取他们xìng命!”
“还有秦林,也饶不了他,将来大王再打到云南去,中国皇帝一定气得砍他脑袋!”岳凤恨恨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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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联军又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缅军也晓得身后的白古城就是东吁王朝最后的根基了,从将军到士兵全都红了眼睛,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
缅军困兽犹斗,联军的士气相比之下好像反而还不如对方,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除了思忘忧嫡系刚刚扩充到三千的孟养兵作战最顽强,大部分作为同族的掸族将士也还卖力,其他的各方势力基本上出工不出力,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不是来流血卖命的。
当然,战斗力最强悍的还要属五峰海商组建的陆战队,从好几万海员里挑选出来的悍勇之辈,个个手上沾过血,又经过俞咨皋和沈有容的正规化训练,战场经验丰富,凶悍程度更不下于当年俞大猷麾下的百战jīng锐。
但尹宾商并不准备把这支宝贵的军队用在残酷的攻城消耗战上,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吗,陆战队是金长官的,更是秦督主的,现在牛刀小试而已,将来要派的用处还多呢!
陆战队并不投入攻城,只是架起红夷大炮和佛郎机,用远程火力敲打着白古城,一旦有机会,大群步枪手蜂拥而上,用迅雷枪泼出又急又密的弹雨,给守城的缅军放血。
奇怪的是,缅军好像也有什么底牌,作战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前赴后继,却张弛有度、颇具章法,显得有恃无恐,活像他爹叫双江似的。
联军既然不准备一蹴而就,这攻城战也就不了了之。
接下来的几天,战场一片平静,倒不是联军不想打,而是不能打。
因为下雨了。
伊洛瓦底江下游的缅甸南部地区,一旦进入雨季,往往yīn雨绵绵,这种鬼天气里弓弦会受cháo变软,强行拉扯还会脱胶,火药也会受cháo,盔甲淋了雨还很容易生锈,泥泞湿滑的地面也让攻城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可等到三天之后yīn雨停歇,太阳当空照耀,正是流血杀人的好天气,联军也没能发动新的攻势。
城西洼地的军营,已经搬到了靠近白古河岸,较高较干燥的地方,整座军营里没有斗志昂扬的士兵,倒是各处都充斥着痛苦的呻吟,数不清的士兵病倒在地,一会儿发寒,冷得脸sè发青,一会儿又发热,全身汗珠子直淌,活像进了蒸笼。
那些没发病的士兵也手足无措,大批人手被用来服侍患病的战友,只有极少数人能腾出手脚在军营里巡逻,就算是这些人,同样也忧心忡忡,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染上疟疾。
怕呀那款诺、罕凤和刀进忠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力,和他们关系比较近、互相走动比较多的那些土司首领,军营里也或多或少发生了疟疾。
天哪,这是在惩罚我们吗?
不少士兵在痛苦呻吟之余,内心的斗志已经动摇了,照说以前得过疟疾的人,再感染疟疾的可能xìng比较小,但这次,很多曾经出过疟疾的人都倒下了。
非但如此,一般来说,曾经出过疟疾的人即使再发病,症状也应该相对轻微一些,可士兵们的症状相当严重,原本隔天打摆子、或者隔两天打摆子,结果居然每天都打,寒热交替,身体再好都撑持不住!
这是什么疟疾?这还是疟疾吗?!
营帐之中,怕呀那款诺、罕凤和刀进忠神sè郁郁,良久,南掌国王长叹一声:“这是魔鬼的诅咒啊!”
“难道佛菩萨真的保佑莽应里?”罕凤苦笑。
刀进忠愁眉苦脸:“要不,劝劝思宣慰,干脆、干脆退兵吧……”
“报——”传令兵飞奔而入:“思宣慰率众入营!”
啊?三人惊讶不已,这座军营里充斥着瘟疫,别人避之不及,思忘忧居然主动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