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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傅渊颐的心头血,游炘念感觉自己过了好几辈子。
傅渊颐极少提到自己的事,认识她多久之后才知道她眼睛不好。关于她的身世到现在也不怎么主动提及,甚至从细小的地方能看出她并不想别人靠她太近,了解太多。傅渊颐工作会接触很多人,可她身边朋友寥寥无几,连和同城的发小相见都不太频繁。
游炘念知道这姑娘不一样,她有太多心事压在心里。可无论她身世何等特殊,经历的事何等坎坷,长大的她依旧能拥有美好的笑容。
游炘念靠在傅渊颐的肩膀上,望着渐渐散去的血幕,心头像被人敲去一角,发酸,又从那伤口里涌出痛快的甜。
游炘念道:“原来你那么早时就有小算盘了。在酒店西餐厅你居然主动给我递伞?我还以为是我机智无双一伸手就拿到了。”
“那可不嘛。”傅渊颐很坦诚,“就你这脸蛋,这身材,无论是人群还是鬼群里想不一眼看见你都难。我这种见色起意的人怎么会错过献殷勤的好时机?”
又来了,这一本正经说着荤话的态度,真让人很难分清她在说笑还是认真的。游炘念当然希望她是认真的,双眼里藏着光,语调都拔高了:“你说真的?”
傅渊颐忍不住笑,游炘念一拳捶她胳膊上:“到底有没有正经的时候?”
“你也没多正经好嘛?”傅渊颐笑道,“不过我也不算都在胡说八道,中心思想还是真心的。”
“什么中心思想?”
“一见钟情啊。”
“我已经不相信你的话了。”
“这就不相信了?这类话你是不是听太多了?游大小姐每天都会收到这么轻浮的告白?”
“你也知道轻浮?”
“对,我就是这么轻浮的人。游小姐和我完全不同。”
游炘念没接话,非常警惕地看着傅渊颐,就知道她没好话。果然,傅渊颐接着说:“我虽然轻浮,但在游小姐的闷骚面前不足一提。”
游炘念怒道:“你少给我说别的!我哪闷骚了!首先我根本不闷!”
傅渊颐点点头:“其次,我就不说了。”
“……”
游炘念拒绝再和她说话。
无聊!
幼稚!
别人回顾艰辛往事之后都得两人抱头痛哭一番,自我剖析,互述衷肠,携手对着红日承诺未来。怎么到她们这儿衷肠连个影都没见着就开始互相吐槽互相撩,更别提什么抱头痛哭了。
也是,要是傅渊颐哪天和她抱头痛哭,她一定要怀疑是不是林泽皛和她呼唤了灵魂。
“看了这么长的电影,你好点没?”能把自个儿心头血当电影看,的确是傅渊颐本人没错。她拍拍游炘念被柳坤仪抓过的肚子,“还疼吗?”
“没什么太大感觉了,就有点儿酸痛。”
“那就好。这都几点了?要不咱们睡一会儿?马上都天亮了吧。一觉起来应该就不酸了。”
游炘念作为鬼倒是不太困,但傅渊颐可是活生生的人,需要休息。
她和傅渊颐一起躺下。
傅渊颐侧着身面对她,伸开细长的手臂:“来,我抱着你睡。”
游炘念喜欢她偶尔不容拒绝的要求,乖乖地躺进她怀里。
傅渊颐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很安心:“你说说,身为傅家女儿我也不是很亏,至少能和你相遇。能看得到你,感受的到你。”
想起心头血中被方筑恶婴欺骗的小渊颐,游炘念心里发酸,搂紧她的腰。
“以后,我来保护你,才不要你再被谁欺骗。”游炘念说得很坚定。
傅渊颐面容缓了缓,笑了,安心地闭上眼睛:“好,好,我下半辈子就交给你了。”
傅渊颐刚合上眼睛想要睡觉,游炘念突然飞了起来,差点儿把傅渊颐掀翻。
傅渊颐一头乱发糊在脸前疑惑地看着她:“大小姐,你又怎么了?”
“我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你的光属星啊!怎么能就这么睡了!”
傅渊颐理了理头发,有气无力道:“原来你还记得。”
游炘念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当然记得了!那方筑恶婴夺走你的光属星之后就消失了,这么多年来连傅家都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而柳小姐却说在我身上能闻到那恶婴的怨气。所以当年方筑恶婴的确去投胎以掩藏踪迹……而我是方筑恶婴的转世?”
游炘念被自己总结出的结论惊得后背发凉,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是卑鄙和邪恶的化身。
这话说出去之后她立刻觉得不对。虽然她心理年龄还是二十四岁,可按照人界的时间来算,她可是比傅渊颐要大一岁多的。傅渊颐不到三岁的时候碰到方筑恶婴,那时她都已经四岁了吧,怎么可能是那恶婴转世?
“不对……时间对不上。”游炘念越想越觉得古怪,“如果我不是那恶婴的转世,为什么柳小姐会说我身上有那恶婴的怨气?为什么会觉得光属星在我身上?”
傅渊颐说:“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
游炘念忽然想起旻小叶的心头血里,游任雪凶狠的表情。
我身上有恶婴的怨气?
难道……
忽然一阵巨响,地动山摇,桌上的水杯被震碎在地,洒了满地的水。
“发生什么事了?”游炘念紧张地握住傅渊颐的手臂,她能感觉到这巨响离得很近,或许就在柳宅之中。
傅渊颐向声源偏了偏头,立即浑身紧绷,她对游炘念说:“你在这里别动,等我回来。”
“什么?”
傅渊颐抽身就走,游炘念二话不说就要跟她出去,她伸手一抓,黑伞飞入她手中,在空中画了一个光柱,反手一推,将游炘念套在其中。
游炘念见自己被圈在金色光柱之中,气极,想要上前硬闯,傅渊颐提声道:“这是无解之境,无论如何你是出不来的。你最好听我的话别靠近光壁,不然会被灼伤。”
游炘念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她着急地捶在光壁上,手掌被烫得发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自己去?!谁要等你回来啊!你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这!”
傅渊颐听见从地底慢慢滚来的喊杀声,刚才那一声巨响便是鬼道开启的声音——冥府的人居然把鬼道口直接开在了柳宅?他们居然丝毫不畏惧柳宅的镇鬼图。
傅渊颐握紧伞,对游炘念说:“想必是冥府的人追来了。坤仪好意收留我们,我不能让她身处险境。你在境内非常安全,谁都伤害不到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这番话她提伞便走,游炘念看着她的背影快要急疯了!
脚下不住地摇晃,有股力量就要破土而出将柳宅整个掀翻。她在无解之境中难以站稳,跌跌撞撞。
游炘念听见轰隆隆的巨响——冥府的人居然直接杀到了柳宅?
想起遇佛杀佛的梦魇两兄妹,游炘念急得不顾上疼痛,用力擂光壁。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撼动光壁,得到的只有双臂的剧痛。
“傅渊颐!”
游炘念气得青筋炸起牙关爆痛。
“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赴险!临邛不在你身边你要去送死么!你把我当什么了!如果你出事——你让我怎么办——傅渊颐!”
游炘念的怒吼没能传到傅渊颐的耳朵里,她从屋中冲出去时被掀起的台阶绊倒,狠狠摔了几个跟头,浑身是泥。她杵着伞迅速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院去。
柳宅之中漫天冥气,黑竹林被吹得落了满地,绿湖湖水倾覆,连冰棺都被震得横七竖八。
“坤仪!”
傅渊颐眼不能视物,耳边充斥着浑浊的风声和滚雷声,她在风暴之中大声喊着,竹叶呼啸着扑了她满脸。
她一把抹去竹叶,往风暴中心奔去。
才踏出了数步,忽然一阵裂空锐响从她身后追来,直夺她后心。她迅速回身一挡,那一鞭抽得伞面巨震,将她整个人抽翻在地。
傅渊颐灵巧地在地上一滚,持伞挡在身前,想要看清来者,子弹如暴雨迎面而来!她急忙矮身缩进伞中,弹雨纷纷刺入伞面,巨大的冲击生生将伞冲出她的双手。
这两下突袭无比生猛,傅渊颐从没这般狼狈过,她明白维和部队的人来了,却连影子也没见着便差点丢了性命。
正要去拾伞,忽地感觉身后一阵强压,她蓦然回身,见瑞露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手里的□□对准她的脖子猛地切下来。
傅渊颐根本没时间反应,心里升起一股死亡的恐惧。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和弓擦着她的额头挤了进来,掀起一串血珠,勉强挡住□□的来势。
瑞露平静的双眼微微滑动,看向挡在傅渊颐面前的流亭。
流亭不由分说立即拉动无箭之弦,满弦之时火焰大作,凝成三支火焰箭朝着瑞露的面庞射去。
瑞露一个下腰躲过三箭,流亭弹起右腿对准她的腰部狠踢,实打实地踢中了她的腰间。
流亭心中得意,却在下一刻感到腿部剧痛。
瑞露拍了拍腰间的灰尘站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分流亭一眼:“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怎么,被抹脖子的疼都忘了吗?”
流亭冷笑:“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也有脸提。你来得正好,今天不分高下别妄想逃走。”
“高下?”瑞露冷笑,“高下早就分过了。”
流亭大怒,鬼气狂炸,和瑞露激斗在一起。
傅渊颐握着伞就要去帮流亭,忽然止住了脚步。
天空中一张黑洞洞的血盆大口正对着她,里面不时传来压抑的嘶吼声。
这是鬼道。
傅渊颐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鬼道,足以容纳十个人同时进出。
与此同时,另外九个身影从黑暗中走来,印证了她的想法。
九位身穿军装,背着武器囊,扣着护颊的军人从鬼道中走来,她认得站在人群之后的高壮男人,那的确是她的噩梦,梦魇屠苏。
屠苏在这九人之中居然丝毫不起眼,这九人站在柳宅屋顶,如同黑暗中九座巍峨山峰。
为首的男人一头精炼的蓝色短发,护颊和别人也不太一样,像猛犬的嘴罩罩在他时不时外翻露出恐怖獠牙的嘴上。他如同一只随时能发狂的凶兽,喉咙里一直发出“咯咯”的怪声。
傅渊颐的目光几乎被这九人锁死,他们各个豹头熊腰,面若猛畜,身上带着焦躁的气息,仿佛随时能不发一言便把枪狂扫。
这些都是维和部队的军人?
傅渊颐不懂,他们长成这样怎么维护世界和平?
“私开鬼道的人,是你吗?”为首的蓝发男子一双只有眼白的眼睛盯着傅渊颐问道。
傅渊颐耸耸肩:“你是说你身后的鬼道吗?”
那男人桀桀怪笑,忽然表情一坠,从武器囊里抽出一把巨斧,向傅渊颐杀来。
傅渊颐当然知道自己扛不住他那惊天巨斧,可她居然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被瑞露一腿踢进绿湖之中的流亭艰难地爬上岸,对着傅渊颐大喊:“你不要命了?!躲开!”
傅渊颐直视蓝发男子,露出微微笑意。
蓝发男子便是维和部队19分队队长红曲。他纵横四界杀戮无数,谁见着他的巨斧都得腿软。这人界女子居然如此藐视他,瞬间将他火爆脾气点燃,所有冥气聚合在双手之间,朝着傅渊颐的头顶劈下去。
流亭眼睁睁地看着巨斧要将傅渊颐披成两半,顾不得瑞露,急忙向傅渊颐处奔去。
瑞露双臂一展,从她身后卡住她的脖子,前臂垂直成十字,牢牢地将她卡在怀中。
流亭奋力挣扎却无果,在气力上绝不是瑞露的对手。
瑞露道:“不是要和我一较高下?半路逃了算怎么回事?”
流亭焦躁难安——如果傅渊颐死在这里,姐姐肯定要伤心了!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流亭扒着瑞露双手生生将她顶开,溜身逃开!
此时,蓝发男子的巨斧掀起的风已将傅渊颐的发梢带起。
就在巨斧要劈裂傅渊颐的头骨之时,一道金色的光柱从他身后追了过来。
“队长!”屠苏喊了一声,“小心!”
红曲回头之时,傅渊颐手指一勾,那束偷偷追来的光柱将红曲套在其中,两端塌缩,严严实实地将他套了进去,如同一截古怪的巨大电池。
巨斧从傅渊颐的身边滑下,砸在地上轰隆巨响。
傅渊颐看着红曲扭曲的脸,笑道:“一介匹夫,有勇无谋。好好在我的无解之境里反省反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