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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彻似乎气得不轻,不再理会纪澄,站起身就往外走。
纪澄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
“我去吃饭。”沈彻头也没回地道。
屋子里只留下纪澄一个人生闷气,她觉得极为委屈。贤惠人并不好当,受了气还得将笑脸留给对方,纪澄没指望沈彻能安慰自己,可是他未免偏心得太过厉害,让她心里难受极了。
纪澄翻身朝里睡去,眼角无声地淌着泪。白天又惊又吓,回来之后心里也一直紧绷着,这会儿哭着哭着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可纪澄睡得并不沉,沈彻轻手轻脚地给她擦脸给她上药的时候,她就醒过来了,只是不肯睁眼。
尽管纪澄心里觉得委屈,可想着沈彻也不容易,夹在中间两头为难,这会儿主动给她上药,她就原谅他好了。省得两人吵来吵去,叫别人看了笑话,反而坏了夫妻情分。
草药清清凉凉的,涂在脸上十分舒服,纪澄又迷迷糊糊地睡去,早晨睁开眼睛的时候满以为沈彻肯定不在了,没想到她一转过身就看见了沈彻。
而沈彻也正看着她。
纪澄既然决心原谅沈彻,也就不再矫情,向沈彻挪了过去,将头轻轻放在他的肩头,表示和解的意思。
可有人并不领情,将她的头往外一推,就披着衣裳起床了。
纪澄有些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这回她是真没摸着沈彻的脉,不知哪里得罪他了,按说昨晚她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她还以为他给她上药就是和解的意思呢。
只是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庄子里还有许多客人,纪澄好脾气地只当什么都没发生,由桂圆儿伺候着梳洗更衣,再到前头大厅去用早饭。
纪澄身为女主人自然到得最早,指挥着庄子上的丫头刚将饭桌摆好,就见冯霜走了进来,紧跟着崔玲和沈荨也进来了。
纪澄和沈荨一对面,难免有些尴尬,昨晚她虽然对沈彻说,若是问出她哪里得罪了沈荨,她就去道歉,可实际上纪澄心底很清楚沈荨为何那般对她,不过就是因为楚镇先救了自己,叫沈荨心里不痛快了而已。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宣诸于口,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纪澄还没来得及朝沈荨示意她没将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就见沈荨直直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二嫂,昨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沈荨低着头道,她的眼底有青痕,眼圈也是红红的,可见一个晚上没睡好。“二嫂,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不敬了。”
沈荨说着说着就又要哭了。
其实不管沈荨说什么,纪澄都不可能为难她,只是没想到沈荨居然会用上一个求字,纪澄赶紧道:“没事的,我没放在心上,昨天你是吓着了,如果我不跟你赛马的话就不会出事,都是我没照顾好你。”
纪澄说这番话其实是在向所有人解释沈荨的动机,她不想叫崔玲和冯霜误会她和楚镇真有什么。
沈荨道过谦之后,就委委屈屈地朝进门的沈彻和楚镇看去。
沈彻依旧冷着一张脸,略略扫了沈荨一眼就撇开了,楚镇连看都没看沈荨,径直走到纪澄跟前,“二嫂,阿荨昨天做得太任性了,她也是吓坏了,你别怪她,我替她再给你陪个不是。”
楚镇朝纪澄行了一礼,纪澄忙地侧身,“她是我的妹妹,我从没怪过她。”
纪澄的确没怪沈荨,她心里怪的是楚镇,也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对沈荨的,会叫沈荨那么误会自己。但昨天的事情,纪澄却是十分感激楚镇的,没有她,她可就死定了。
“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纪澄反过来朝楚镇行了一礼。
崔玲笑着道:“好了好了,一切都说明白了,大家心里也别再记着那件事儿了。”
用过早饭楚镇和沈荨就告辞离开了,原本过来温泉庄子就是商量好要玩两、三日的,昨天的事情的确是扫了大家的兴致,好在沈徵和楚得夫妇依旧留了下来。
纪澄望着沈荨的背影不由得叹息一声。沈荨这样委委屈屈地走了,心里只怕对自己的芥蒂更深了,她又是沈彻的心头宝,一想起这个纪澄就觉得烦躁,这件事她实在是无能为力,她就算说得再好听也没用,必须得是楚镇同沈荨好好相处才行。
崔玲在纪澄身后道:“别叹气了,阿荨的小脾气过一阵子就好了,昨晚二哥已经教训过她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纪澄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崔玲,“郎君他……”
“你不知道啊?”崔玲微微惊讶地道。
纪澄的确不知道,也没想到。
沈彻昨晚的确狠狠地教训了沈荨一顿。他一回到庄子,自然就有人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他听了。
沈荨见着沈彻的时候眼睛已经哭得肿得像桃子了,和楚镇明显在置气,沈荨一见他就像见了救星似的,走上去拽着沈彻的袖口,委委屈屈地哭着叫了声“二哥”。
若换了往日,沈彻早该上前哄着沈荨要替她出气了,可今日却不一样,他抬手就拂开了沈荨的手。
沈荨惊愕地叫出声,“二哥!”
“别叫我二哥,我没有你这种是非不分,不识好歹的妹妹。”沈彻道。
“二哥。”沈荨被沈彻冷冰冰的语气给吓到了,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过沈彻对她说出这样严厉的话,“二哥,你不知道……”
沈彻打断沈荨的话道:“你应该庆幸你是我妹妹,否则那只手动的手,我就宰了你哪只手。”
沈荨被沈彻眼里的戾气给吓得噤了声。
“老祖宗和爹娘可从来没有教过你恩将仇报,阿荨,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沈彻道。
沈荨眼里噙着泪道:“二哥,你不知道,我……”
沈彻冷冷地道:“我什么都知道。自己骑术不到家,非要逞能,阿澄为了救你才和你一起跌下山崖。不过就是因为真长先救了她,你心里就不乐意了对不对?可你想过没有,阿澄攀着的那株树根本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如果真长晚去片刻,我今日见着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沈荨哭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要表达个什么意思。
沈彻是气极了,也后怕万分,说话就难免刻毒,“自己男人的心自己管不住,却去迁怒别人,从小老祖宗和我就是这样教你的?!楚镇怎么想我不管,可是阿澄是什么性子我却是一清二楚。若是要同楚镇有什么,当初就不会明明白白地拒绝他。”
这一点沈彻是极清楚的。其实纪澄不是没考虑过楚镇,但碍于沈荨一心痴恋楚镇,她又是沈彻最宝贝的妹妹,逼得纪澄不得不放弃这么个大好人选。到如今却反而被沈荨责怪,显得里外不是人,颇为委屈。
“二哥,我……”沈荨的眼泪越掉越凶,几乎成瀑布了。
沈彻却是一点儿也没心软,“别叫我二哥,你心里既然瞧不起我这个二哥,我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妹妹。”
这话可就说得严重了。
沈荨哭着道:“我哪里瞧不起你啊?”
“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敢打你二嫂耳光,这就是你的瞧得起?她是我的妻子,她挨了打,你觉得我脸上会很有光么?”沈彻道:“我本以为自己的妹妹会有所不同,看人不会那般狭隘,却究竟还是只以出身论英雄。你也是打从心里看不起阿澄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看不起她。”沈荨哭着道。
沈彻道:“你不用糊弄我。若是今日换做是你大嫂,你敢打她耳光吗?”沈彻不等沈荨回答就道:“你不会,也不敢。可是你要知道,是我自己亲自上门去求娶的阿澄,这辈子能得她为妻,是我的荣幸。你若不敬她,也就不用再认我做哥哥。”
沈荨哭着上重新前拉住沈彻的袖口道:“二哥,我知道错了。”其实在打出那一个巴掌之后沈荨就后悔极了。
这一次沈彻没再拂开沈荨的手,“你对我道歉没用,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我现在就去跟二嫂道歉。”沈荨低着头道。
沈彻道:“你打她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道歉却只想私下去?”
沈荨委委屈屈地看着沈彻,只觉他偏心得太过厉害。
沈彻也知道叹道:“阿荨,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做事如此冲动,对阿澄也就罢了,你可想过别人会怎么议论真长?他只怕心里也怪极了你,我让你去跟阿澄道歉,对你只要好处没有坏处,如果你连这一点儿都想不清楚,那一辈子就只能蠢死了。”
沈荨点点头,“我知道的,二哥。”她刚和楚镇吵过架,楚镇的意思也是让她去道歉,她在楚镇面前抹不下脸,但是对着沈彻却是没辙的。
沈荨是个娇娇女,被沈彻宠惯了,这会儿见他说话的语气委婉了许多,这才敢大着胆子道:“二哥,你为什么就那么偏心二嫂啊?”
沈彻拧眉道:“我没有偏心她,我是帮理不帮亲。”诚然沈彻的确是偏心纪澄的,可当着沈荨的面却不能承认,否者这姑嫂两人只怕隔阂更深。“今日若是她错了,我一样教训她。阿荨,你已经嫁人了不是孩子了,你想想,若是真长的妹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你,他反而帮着他的妹妹来责怪你,你会怎样?”
沈荨只是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也不敢再怪沈彻偏心。如此才有了次日早晨她向纪澄道歉的事情。
却说沈彻教训过沈荨后,就往后头院子去寻楚镇。
楚镇见着沈彻时觉得十分尴尬,今日沈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纪澄不敬,就是因为他先救了纪澄后救沈荨,大家都不是蠢人,往深里一想就知道了楚镇的心思。
所以楚镇这会儿见着沈彻就难免尴尬,他在沈彻开口之前抢着道:“二哥,阿荨她是误会了。我之所以先救二嫂是因为……”
“我都知道。”沈彻截住楚镇的话道,“如果你再晚去片刻,我和内子就只能天人永隔了。我心里对你只有感激,真长。”
沈彻说的是心里话,他是真没算到纪澄今日在温泉山庄都会遇险,更没想到纪澄会因为骑马而坠下山崖。而他又恰好不在她身边,听到消息时,只觉后悔万分,又后怕万分。
沈彻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先去了山岗处探察,他怕报上来的消息有漏洞,生怕是有人对纪澄动手脚,一定要自己亲自去现场勘验才能安心。
光是看悬崖上的印迹,沈彻就知道当时有多危险。说实话他心里对楚镇的确是只有感激,而更为荒唐的是,他甚至还感激楚镇对纪澄的一份心思,若非他留意到纪澄的危险,没有迟疑地先动手救了纪澄,沈彻都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楚镇听得出沈彻话里的真诚,心里不由松了一口大气,他生怕沈彻误会他的心意,而叫纪澄难做人。
沈彻没再对楚镇继续说什么感谢的话,于他而言那是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是能报答,他必定义不容辞。
“阿荨在家里被我们宠坏了,你不要由着她的性子,该教训时就教训,该惩罚时就惩罚,不必顾忌我们。”沈彻道。
楚镇没想到沈彻会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话,心里反而不好意思了,想着对沈荨是不是太严厉了些?可她做的事情又实在叫人生气。
沈彻并没久留,他心里急着见纪澄,所以匆匆说了两句就走了。
进屋之前,沈彻心里想了很多画面,最多的就是纪澄眼泪汪汪的找他哭诉,他心里想着就觉得又酸又痛,若非他放任沈荨不管,也不会叫她受这样的委屈。
亦或者沈彻也想过纪澄冷冰冰地对他生气,他心里就想了许多话要如何如何哄她,哪怕就是让他跪搓衣板,他也认了,知道她今日肯定是吓坏了。
可惜沈彻千算万算也没料到,纪澄看见他时会那样的平静,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纪澄的脸虽然刻意藏在头发丝里,但以沈彻的眼力劲,一眼瞧过去就看到了那红肿,只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当时有多疼,她又有多难堪。
沈彻随着纪澄的话应了两句,以为她只是故作一下姿态,哪知道纪澄竟然真是平心静气,又刻意回避。沈彻的心思何等敏锐,立即就觉察出了纪澄的想法。
她到底还是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
沈彻觉得自己已经问得那样露骨了,可纪澄依旧避而不谈,逼得紧了,只说出要去给沈荨道歉的话。她对他既无信任,也无依赖,受了委屈也并不倾吐,以至于沈彻都不知道自己之于纪澄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丈夫?肯定不是。爱人,只怕也未必。倒像是只拿他当上司伺候着,得罪了他就会丢了饭碗,所以她处处刻意,事事小心,从来也不吵闹,生气了也顶多就是言语两句,他稍稍一哄,连一点儿实际的行动都没有,她就翻篇了。
沈彻哪怕就是个愣头青,也知道这不是情人之间该有的相处模式。
只是今日并不是吵架的时候,沈彻知道纪澄今日也不好过,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怒气所以退了一步去用饭,满以为这小没良心的能有所醒悟,结果回来一看,人就没心没肺地睡着了。
到早晨就更绝了,昨晚他一时没能控制住脾气对纪澄甩了脸子,而她这个受了委屈的人却反转过来朝他明媚地笑,当着是半点脾气也无。
沈彻所知道的纪澄可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这只能说明她把一切情绪都藏了起来,将他隔离在外,当成了外人。
亦或者,他其实从来就没走进过纪澄的心?
整个上午沈彻的心情都很烦躁,楚得他们不耐烦伺候他的死人脸,他正好去找纪澄。
绕过树丛,沈彻就看见了坐在凉亭里正煮茶给崔玲和冯霜喝的纪澄,纪澄语笑盈盈地也不知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