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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海燕第二天上午陪晨练后的石涧仁吃过早餐就走了,根据她的观察,石涧仁和齐雪娇真的没什么瓜葛,工作范畴完全是两边,不就早上一起跑跑步嘛。
齐雪娇也说得没错,自从来到风土镇,她也每天早起跑步,整个镇子就她和石涧仁俩有这个安排,所以格外清静。
但跑步的范围是从山上一直到养老院,石涧仁到了山脚下原来镇政府门卫那就掉头,再小跑着舒缓肌肉收收汗回去了,齐雪娇给自己额外增加了一组上山和下来三百多级台阶的腿部运动,所以等她香汗淋漓的回到小旅馆洗澡以后出来,石涧仁早就慢悠悠的去办公室上班了,反正齐雪娇管理的是整个老街道改造工程,没那么严格的上下班时间,她也不会在上班时间去镇政府办公室晃悠,那可都是全开放式的办公环境,好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两人根本没交集。
直到下午下班的时候,她才转到阅览室那边去,结果石涧仁今天中午想了个新办法,就在镇上招聘了一个女高中毕业生,平时给百货公司做点临工看看柜台什么的,主要是比较老实,五百块一个月,就过去成天看着阅览室,孩子们要把书带走看,只要拿学生证登记以后都行,也不需要问什么时候还,主要是看着那几台电脑使用,毕竟石涧仁上班时间严守规矩不会私自跑到这边来的,这样每天这里都可以开着门,而且不是个“大领导”坐在里面,孩子们的畏惧心理少了很多。
所以齐雪娇过来没看见石涧仁,问问梳着短发的女高中生,这位有点乐不思蜀的抱着本书坐在门口看,有点茫然的摇头。
齐雪娇于是打电话,石涧仁说他正在外面忙,电话里听起来比较嘈杂,对于已经有点熟悉这片宁静小镇的齐雪娇略微好奇:“什么地方?这么闹?”
石涧仁无奈:“还不就是那个养老院,建筑公司这些承建方的人过来讨债。”说着就挂了电话。
齐雪娇连忙就顺着河边小路过去,还不用过到河对岸去。
这才是她来风土镇的主要原因,基层工作不光有那种让上面深恶痛绝的糟糕领导,也有很多基层工作的实际困难,石涧仁这次跟在电视台的做法不同,试着利用自己已经具备的资源,大刀阔斧的来协助这个人均年收入不到1200元的落后乡镇转变,这对于齐雪娇来说不亚于又是一个新课题。
她所熟悉的那些改革开放后的国家领导人,基本都是从这样的乡镇一级工作慢慢历练到最高峰的,其中当然有她这样红色血统的子弟,也有和石涧仁类似的普通草根后代,现在自己和石涧仁一起面对这些基层问题,那不是很有意义也很有趣的事情?
但是对石涧仁肯定没那么有趣,气势汹汹的两车当地人被拉到前镇政府大楼门前,要求付钱,按照合同每个月都应该支付给他们的建筑拖欠款,也就是那近五百万建筑款里面除了上级机关拨款,镇上自筹资金外还欠着的差不多近两百万资金。
不管前任领导和这家镇上建筑公司之间有什么猫腻,白纸黑字的合同协议都放在那的,每个月从财政收入里面拨款还二十万到四十万,今年之内还清,可前面一共才还了五十万,剩下几个月一共摊了一百三十多万,感觉父债子还似的,有点冤!
这也是石涧仁用来给蒋道才换取古街道改建权的杂务之一,这事儿由他来摆平,哪怕现在镇财政因为正在从镇改制为开发区,暂时处于一个资金冻结的状态,也得石涧仁自己来摆平。
最简单的当然是直接自己掏一百多万把这钱给垫上,等开发区正式成立以后,再慢慢从管委会财政里面还。
可凭什么呢?
他愿意掏一百多万垫付古街道改建的费用,那是因为石涧仁坚信这是个能为风土镇带来经济效益的项目,也能为这里改变一些思维模式做出调整,所以借钱给新成立的风土镇旅游公司来抓紧时间把事情办成。
而这办公大楼本来就是个石涧仁觉得极为没脑子的事情,现在凭什么还要自己掏钱来给那帮王八蛋擦屁股?
那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上任的新官员,私人没这笔钱,那这工作就还真不用做了?
那不是傻缺么,所以石涧仁公事公办的批复按照流程走,让建筑公司方面等镇政府转制为开发区管委会了,再从财政收入里面逐项还款,这属于受到政策影响的不可抗拒力,又不是不还,结果上午没办成款,这建筑公司的人居然就煽动群众到镇政府大楼门前闹事了。
也就是所谓的群体事件,动不动就会被骂政府的群体事件,可背后的利益纠缠又有多少人清楚呢?
这人哪,如果只会从事件的一个角度去看事情,那还真就是幼稚,注定一事无成的幼稚。
等齐雪娇略微气喘吁吁的穿过小路看到气势宏伟的原镇政府大楼的时候,眼前就是典型的一幅群体事件场面。
起码有上百号人挤在不锈钢铁栏杆前面闹闹嚷嚷,而且看上还真不是建筑工人,更像是周边的农民,然后周围原本整洁茂密的绿化带路沿上都站满了人,镇上的、乡下的,起码近千人在围观看热闹,听那些不锈钢栏杆前的人大骂打砸。
就站在边上一小会儿,齐雪娇也能听清楚是为什么,前面被蒋道才赶走的那帮镇领导官员真的是王八蛋!
除了这修建办公大楼的事情,其他连带的事情也非常简单,整栋大楼加这一片石阶一共占地七亩,征地费用每亩九千元给原本这些农田的农户,上级机关也是有专项拨款的,但被扣在了镇财政,理由是这些农户反正每年都要交农业税、医疗合作费等等各种税费,现在就直接先代收了!
这就是当年那个说要给穷人做主的政府,居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齐雪娇脸都涨红了。
可再听听她简直都想发飙!
镇政府可不光是征了这一点地,现在新的镇上街道全都也是按照这个价格前几年征的,同样每亩九千块,同样也是扣在财政所,然后却转卖给镇上街道修房的人,每平方二百五!
这一亩地就能卖十几万!
所以才有自筹资金那两百多万,就是这么来的!
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好大喜功,为了所谓的政绩,就干出这么一系列龌龊的事情,绞尽脑汁的不是想着怎么给老百姓谋生存求发展,而是用这种算计来修起半山腰这座傲视百姓的办公楼,不要脸到了极点!
这些闹事的农民都是被征地以后没拿到征地款,也没了原本主要务农的土地,只能外出打工,剩下各家各户的老弱妇孺失去了农民最赖以生存的土地,活下去都成问题!
基层真的还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罔顾性命?
原本带着气冲冲的情绪过来,齐雪娇这会儿觉得从头发丝到脚趾丫都羞愧!
那些夕阳下原本有些狰狞的民众脸庞,变成了有些绝望的神色目光,那就是被压榨到了极点的无奈!
怪不得别人稍微一撩拨,撒点火星子就能气吼吼的聚集起来这么多人!
再听听周围这些看热闹的镇上居民,哪个不是幸灾乐祸?
他们就是负担了每亩地十几万的那部分,同样是吃了苦头的,现在自然不会站在政府这边,跟着起哄巴不得场面闹得越乱越好!
因为很多人已经觉得自己眼前的生活烂到不能再烂了,那就没什么不怕失去的,说不定砸烂一切还有点新搞头呢!
他们的眼界也就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齐雪娇简直心惊,心惊基层工作的矛盾都激化到了这样的地步?!
然后就在这一片几乎全场都好像洒满汽油的气氛中,不锈钢门栏杆后面站着五六个镇上警署的警察脸色都格外紧张难看的局面中,一道身影慢慢爬上了大门一侧的柱头。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被吸引到他身上去了。
当然就是石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