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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糖煮酸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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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被女儿一吓受了刺激,公良至疗伤后再度手段百出,企图让魏昭与他一道离开。他搬出的理由也十分可信,说是自身受伤不轻,留在此处难以恢复。鬼召要是继续想用他这个鼎炉,要么得容他离开寻觅丹药,要么得自己替他找药,选择前者还能跟着公良至本人,要是选择后者,可就没法看着他们父女了。

    确实如此,魏昭依然要找主角的机缘,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公良父女,非要跟他回来倒是意气用事。他又待了一日,等公良至暂且神魂稳定后,带着他离开了草庐。

    他们离开前一晚,公良曦似有所觉,变得格外粘人。她站在公良至身后看他做饭,挽起袖子帮忙收拾菜。被公良至哄走后又坐到了卫钊边上,看他擦拭佩剑。

    “被赶出来了?”魏昭问。

    “阿爹说厨房气闷。”公良曦闷闷地说,“我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哪有这么不顶用。”

    “你还是安分一点好。”魏昭说,“再给你弄几次药,你爹的命都能赔上。”

    公良曦小脸一白,不说话了。

    魏昭算是压制下了心头恶念,但余波未消,对公良曦依然心怀迁怒,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他见对方呐呐难言,反倒生出几分快意,又说:“我们明天就走。”

    公良曦闻言,没像魏昭预想中一样眼圈发红,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她问:“卫钊哥哥还和阿爹一道吗?”

    “当然。”魏昭答道。

    “那……”公良曦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羞于出口,“卫钊哥哥能不能替我照顾他一下?”

    魏昭被这话说得哑口无言,觉得小妮子像在讲笑话,还照顾,你爹和我别半路出点什么事兵刃相接就算不错。此时公良至已经走出了厨房,端着菜放到了桌上,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他一次端来了所有饭菜,放完碗筷就坐在了桌边。看这紧张劲儿,仿佛让他们独处一会儿,宝贝女儿就会被大魔头一口吞掉似的。

    “哪里的话呀?”魏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公良至一眼,“多半是你爹在‘照料’我呢。”

    公良至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仿佛听不出言下之意,开始对女儿嘘寒问暖,问菜咸不咸淡不淡。公良曦不好意思当着父亲的面继续谈论关于他的小话,乖乖夸了公良至的厨艺,和他表演父慈子孝去了。

    他们走前公良曦又偷偷找了魏昭,小声再度拜托了一次。魏昭为她的执着奇怪,说:“你急什么?道长做起事来滴水不漏,你不是被你爹照顾得很好吗?”

    “可照顾别人和照顾自己是两回事呀。”她说,“做事周全细心的人,又不是说不该被人照顾了。”

    公良曦说得一针见血,他爹这么个做事周全的人,动起自己来半点不心疼。明明一个手底功夫不赖的高材生,他们重逢以来却有十之八#九的时间在当伤员,魏昭很怀疑他当初在玄冰渊没能救援成功后,从此得了救人强迫症,不自残送血一下会浑身不舒服。

    公良曦低了头,又说:“何况阿爹总是为我奔忙,浪费好多机缘……”

    魏昭看着她的发顶,觉得这对父女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劳心人。病鬼担心伤员,伤员保护病鬼,也不操心一下自己泥菩萨过江。公良曦显然能感觉到他的态度转变,却没像大部分这个年龄的孩子一样痛痛快快问出来亦或开始跟他赌气,反而乖巧地不再缠着他,拜托他照顾父亲时还带着一份惴惴之色。她大概觉得是自己烦到了客人。

    魏昭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跟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计较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公良曦的头,下一刻公良至就从门外冒了出来。道士眼中紧绷的神色还没收好,像只扑向黄鼠狼的母鸡。魏昭生出几分火气,又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地痞无赖似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道长,咱们走着?”他拖长了声音问道。

    公良至点了点头,蹲下抱了抱公良曦,简短地交代她要好好吃药、听李婶的话云云。魏昭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在场,这感人肺腑的离别场面才缩短成了几句话。

    “道长真不容易啊。”一离开公良曦能听见的范围魏昭就说,“一边准备救老情人一边还护着亡妻的孩子,多情又痴情,可惜丧偶命。”

    “魏昭并非我的老情人。”公良至平静地说。

    “是,你们恩爱两不知。”魏昭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得嘴里发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上下打量着公良至,问:“道长现在恢复得如何?”

    “仅仅四层实力。”公良至实话实说道。

    “气血空虚,实力大降,做不得假。”魏昭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如此甚好。”

    ————————

    半空中扬起一阵黄沙。

    这黄沙汹涌如浪,变换如云,铺天盖地看不到尽头。等沙尘静默下来,荒野上多出一个发如树根、面色蜡黄的男子,手如鹰爪,攥着个神色麻木的娇媚少妇。男子向身边扫过一眼,声如洪钟道:“云角老鬼来得倒早!”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尖在半空中消失,一望无际的荒野出现了奇怪的波纹,仿佛空气变成了一个水泡。男子脚步不停,走入水泡当中,从远处看,他的躯体一下消失了。

    “水泡”中又是另一番天地。

    草木欣荣的荒野上出现了一块光秃秃的红土,正圆形的土地上不仅寸草不生,还透出一丝灰白,硬得像石头。这块方圆几丈的土地上已经盘坐着一个额上长着鼓包的丑陋老头,抬起眼皮看了男子一眼,咕咕怪笑道:“黄甲老儿来得也不晚嘛。”

    若有凡人在此处,一定会骇得叫出声来。被称作云角老鬼的老头怀中抱着个清俊的少年,那少年唇色灰白,双眼无神,但刚才那句话却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老气横秋的台词用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出来,怪异得让人发寒。

    男子对此见怪不怪,脚下一踏,黄沙便凝成一张大床。他拽着少妇一屁股坐了上去,说道:“欢喜宗上百年来头一次金丹齐聚,老子自然要来得早点。”

    “瞧黄甲尊者说的,好似今日就是来叙叙旧哩?”天上传来一阵娇笑。

    “水泡”顶上踏进一缕红烟,一个穿着清凉的美艳少女蛇一样游了进来。她怀中赤着上身的壮汉先落了地,给她当了肉垫,发出重重一响。那壮汉叫也没叫一声,依然痴迷地注视着身上的少女,倒是少女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抚着他的脸,“心肝儿”、“宝贝儿”地叫了一通。

    先到的两个修士看着壮汉的光头,面色凝重起来。那汉子头顶光洁,烧了三个结疤,分明是个已经筑基的佛修。

    “我等今日齐聚,是为了转灵真君的遗宝,鸯娘子带上个雷音寺的秃驴有什么意思?”云角老鬼不悦道,他怀中少年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要是那群秃驴衔尾而来,搅和了欢喜宗的大事,这责任你能承担?”

    “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鸯娘子嘟嘴道,“正是因为事关重大,妾身才要带个好郎君当助力。夫君爱死了人家,怎么会让那些秃驴搅和?是不是?”

    她勾着僧人的下巴,见僧人点头如捣蒜便娇笑起来,媚眼如丝地横了另外两人一眼,说:“不然难道和二位前辈似的,带个快采干了的鼎炉充数?”

    “要不是转灵真君的地塔非要带个鼎炉,老子可不想带上我家婆娘。”黄甲尊者讥笑道,“哪里像你们这些小女娃,还要靠鼎炉打前锋。”

    “尊者要是也能弄来雷音寺的鼎炉,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吧?”

    一声清朗的女声传来,剑光一闪,一名白衣女修已经落到了几人身边。她看上去眉目清正,仿佛哪个心志坚定的道修,然而她怀中面容憔悴的女人却说明,这位女修与之前的几人是一丘之貉,也是个走采补之道的欢喜宗魔修。

    “古来就没有靠着鼎炉吃饭的修士,但鼎炉像样,鼎炉的主人总也坏不到哪里去,”女修笑道,对着笑容淡了几分的鸯娘子说,“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鸯娘子兴趣缺缺地说,“临水妹妹这鼎炉还未养熟,半途要出了什么事,恐怕不太好吧?”

    “时间紧迫,的确没办法养熟。”临水仙子故作可惜地叹道,“但有了水月观的道姑作伴,我又怎么忍心不带着她一道来呢?”

    她怀中的女修赫然是水月观的筑基修士,虽然损耗尚未补上,但光从修为上看,倒比鸯娘子的僧人更精进一层,已有筑基中期。

    “好了!”云角老鬼不耐道,“打机锋到此为止,进塔吧。”

    “就我们四个?”临水仙子问,“黑鸦道人呢?”

    “时辰已到,不等了。”云角老鬼说。

    “那厮闭关闭了一百七十年,没半点消息,多半没挨过来死在了里头。”黄甲尊者冷哼道,“四个人就四个人……”

    “诸位未免说得太早。”

    四个欢喜宗的金丹修士齐齐转头,却见一团黑雾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们不远处。黑雾收束入体,露出黑压压一片羽毛似的魔气,把此人的体表遮得严严实实。他一手揽着个年轻鼎炉,腰间挂着一柄乌黑宝刀,蔽体魔气正来自其中,乃是黑鸦道人赖以结丹的法宝鸦羽刀。

    “呀,恭喜黑鸦前辈出关!”鸯娘子嗔怪道,“前辈何时来的?妾身竟一点没发现呢!”

    岂止她没发现,在场的所有人在黑鸦道人出声前全都没有半点感应。资历最老的云角老鬼心中一凛,只觉得黑鸦道人变得比以往更加深不可测。他看了一眼被缠在黑气中的那个鼎炉,越看越眼熟,片刻后失声叫道:“乾天谷公良至?”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都未让少年开口,自己喊了出来,那声音粗哑如驴。另外三道目光闻言也齐齐向黑鸦道人身边的青年射去,面上惊疑不定。

    “临水丫头说得不错。”黑鸦道人嘶声道,“鼎炉也是我辈修士的门面。你们看,乾天谷的鼎炉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摩挲着鸦羽刀的刀柄。

    这刀的确是个宝贝,尤其是能让拥有者连外貌带修为都被“鸦羽”藏住这一点。有魔气在身,鸦羽刀在手,再加上一个“鼎炉”,顶替闭死关突破失败的黑鸦道人,实在是件相当简单的事情。

    所以魏昭来了。

    至于扮演鼎炉角色的公良至没有任何伪装,那自然是因为——

    今日在场的魔修,一个都没法活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