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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
叶连翘闻言挑了挑眉。
是了,叶冬葵他们来千江府没多久,就寻到了一个女眷们口中的大生意,镇日忙得热火朝天。
就在前不久,卫策也同她讲过,姓梁的有一间铺子亟待开张,现下也正在装潢。
只是千江府这样大,几乎每日都有新店开张,她又怎么能想到,叶冬葵接的买卖,正是梁家的?
如此一来,这事儿倒好办了。
“你可晓得那铺子是做什么的?”
叶连翘心下有了数,顿时觉得安定不少,摸了摸肚子,问夏青。
“这个,还真不大清楚。”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把这事儿摸清楚,实属不力,夏青很有点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头,“我也觉得奇怪哩,既打开门做生意,有甚么好遮遮掩掩的,做啥营生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行了?可我扮作从门前经过,好奇过去张望,明里暗里问了好几次,那些个伙计始终含含糊糊的,就是不肯给我句准话,我也是没法子……”
“管他呢,既不肯说,便一律当做见不得人看待。”
叶连翘翻了个白眼:“既然我哥在那儿,等晚上他干完了活儿,我就去他家问问情况。他要做装潢,铺子上一样样的东西免不了都得碰过、摸过,保不齐,他能知道些内情。”
说到这儿,她停下想了想,又转头吩咐平安:“这两日,你给那牛嫂子换换药。这些个便宜的药虽然也会起效,却到底慢了些,就照着上回你和我说的那个方子来吧,那个很合适。唉,我虽舍不得给她用那些贵价物,但眼下……”
话说到这里,她便住了口。
卫策去了那个劳什子孝义村,她当然无比担心,但既然他一日两日之内回不来,倒不如,她趁着这段时间把这事儿解决了。
虽然说吧,那活阎王回家之后十有八九还得收拾她,可反正他又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最多忍着被他念叨几句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他如今衙门里的事越来越忙,又被许提刑那样看重,她这边,就多少让他省些事吧。
……
事情既已说定,当晚,叶连翘果然就去了叶冬葵那儿一趟。
听说这铺子的东家竟蓄意要害自己妹子,叶冬葵惊了个倒仰,待得反应过来,那股子邪火便憋不住,砰地将手中的小马扎往地上一掼,当场便说,不做他家买卖了。
“哥哥可别这么着。”
叶连翘笑嘻嘻地道:“横竖他也并未害到我,如今我那铺子生意也做得好好儿的,你又何必如此生气?倒真的需要哥哥继续在那儿干活呢,这样才能替我盯着他呀!”
“这钱我挣着心里难受!”
叶冬葵咬牙道。
“不难受不难受。”叶连翘笑容更大,替他拍背顺气,“哥哥想啊,我这一头拆穿他的阴谋,叫他铺子都开不起来,那一头,你照样赚他的工钱,咱们两头都不亏,就他一个人亏死,这多解气?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下巴往院子里点了点:“你不挣这钱,那些匠人大哥呢?难道也愿意放弃这样大的买卖?这才来府城接头一笔买卖呢,若因为这个便闹出龃龉来,那就太不上算了。”
叶冬葵想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只得悻悻地一点头:“我知道了。”
“只不过我看,这活儿你们也做不长久,明后天,哥哥逮着个机会就跟他提,就说你们要买许多工具,因着初来乍到,手上没有余钱,让他把前期的工钱先结给你们。”
叶连翘帮他出主意。
这一行,工匠干完活儿之后收不到钱的情况可不少见,为了避免,许多匠人都会按阶段来收钱。叶冬葵他们在姓梁的铺子上也干了些时日了,先收一部分钱,并不奇怪。
见叶冬葵点了头,她便又问:“那依哥哥看,那间铺面,是要做什么买卖的?”
“这个我还真拿不准。”
叶冬葵皱了皱眉:“他铺子上的木匠活儿也是我们做的,打了百子柜,瞧着像是个药材铺似的,可后头却又分了隔了四五个小房间来,每个房间,还都打了一架窄窄的木床。瞧着……”
他看看叶连翘:“妹妹,这要搁在从前,我肯定摸不着头脑,可你在松年堂干过,我总觉着,那铺子的情形,当真像足了松年堂。前面卖药,后头给人解决容貌上的各种问题……你又说他们那姓梁的东家找你的茬,那会不会,真是同行?”
说着却又莫名其妙:“可如果真是同行,也犯不着遮掩啊!”
这想法并不奇怪,实则叶连翘也一直是这么猜逢的,当下便没再多说,又叮嘱了叶冬葵两句,让他多帮着自己留心,也就赶着回了家。
接下来三日,平安果然换了那牛嫂子的药。
容貌出了毛病,这是个大烦恼,几乎所有人都等不得,即便不能当场治愈,至少也得越快越好。
这牛嫂子心里有愧,又不用付钱,当然自个儿拿不了主意,只能任凭平安施为,也一早做好了得长期用布兜面的准备。
可她没料到,换过药之后,不过三日,她那张脸,便有了立竿见影的变化。
先前还只是浅浅地结了一层痂,换药之后,当天晚上那浅褐色的痂便脱落,露出里面微红的嫩肉来。
隔日再用一次药,泛红的情形也改善许多,脸上看起来虽然仍旧可怖,却是肉眼可见地在好转,叫人真真切切地明白,这几乎被毁掉的一张面孔,是一定可以治好的。
牛嫂子又是高兴,心中又隐隐觉得担忧,当日惴惴不安地回去了。第三天她又来,却没忙着继续敷药,而是一进门,就将叶连翘和平安拽去了僻静处。
人哆哆嗦嗦的,伸了手给叶连翘两人瞧。
乍眼一看,她的手并无任何异样,可细看之下却露了端倪。
她那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甲缝中,都残留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今天早上……”
牛嫂子仿佛还在后怕,说起话来人都在抖:“今天早上姓梁的又来了我家,看见我的脸,当即就发了火。他问我是不是暗地里给脸上用药了,我一口咬定了没有,看他模样,应当仍旧在疑心,却又没别的法子,便又取了一包药末子给我用。”
“是吗?”
叶连翘微微笑了一下。
“这些天全赖你们替我医治,我这脸才有所好转,我若还信他,真成了个蠢人了。”
牛嫂子连嗓子里都带着颤音:“他逼着我立刻用那个药,我左右无法,只得用了,可我也留了个心眼,抓了点在指甲缝里。只不过,量实在太少,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她说着便掀开头上的布给叶连翘看:“你瞧,我这脸,又……”
话没说完,眼泪就出来了。
那张才有了好转的脸,果然又生出无数水泡来。
“别急,我照旧是可以治的。”叶连翘宽慰了她一句。
那一头,平安已取了小碟子和小铫子来,细细地将牛嫂子指甲缝中的白色粉末挑出,凑到鼻尖一嗅,眉头立时皱了起来。
“东家,这个你闻不得。”
她担心叶连翘的肚子,嘴上说着话,手上已是将那碟子高高地举了起来,人也迅速走出去好几步。
“是什么?”叶连翘忙问。
“是好几味药材制的,量实在太少,暂时无法将每一样都分辨出来,然我心中有数,这些药材,都是阴毒之物。”平安冷冷地道,“但能把脸伤成这样,不管是用什么药材,必然有生石灰辅助。他是做药材买卖的,往药材里家这种东西,那姓梁的此番必讨不了好去。”
“那就行。”
叶连翘站得远远儿的,冲她摆摆手:“你让我走远点,自个儿也别老去嗅闻了。咱这条街上,最不缺的就是捕快,你去寻一个进来,让他领着牛嫂子去衙门报案。余下的事,全交给衙门处理,即便是要分辨这粉末当中都是些什么,也让衙门自去寻靠谱的郎中吧。”
牛嫂子顿时一怔。
“怎么,不想去?”
叶连翘眉头一动:“你这脸才刚有好转,就又被他弄成这样,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今日被他这么一折腾,咱们又得从头再来过——你若无所谓,不去也使得,横竖不过是我自己走一遭,但你这脸,我是不会再替你治了。”
说白了不是自作孽嘛?
当初你若没听那姓梁的挑唆,收了点钱便来坑人害人,又何至于闹到这地步?
那脸刚刚长出嫩肉,又被烧出一层水泡,有多痛,你应当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吧?
她叶连翘没长了副圣人心肠,替你治是用得着你,若是这点子事都不愿做,那也不为难,你自个儿去找旁人医治不就好了?
牛嫂子瑟缩了一下,这一回没敢再犹豫,嗫嚅了一声“我知道了”,跟着平安出了不老堂的大门。
……
余下的事,就变得很简单了。
牛嫂子去了衙门报案,言明那姓梁的就是同行相争才出此毒计,想要在自己铺子开起来之前,就先打垮叶连翘,接下来他便可以毫无对手地做他的生意。
府衙找了郎中将那粉末子验过,查明确实都是些药性极强、于皮肤损伤极大的药材制成,当下便着人将那姓梁的抓了回来。
也不必花什么大力气去审,用刑而已,很快他便供认不讳。
叶冬葵等人在姓梁的被抓之前,已将前期的工钱收了去,并未有任何损失,乐乐呵呵地把钱分了,便去寻下一个活儿做。
反正他们手艺好,又何愁没人找他们做工?
四五天之后,卫策从孝义村回来,一切已尘埃落定。
好消息是,他整个人完好无损,不大好的消息是,他在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衙门,将姓梁的那件事弄了个清清楚楚,是阴着脸进家门的。
叶连翘反应倒也快,原正坐在院子里帮万氏拾掇花苗,听见门响,转头一见是卫策,当下就丢了手中物事,往万氏身后躲。
也不等他出声,先就嚷嚷起来:“你去的那个孝义村,是个要命的所在,你怎地也不与我招呼一声?”
这还带先声夺人的?
卫策给气笑了:“我好端端的回来,并未受一点伤,你这兴师问罪有些没道理。倒是你……”
“我怎么了?我这不也好好儿的?”
叶连翘也不示弱,躲在万氏身后冲他挤眉弄眼:“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却不告诉我,便是叫我担心,我不过有样学样而已,下回你若再这样,我还要学,看你敢不敢!”
卫策:……
满肚子气突然就没处撒发了。
“过来。”
他冲着叶连翘招了招手:“不收拾你,过来。”
叶连翘这才犹犹豫豫地从万氏背后钻出来,一步一试探地走到他跟前,见他抬手,还以为他要拧自己的脸,忙一把捂住了,“啊”地叫出声。
却不想那人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接下来便将她抱住了。
万氏抿唇一笑,扔下手里的花草,转身就进了屋。
“你如此行事,教坏孩子可怎么好?”
卫策在叶连翘耳边低低道。
“这叫教坏?难道不是教他以后都不吃亏?”
叶连翘松开手,抬头冲他一笑,也伸长胳膊,揽住他的腰。
“当爹的是个活阎王、黑面神,当娘的也是个不肯受气的,这样不好吗?不管他是男是女,只要他心思正,不做坏事,那无论像你还是像我,都不是一件坏事,是不是?”
是。
卫策在心里默默地答。
他这媳妇不省心,他也认了,往后即便闯祸,他给兜着就行。
三餐四季,只要他们、还有肚子里那位一直在一起,很足够了。
不能云淡风轻地过一世,那么与她鸡飞狗跳地偕老,好像,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