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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令行禁止,如臂使指;友军语言不通,沟通似鸭子听雷。
出发之前,李德任与心腹也有过类似的讨论,结论与完颜康差不多。双方出于种种原因,只能做最简单的配合,也最好暂时只做最简单的配合,这才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然而他征集来的部族后至,却是有些不大听话。现在好了,被完颜康看笑话了。虽是盟友,自家人在他面前这般争吵,也是件有失颜面的事情。李德任苦笑道:“我亦如此想。”
别争什么谁主谁次了,也想别妄想安排对方做什么了,就算他想照着办,倒是能听得懂啊!九年义务教育下来,英语还有不及格呢,指望一群大老粗个个懂外语?指望着前两年还人头打成狗脑子的敌军,一下子就成了相亲相爱、性命相托的友军?
想什么呢?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蒙古骑兵的迅捷比金、夏略胜一筹。这边下了命令,一层层传下去?那得多少功夫?不止是语言,战场上还以旗帜指挥,能分清对方旗色号令么?等弄明白了,敌人早变阵了。
李德任与完颜康很快达成了共识,一人分一片,最简单的合作就可以了。约定最简单的号令,救援,还是追击、合围。其他的,各自发挥吧。计划再多,战斗力不行也是白搭的。十分不幸的是,无论金兵还是西夏兵,战斗力比起蒙古兵,都要差一点。
好在此时无论金夏,对上蒙古都还没有后来的心理压力。
有心理压力的是完颜康!
如果这是一个修-真-世-界,“正面刚铁木真”绝逼会成为心魔!
所有人还都一副“我很看好你哦”的样子,完颜康一肚子苦水也只能强咽下去。带着友军的期许与部下的信任,与李德任作好了约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自己的营盘去布置。
双方心里都明白,不会扔下彼此。谁会被蒙古人主打?这个不用讲了,明显就是李德任。第一,他是一国之主,目标总是大一点的。第二,谁放到铁木真那位置上,从国事出发,也是先啃西夏。
【大概是所有坏消息里面,唯一一个不算太坏的消息了。】完颜康面上装镇定,肚里暗嘀咕。
回到自己的营里,开始仔细布置。
此番铁木真并未亲至,看来完颜洪烈谋划的行刺多少还是对他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此番领兵的却是赤老温与铁木真的长子术赤。从情报上来看,术赤虽是长子,性情却并不沉稳,反而急躁狭隘。若单只是他,说不定还能用计,然而赤老温却是铁木真手下大将,沉稳有度。
如果对方有两个统帅的话,极有可能兵分两路,一路攻夏、一路攻金。如果是术赤过来打自己,那就太好了。术赤并不软弱,性格却很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或许可以在这主要正面刚的战场,设一小埋伏,用尽量小一点的代价逼退他。
而且,照完颜康的推断,术赤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他的父亲伤愈,这是一件好事,但是他爹将他岳父家连锅端了。王罕与铁木真结的是两门儿女亲,除了华筝与都史,再一个便是术赤与王罕的孙女儿。事情发生了,总是会有那么一点影响。
完颜康思忖半晌,才作了最终的决定——无论敌军将领为谁,都要正面硬扛。他自己身负高深武学,身后有兵马,只要不脱节,就不至于深陷敌阵被围殴死。由自己带队,擒贼先擒王,或许会有奇效。若是一战能成,便能让部卒建立对阵蒙古兵的心理优势,这也是为日后作战打基础。
耶律阿旺接了令,见布置不难,难得报怨了几句:“夏人忒无礼,他们的皇帝也不大管得住底下的兵。”完颜康有些疲惫地道:“现在他们是友军,只盼李德任能约束部伍令行禁止。”耶律阿旺有些讪讪的,听完颜康又说:“一定要顶住!”
耶律阿旺愕然:“这是自然的,自跟随节帅以来,屡战屡胜,论功行赏也不曾亏待大伙儿。大伙儿士气正盛呢。”
完颜康沉痛地道:“你不懂。”
“?”
“蒙古人穷啊!”
“??”
完颜康道:“无论是正面还是策应,都不要与他们拖延太久,速战速决最好。人一穷就会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打赢了,没什么值钱的缴获,还不知道够不够大军粮草钱的。打输了赔得就更多了。怎么算怎么不划算……”
耶律阿旺:……看你还有心情算这个账,我突然就不紧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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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数日,陕西那里发来军报,蒙古军打门前经过,并未攻打,勇义军上下严阵以待,请完颜康作好准备。
很快,蒙古大军便来了。
比起立国日久的金、夏两国,蒙古的人口是少的,部队的人数也是少的。夏、金两国互殴了这几年,剩下的家底子还是比蒙古人要丰厚的。这里面金国又要比西夏更丰厚一点,以至于完颜康以一部之兵而非全国之力,居然与蒙古、西夏在这一片战场上,呈现了鼎立之势——虽然他这一部兵马数量上少于夏而与蒙古持平。
人数上的优势,并不能减轻完颜康的心理压力。照他的评估,一个金兵,战斗力能有0.8个蒙古兵,就已经能算是精兵了。在他的手下,0.8的有,1的也有一少部分,还有一些只有人家0.5个战斗力、其实并不怂、但是一对比就怂了的对照组。西夏那边,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李德任亲军,战斗力应该高出普通兵马一截。
这一仗,一是靠主帅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二靠命来填。
这仗打的乍一看并没有过多的技术含量,主攻的一方,根本不会启用什么战阵。而是像潮水一般往前涌,乍一看一团乱麻,细分辨,却是三五成团,十分有规律,乃是在不断的征战中以经验结成的。简单,有效,十分有杀伤力。
完颜康沉着脸,第一次感受到了直面蒙古军队的巨大压力。他们像是天生的战争机器,遵循着最简朴有效的法则。完颜康渡过黄河,这奔流而至的铁骑,如洪流一般涌来,竟然隐隐令人觉得像在面对大自然的伟力。
地动山摇。
蒙古人的长弓射程比一般的弓箭更远一些,远远先来一轮远程打击——如果有可能,多几轮——将对手士气压下,将对手排在最前面的精锐给予最大限度的杀伤,然后就是冲锋。
出色的武力值令这一套简单的办法所向披靡,很难突破。事实上,据完颜康所知,在军事史上,在热-兵-器的技术成熟之前,能对付这样的骑兵的,只有正面骑兵对抗。靠步兵,那纯属拿命填,还填不赢。
【还好,咱们算狗大户。】
完颜康眯起眼睛,分辨着对面的旗帜,术赤。这个对手不太难对付,可能会头脑发热……
估算着射程,完颜康慢慢扬起了马鞭——踏-弩先来一发!
长弓的射程是很远,很不幸,踏-弩的射程更远。只可惜踏-弩的限制也很多,想要射程远,上箭等等就比较麻烦,顶多三排轮射,对手不怕死的前锋残余就能冲到面前了。而且,弩的构造更复杂,等价更高,也容易损坏。完颜康在勇义军,以秦法制弩,也只得这一部,再多了,用处也不大,钱也不够了。
蒙古兵冲得比他估计的更猛一些,预定的三排轮射,只放了两排,第三队箭未上弦,眼看蒙古兵并不顾着身边中箭落马的同袍,挥着马刀冲了上来。
他们身上的衣服新旧不一,有些还显得不那么合身。他们的盔甲也不整齐划一,并没有“制式”一说。完颜康说他们穷,自有依据。然而他们有限的盔甲上带着兵器划擦过的痕迹,他们的士气并不因这五花八门的装备而低下半分。纵然前队受到了打击,依然前仆后继,不见丝毫惧意。
他们的口里大声喊着蒙古话,完颜康经过粗略的学习,已经能听得懂一些了,他们喊的是:“前面是狗王的儿子,杀了他!”金国的王爷很多,在敌国那里,每一个都可能被称呼一声狗王。然而自从完颜洪烈坑了铁木真一把,这个词就成了他的专属代名词了。
完颜康:……是赵王。
面无表情地将马鞍连拴的狼牙棒取了过来,放到手里掂了掂,完颜康大喝一声:“前面是铁木真长子!拿下他赏千金!”
他一身武功,放眼江湖,可与五绝一战。然而放到战场上,竟没有一招半式是适合战场作战的!不拜丘处机为师,不认杨铁心,自是学不到战场上极厉害的杨家枪的。拜大将为师,学的也是兵法,偶尔与将领切磋,也是金国的将领,大家……惯用狼-牙-棒。
完颜康如今内力丰沛,一身的蛮力,连狼-牙-棒都比别人的大一号,远远地看着都沉。
风骚又炫目的金色战马,锦袍银铠,后面还跟着个扛大旗的,手里的家什都比别人的长。这么醒目的目标,不打他简直对不起他身打扮!术赤挥着马刀,远远地迎了上来。
完颜康轻而易举地敲碎了冲在最前面的蒙古兵的脑袋,反手一捣,将第二个人扫下马。万马奔腾之下,跑在前面而掉马的人,须臾便被无主的战马吞没了。直面蒙古大军的一点点恐慌,与恐慌带来的过度亢奋,令已经不完全是战场菜鸟的完颜康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速度。
待发觉手上力道不对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冲得太过,已经隐隐与后队脱节了。忙控制着速度,瞄着一眼后队,原地杀人待援手。
术赤,也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