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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洪烈准备的理由很牵强,使了移花接木的手法,将出使蒙古做的功课——铁木真长子术赤的身世拿来用了,对付完颜康却刚刚好。完颜康穿越前的政治历史课学得不错,知道原始部落是有收-养-孩-子的习俗的。女真人保留着不少原始习俗,也不能全说是完颜洪烈狡辩,确是“旧俗”。
【所以他是真心觉得这样没问题,我就是他儿子的?这这这……】完颜康心中不由生出一丝烦乱来。
定了定神,完颜康看完颜洪烈已经从容打这处聚落里带了两个孩子出来,一个八岁,名叫乌也,一个九岁,名叫特斯哈。乌也长得高壮,特斯哈却有些瘦小。完颜洪烈设想得很完美,有这些朴实的孩子在身边,总给带得完颜康心向大金、心向自己。
纵有气,也不能对孩子发,完颜康对完颜洪烈道:“回去我有话说,就咱们两个人。”完颜洪烈见他表情并未和缓太多,心里也是忧愁:这又是怎么了?他这般费尽心机,便是不想失去儿子。孩子聪明,不可敷衍,否则长大了回想起来处处漏洞,弥补就来不及了,是以全力以赴游说完颜康。
乌也与特斯哈都不会汉语,听不懂父子二人讲的是甚么,乖乖随着回城,乖乖被领下去洗沐换新衣裳。完颜康却在这个时候,与完颜洪烈进行了一场谈判:“我都知道了。”
完颜洪烈苦笑,口气里带着宠溺道:“是呀,康儿,都知道了。”
完颜康忍住了没往他脸上打:“中都不是上京。”差点被你骗过去了!金国汉化很久了,还原始习俗?你骗鬼呢?
【哎呀,怎么就那么聪明呢?】完颜洪烈道:“那又怎么样呢?难道爹疼你是假的?娘娘和圣上对你好,也是假的吗?我们用得着骗你吗?”
完颜康道:“他们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吗?”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信不信先掐死我再掐死你?他深知完颜洪烈狡猾,总是不敢轻信。
完颜洪烈心思电转,这事他是瞒着帝妃二人的,实情却并不能讲,叹息道:“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吗?我闹一闹,他们有什么不答应的?父母对儿女,总是这样的,你发脾气,我可有不依你的事情?康儿,你要记住,只要有需要,什么理由都能为我所用。圣上与先帝推崇女真旧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幼读书不假,旧俗也是要学的,你还学着女真话呢。上京与中都,又有什么分别?”
他这谎话说的毫不心虚,除了事实旁的都是又是真心话,且符合完颜康对他的印象。
完颜康好不容易挣扎明白了一点,又懵逼了,已是信实了完颜洪烈真的认为自己就是他儿子。
他是完颜洪烈教养长大的,于这类人的心思知之甚深。感情是有的,还很深,不舍得是真的,旧俗也是真的,当然不能让儿子飞了!一是自负,我这般好、我对你这般好,你怎会不向着我?二是理智,任何时候,总是希望利益最大化的,数年的心血一忽儿抛了?怎么可能?
此人天湟贵胄,天性不觉得这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以为一切皆能如愿,不会轻言放弃——我喜欢的,想要的,必能如愿。或许,他自己都被自己的苦心感动了——我给所有人都安排了好归宿,劳心劳力,多么英明伟大!
完颜康思索着,完颜洪烈见状,忽地一笑,觉得儿子这样子还挺可爱的,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蛋:“小小年纪,你想太多啦!我是怎么教你的呢?为什么要照着他们说的那样过?你生来便是人上人,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享之不尽!该别人听你的,他们不听,你也要想着办法让他们听,你居然被别人的话弄得心神不宁?!我见过跑得不快,所以要乘马的,没见过因为骑马跑得快,倒要下马来走的。你要做盗贼的儿子吗?”
完颜康抓住了重点:“所以我的生父是杨铁心?”
完颜洪烈最恨这一条,含糊道:“啊,这有什么关系?”又坚定地说,“等你长大一点,学了律法就知道了,你生焉就该姓完颜的。”完颜康惊呆了:“不是说同姓不婚,异姓不养吗?”这个他还是知道的。完颜洪烈道:“那是你读书不多,还没读到呢。我养你的时候你还小,三岁以下,听凭收养的。”【1】
完颜康知道,这个容易查验完颜洪烈必不会骗自己,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强调:“我还是觉得你也不对,自己做的事,日后总要承担后果的。你本不必养我,我却无处可去,只好在你府里。我长大了,定会理会清楚这件事的。承你教养的恩情,我一定会回报。我答允你,日后绝不取你性命。你有什么事要我做,也可以告诉我。”
完颜康如今也不过六岁有余,一副软糯样子,自觉冷静严肃认真客观地在谈判提条件。哪知这副并不撒泼打滚的样子,落在完颜洪烈眼里,就是并不记恨,表现出来的抵触情绪一点儿也不激烈,岂会将他绝情的话当真?
完颜洪烈故意配合他,正经地道:“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还照原来的样子就好啦。原来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答允你,等你长到十八岁,你想做什么,我也不阻你。你应是不应?”心里却道,毕竟是孩子,连这个都信,真是可爱。这般心软,做了我十八年的儿子,还走得了吗?
完颜康点点头:“好,”又添了一句,“你谋算杨铁心这事儿不对,连妈也算计了更是错了。”
完颜洪烈听他说“杨铁心”而不是“爹”,心头一松,冷笑道:“难道要等?万一等的时候我有急事,救援不及呢?等到他罪大恶极了,将你妈害死吗?”完颜康一呆:“那也……”完颜洪烈道:“那也与我没关系么?怎能如此心冷呢?”
完颜康不要脸的功夫毕竟尚浅,一时词穷。心头涌起怪异的感觉,怎么自己倒成了反派,完颜洪烈却成了好人了呢?不由心生警惕:这人真比李元妃还要难缠,倒不辜负分给他的戏份。
完颜康再次同他强调:“我承你的情,不过我都知道了,我们说好了的。”
完颜洪烈断定:这个儿子保住一大半了!他才六岁,乍逢大变,对我还有礼貌,心里还是向着我的!只是身世的事情对他一个孩子来说刺激未免太大,这才闹了别扭。接下来好好养就是了。养六年已养得七分熟,再剩下三分还用很久吗?养到十分,彻底就是亲儿子了!他又从中得到了另一种趣味,仿佛十月怀胎一般,从头养一个儿子,养熟了之后的满足感,真是别的事情不能比的了。
完颜康却在权衡:现在无法离开他,以后……唉,这可真是难办。竟是不知道该怪谁好了。又想李元妃,心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因此唐括铉犹犹豫豫,邀小王爷去见他师父,完颜康满口答应:“正该拜会太师父。”说完,又顿住了,师父师祖,还是因为完颜洪烈才能拜的。否则李元妃与他就是两条平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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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老者做好了去会宁的准备,孰料徒弟带回来了赵王父子,这令白衣老者大为意外。尔后冷笑:“这赵王真是没意思!作这般模样,忒不大气!”
唐括铉额上冒汗,劝道:“师父,毕竟是赵王,且赵王礼贤下士……”
白衣老者道:“净弄小手段、小聪明!我看那小王爷,也未必就很好了。”
唐括铉一头是师父一头是王爷,心要被扯成两半,深恨自己嘴贱,不该招了师父来跟王爷父子见面。思及师父气光所有亲朋故旧的事迹,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完颜洪烈自觉了了一桩心事,闻说唐括铉的师父要见完颜康,心道:唐括铉的武艺不如丘处机,差得也不是太远,他师父武功更好,有他师父在,何必怕丘处机?欢喜不尽,备了厚礼,命亲卫挑着,同去见唐括铉的师父。
及见面,见白衣老者略带冷意,以为有本事的人都是如此,并不生气。甘词厚币,求这位高手多多指导完颜康。这一片慈父心肠,白衣老者也是动容,开口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各人。我这徒弟,收了三十年了,还是不顶用,这可怪不得我。”
完颜洪烈听他如此不留情面,顿觉完颜康讲话还是很有礼貌的。陪笑道:“小王这孩儿,旁的不敢说,聪明是尽有的。”
老者在完颜康才过来时,早将人看在眼里,心里喝了一声彩,嘴上却不客气:“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完颜康镇定地道:“您说的是。”
老者闻言,多看了他几眼,点点头,命唐括铉:“取剑给他。”要看完颜康学得如何。完颜康也不怵场,提剑上来:“我有剑。”一套舞毕。老者瞪大了眼睛,暗道,哪怕不是一学就会的,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悟性造诣,也很了不得了,也起了爱才之意。亲下场演示了一回:“这里,他就没学好。这剑走轻灵,他性子太迂,领会不得,你再来试试。切记,虚虚实实,亦虚亦实。”
完颜康会意,依言再试,老者大喜:“哎呀呀,我徒弟收得早了。教了一个,要再教另一个,太费事,你还是叫他教,回来我看。”
完颜洪烈趁机邀他往中都去,老者冷笑着摇头:“那有什么好的?不是要恢复旧俗吗?旧俗,咱们女真人有占过中都吗?”完颜洪烈有些尴尬,这用旧制是他父亲的政略,他向慕江南繁华,内心里是并不很赞同的。父亲的决策,做儿子的如何好议论?
老者对完颜康道:“回去之后,不要只着练剑,多琢磨琢磨这些人啊事儿的。光有武功,不行的。纵是盖世英雄,也要小心鬼蜮伎俩。”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完颜康问道:“您老何出此言呢?”
老者嘿嘿一笑:“你可知道,这会宁曾经来过一位大人物的?”
完颜康有些无聊地道:“本朝太-祖便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大人物,怕是多了去了罢?”
老者冷笑道:“我说的,可是太-祖都爱敬的人呢,他是契丹人,唉,那可真是个英雄……”完颜康“啊”了一声。老者道:“你道太-祖灭了契丹,便不会爱敬契丹的英雄了么?这位英雄,是宋国长大的,宋人多奸诈,哼,辽人也坏,倒比宋人好些……宋国的武林人,个个脑子长包!”
他说的便是北宋末年萧峰的故事了,经他解说,完颜康才知道,他这一脉,乃是昔年一位敬佩萧峰的武林高手传下的。这位高手经萧峰一事,十分沮丧,北上归隐,不履中土,晚年收了个弟子,便是这老者。
老者讲的故事倒还罢了,完颜康知道,中原武林最后营救萧峰的。他嘲讽的本事却让完颜康刮目相看:“从来没听说一介武夫能动摇国本的!没有兵马钱粮、土地人材,就想复国?慕容家从根子上都是徒有其表的疯子。能被这拙劣计谋骗了,少林寺还是念经去罢,傻子不适合过问军国大事的。汪剑通更是恶心,乞丐头子做出皇帝的心机来了。这些人,面上奉你做大侠,心里却脏得很,巴不得你有个错,他们就开起武林大会来,越光彩的大侠,踩起来才越痛快!仿佛他就比你高贵了。害得你身败名裂妻离子散,只要说一句‘是我错啦,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要将过往都抹去,你不原谅他就是你心胸狭窄。该刺配充军的货色,忒看得起自己,真有用,皇帝大臣就都该是武林高手来做了!坐天下,是靠脑子的,坐牢才是靠拳头!”
唐括铉怕他说得兴起妄议朝政,想拦他一拦,轻声道:“不是说大理段氏……”
“呸!小国寡民,所以他们只有巴掌大的地方,权臣快把他们玩死了。”
唐括铉一抹汗,完颜洪烈却说:“您这般见识果然高明。”
完颜康又是另一种想法:【卧槽!我还计较什么亲爹后爹啊?计较明白了又有屁用?我钻的什么牛角尖?在别人画的圈里打转,不是傻逼么?钻这牛角尖,萧峰那么牛逼的人都死了,我还能活吗?日!没活路了!什么大宋大金,都给老子滚蛋吧!造反算了!不自立门户好意思说自己是穿的吗?】
想到完颜洪烈所言“该要别人听你的,你怎么听别人的了?”一时间大彻大悟:【我一个穿来的,本来就对什么宋金什么三纲五常看不顺眼,不是应该我改造他们吗?把宋金变成一国不就结了?】遂阴蓄反志。这又是完颜洪烈想不到的了。
老者道:“少灌米汤,不去不去!”一顿,“哎呀,看着就心烦,来来来,我教你些本门心法,强身健体,够用就行。学完了,不许再来烦我!”说罢,也不避着完颜洪烈,径向完颜康传授口诀。
须臾,完颜康背完,老者心下讶异,忍不住问:“都记下了?”
“嗯。”
老者以其聪慧,虽不欲随行,倒想指点他一二,给他打好内力的基础:“你且试试,我为你护法。”
完颜康诚恳地摇头:“我练不来。”
老者大惊:“怎么会?我看你悟性很好,记性也好的,怎么会练不来内功?这个有气感是会慢些的,以你的悟性,我看一月之内,必有所感。”
完颜康苦笑:“这不对呀,怎么冥想就能出气感呢?”你真的不是骗子吗?知道警察叔叔抓了多少冒充气功大师的骗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