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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也不知晓父皇是如何思量的!”闻人安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桌子上,瞪大着眼睛,很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闻人久双手捧着茶盏,眉眼不动:“父皇如此安排自然有父皇的道理。”
“但却也不能如此!”闻人安探了身子捉住他的手,看那苍白却无甚表情的脸,忿忿怒道,“听下人们说,那平津世子虽然有个厉害的爹,但是本人却寡淡无趣的很。既无殿堂功名,又无沙场战绩,让这么个笨手笨脚的纨绔子弟侍候在太子哥哥身边,简直荒唐!”
闻人久垂了垂眼,并不说话,只就手饮了一口茶。
“太子哥哥本来身体就不好,选伴读自然是要选个能将哥哥照顾周到的才最是妥当——”闻人安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顿了一顿,甚体贴地道,“正巧父皇的圣旨还未下,不若我去替太子哥哥求求父皇,让他重新替哥哥挑选一个优秀的儿郎?我瞧着,去年在殿堂之上拔得头筹的那个状元郎就是十分好的。”
“不必了,不过是一个伴读,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闻人久淡淡抬起眼,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唇却如嗜了血一般殷红,“莫说是个纨绔,便是条狗,却又有什么打紧。”
“圣上一言,重逾千钧。若是父皇日间许诺了平津世子伴读一事,夜间便改了口,此事传出去,只怕有污圣上之名。”
闻人安一张脸蓦然白了一白,静默了片刻,暗下握了拳强笑道:“这倒确实是臣弟考虑不周了。”
“无碍。”闻人久稍稍倾了倾身子,缓缓为闻人安添了茶,轻声道,“左右孤这宫内也无甚旁人。”深黑色的眸子看着他的,仿佛夹杂着细碎的笑意,“不过,一旦出了这东宫,七弟可就不能如此肆意妄言了。”
“毕竟,这宫里头——”长长的睫细微地颤动着,闻人久声音清冷低柔恍若耳语,“可不尽是些如七弟一般温柔良善之辈。”
等遣了太监护送着闻人安出了东宫,闻人久这才出了厅子唤了丫鬟进来重新将此收拾了一番。张有德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见他面色冷淡,一时间心头不由得也有些惴惴不安。
“看见了罢,”闻人久坐在椅子上,笼了双手望着张有德道,“孤的好七弟这是真心将孤当做傻子来哄呢。”
张有德站在一旁,听得这话便笑道:“却也不能怪七皇子如此做派。”
“虽说近些年来圣上对平津侯的荣宠稍弱了一些,但那毕竟是手握三十万兵马的权臣。一旦圣上下旨定下了平津世子的太子伴读身份,那么这帝京的天——恐是要生变了。”
闻人久缓缓直起身,眸底似是古墨一般的浓黑:“闻人安虽生性狡诈,然终归还是年岁不够,沉不住气。只怕今日他这一来,却也是瞒着皇后那头独自拿的主意。”
张有德点了点头:“但无论怎样,平津世子入东宫已成事实。于此之外,旁人再如何,于太子而言也是无甚紧要了。”见闻人久铺了宣纸于书案上,便走得近了些伸手磨起石墨,“只是平津世子幼时常与侯爷出入军营,与京中权贵交往一直不多,以致奴才至今也未曾有幸与世子见上一面——却不知终究是怎生的一个人物。”
闻人久拿了笔,眼眸微垂,苍白的肤色映衬着,越发显得那唇颜色艳得妖异:“便是个神仙似的人物,如今做了孤的狗,”唇角冷冷勾了一勾,“孤也定要他跌进这皇城的泥潭里来!”
是夜,洛骁正在屋内看着书,忽听外室蓦然传来了些许响动,便搁了书朝身旁伺候着的知夏瞧了一眼,知夏点了点头撩了珠帘朝外看了一看,还未见着什么,便正面迎上了一直在外守着的寻冬。
“外头怎生的那么大动静?”知夏放轻了声音问道,“仔细惊扰了小侯爷读书。”
“可不能怪我。”寻冬却是不怕知夏的,朝内里头探了探脑袋,见着洛骁便脆生生地道:“世子爷,是夫人到了。”
洛骁闻言站起了身,不过一个转念便就知晓了白氏的来意,点了点头便道:“快将夫人迎进来。”
寻冬和知夏应了一个“是”,赶紧出了屋子,将白氏从院子里迎了进来。
“夜深露重,娘亲有话怎不待得天亮再告知于我?”洛骁将白氏引到桌旁,接过白氏脱下的貂裘,四处看了看,“怎就娘亲一人?沐春与画秋为何不陪着?”
白氏摇了摇头,坐在圆木椅上,抬眸望了一眼洛骁,道:“骁儿,你知为娘今日来到底是为的什么。”
洛骁默了一默,于白氏对面落了座,而后朝着知夏和寻冬睇了个眼色,知夏和寻冬立即心领神会,福了福身子,便随即双双退了出去。
“骁儿,娘知妇道人家不该干预外事,也知你素来谨慎万事自有分寸,然……”白氏蹙眉,深深地看着洛骁,“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虽然今日侯府正得盛宠,但以往多少天潢贵胄的满门倾覆,到底不过是那天子闲来一个念想——你可知晓?”
“娘,儿知晓。”洛骁笑了笑,为着白氏斟了一杯茶,“儿知娘亲您惧怕太子失势累及侯府,但是,儿却深信,儿所追随的,必是这天下不久之后的真正主宰。”
“当世大乾国君不仁,国势颓靡,况四周又有强敌正伺机而动。乱世将至,如若此时不动,二十年后我平津侯府只怕也将不再复存。”洛骁将茶盏推至白氏面前,“儿知娘亲生于安国公府,自小所见不同寻常,虽为女子,于国于家,心中必然也是自有沟壑。只是太子伴读一事,我与父亲皆已决定,还望娘亲信我一次。”
白氏接了茶,怔怔片刻,叹了一口气,却终于还是笑了:“却不知我儿已成长至斯。”一手按住洛骁的手,一双美眸依旧夹杂着三分担忧,“娘知你意已决,我也不愿再做干涉。只一点——宫内处事不比府内,言行举止皆需谨慎而行。千万莫要出言无状,得罪了太子,届时——”按着洛骁的手蓦然紧了紧,眸内忧色越发沉重。
“娘请宽心。”洛骁微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安慰性地握住白氏的手,眼神却清明坚定,“儿自谨遵娘亲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