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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她有一颗阴狠无比的心,所以我选择了她。而我更不想再利用你,所以我将你冷落,再也不见你。
“在长生殿,我看见大皇子的惨死,又见苏贵人一口咬定是你害死了孩子,我就知道,这又是一个圈套。当你要对我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时,我必须阻止你说,否则我在连思身上下的工夫就全毁了。所以我佯装愤怒将你推开,但是没有想到,你会因此而流产。那一刻我就知道,与你之间好像再也无法挽回了。
“从莫兰之死开始,我就知道你对我的恨,你对这后宫的恨。我每日每夜地自责愧疚,回想多年来我对你所做的一切,竟是如此卑鄙,一次又一次利用了我最想保护的女人,将她伤得体无完肤。你恨我是理所应当,为了补偿你,我对你的所作所为置若罔闻,因为这些都是我欠你的。你就算真的想要毁掉我的江山,我也不会怪你。
“这半年来,每每午夜从噩梦中惊醒,我都会不禁回首多少年来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保住这个皇位,稳定朝纲。这个皇位就是一个恶源,它让我做了太多太多无法挽回的错事,我想就此丢弃,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我既然用这么多人的血稳固了这个皇位,若就此丢弃,那便是一个昏君,天下百姓将如何看待我?我对亓国有责任,所以我不能自私。”
听他对那几件事清楚明了地叙述,我的心结也已经慢慢打开,这些话我等了太久太久,今日能听见他亲口对我的解释,所有的怨恨似乎消散了不少,“这些解释正是我想听的,但是你从来都不与我提及。所以我恨你,带着那份恨,我也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你还恨我吗?”
“我不知道。但是静慧师傅说得对,如今亓国与昱国的交战迫在眉睫,我不能执意欲毁你江山。百姓何辜?”
感觉到他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我不禁用了几分力气回握着他。遍踏过漫漫草丛,将萤火虫惊飞,漫天萦绕。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仿佛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一幕,我松开了他的手,伸出手,几只萤火虫停留在我的手心。我含笑望着对面的祈佑,有几只萤火虫停留在他的发梢之上,他的眼中映着满满的荧光,眼底深处藏着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喃喃吟出,我双手用力一挥,停留在我手心的萤火虫翩然而去。我在原地轻旋一个圈,发丝舞动,“祈佑,我为你再舞一曲凤舞九天,谢谢你这半年来对我的包容。”
他的目光中含着缕缕柔情,颔首而应。我后退数步,惊起了更多的萤火虫,绿光包围着我们两人,犹如身在仙境。
翩翩若飞鸿地张开双臂悠然而转动手臂,右脚足尖为轴,身轻舞旋转,鹅黄轻纱裙如花蕊迸放吐灿,飞扬如丝。我没有着华丽的舞衣,未佩戴繁复的首饰,一切都是如此简单清平。
此舞,我一生只舞过三次,第一次在馥香宫,第二次为了仇恨而在养心殿,这是第三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翩舞而起,带着轻巧的步伐,一连三个飞跃,宛然天成,连贯如一。几次对上他那柔情深锁的目光,我盈盈而回视,蓦然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切,恍若初见那般,他对我说:“馥雅公主是吗?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人生若只如初见。
这句话不该用在我们身上,我与他的初见就是一场交易,一次利用。
带着微微的喘息声,一舞终罢。未站稳,我已经被一双手臂牢牢地锁在怀中,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将我箍在胸前,喑哑之声由头顶传来,“馥雅,以后我什么都和你说,不要再恨我了,好吗?”
听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我点头,“好,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你说真的?”他压抑不住激动地脱口而出,倏地松开了我,用锐利的眼光直视我的眼底,打算从我的眼中看出真假。我用唇边的笑容,和毫无起伏的眸告诉他,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放弃仇恨不止是因为祈佑对我的坦诚以及那包容,更是为了天下的百姓。亓国与昱国迟早是要开战的,不论谁是最后的霸主,对天下百姓都是件好事。我不该再为一人之私而惑乱朝纲,有些事我是该放下了。
那夜,他带我去看了我们种植的梅树,经过一年来阳光的拂照,雨水的洗涤,它们长得很健壮。祈佑对我说,以后每年都要与我一同来此,亲眼看着梅树成长。
深夜蝉声鸣鸣嘶啼,我们相拥而睡在竹屋之中。枕在他的臂弯中,我一夜未眠,脑海中千回百转地回想了好多好多。
初见,他温柔地抱我上马,我已经被他那深深柔情的眼神吸引。
他大婚那日,不顾一切冲进我屋内,告诉我,如果这个皇位要用我来交换,他宁可不要。
毁容后的再次相识,他说,生死契阔,情定三生亦不悔。
大婚那夜,他说,我爱你。
后来,我们的爱情便在大婚后惨变,他对我无情地下毒,甚至于利用我们之间仅剩的爱情。这是对爱情的背叛!我虽然可以原谅,但是这份曾经纯真的爱情早已经被岁月斑驳的痕迹所毁,变得伤痕累累,我早已无力再承受这份爱了。
多少次倚靠在祈佑的怀中,我扪心自问,我与他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答案是“不能”。
是的,爱情一旦失去了原本的纯真,就算我与他再怎么相爱,始终都会有一道屏障挡在我们之间。那道屏障正是“欺骗”。这半年来,每当与他在一起,我想到更多的不是爱,而是欺骗。总会问,他这次又会有何目的?难道又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每日这样的猜忌,我早已经累了。
还有一道致命的屏障,正是我那逝去的孩子与连城,我无法说服自己安心地与一个残害我孩子的男人在一起。孩子不会允许,连城更加不会允许。
静慧师傅说得对,唯有摈弃心中的杂念,放下仇恨,不要再迷惑惊慌,这样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
既然这份爱情早已经渐渐离我远去,我与祈佑又何苦将爱强留在身边,这样的情只会拖累了两人的身心,从此更加陷入矛盾挣扎。
一阵晨露凉风由窗口滑入,我打了个寒战,迷茫地望着蒙蒙亮灰沉的天色,我再次侧首望着祈佑脸上那分明的线条。他睡得很安静,脸上还挂着淡淡沐人的微笑,与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睡觉时挂着如此安静的微笑。
我不禁伸出自己的指尖,轻轻抚摸他的脸,他动了动。我立刻抽回,生怕惊醒了他。很快他又安逸地沉入梦乡。看着他的样子,我的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我真期望每日都能见到他这样安详不戴面具的笑容,但是我知道不可能,我们之间的阻碍太多太多。
即使心中会有遗憾,但那却会是永远的牵挂,于我于他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儿,我悄悄地下床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走至竹门边将其拉开。尽管我用了很小的力气,依旧发出了一声细响。我回首而望,祈佑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酣甜,我深深地凝望着他,低声道:“祈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说罢,我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屋子。外头下着蒙蒙细雨,天空格外灰暗。我的脸上发上皆弥漫着雨珠,但我始终没有停住步伐,踏过满是晨露的草丛,有漫身的叶草划过脸颊,带有丝丝的疼痛。
抵达岸边,我执起桨便乘舟而去。泛着透寒的湖面,雾气皑皑升起,迷花了我的眼眸。乘着小舟渐渐泛入湖心,伴随着微风我回首望岸边那属于我与祈佑两人的竹屋。
以后,那两株梅,只有烦你每年去看看了,馥雅再也不能陪你了。你是个好皇帝,不论最后你能不能统一天下,你依旧是我眼里的好皇帝,一定要兼济天下,不要再被心魔控制。即使我与你一别两方,请你也一定要珍重,珍重。
了却尘缘,淡看世俗。
是的,要除去我心中的仇恨与迷惑,我必须了却尘缘,淡看世俗。
“馥雅!你不要走。”
一个随风飘荡而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惊诧地看着在湖岸边焦急地呼喊着的我的祈佑,心中隐隐作痛。他何必追出来,他有他自己的责任,不能再枉顾儿女私情了。我更不想牵绊他的脚步,他应该去走他自己的路。曾经你能对我如此狠心,那么这次,请你再狠心一次吧。
我朝他挥了挥手,向他告别,始终保持脸上的笑容,并不想表露悲伤。随着小舟越漂越远,在岸边的他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之中,我缓缓回身,更加用力地划着小舟朝对岸而去。
而身后那一声声的“馥雅”伴随着凉风冷雨打湿在我的脸上,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滴滴滑落,透心凉。
纳兰祈佑
与馥雅紧紧地拥卧在竹床上,我虽闭着眼睛却一夜未眠,而馥雅也一夜未眠。我想了许多关于这八年来发生的事。亲手将母后送入冷宫,将身为太子的哥哥逐出皇宫,将父皇用慢性毒药一点一点地毒死,最后为了巩固皇位将对我情深义重的云珠推了出去。再派韩冥杀我母后嫁祸祈星,派人溺死明太妃,利用馥雅欲除去杜莞……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馥雅,你真的能原谅我曾经对你做的错事吗?你真的能够释怀那个孩子被我亲手杀了吗?
突然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略带颤抖的手抚摸上我的眉心,我的呼吸一窒,但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突然感觉她立刻抽回了手,周围安静得让我恐慌,第一次这样的安静竟让我觉得……我仿佛要失去她一般。
良久,只闻馥雅轻声一叹,细到让我觉得她是否曾经有过叹息。
她悄悄地爬下了床,拉开了竹门,我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我不知道是否该留住她,如果离开我是她的选择,这样她能开心……那我便放她走。可是,为何心却如此疼痛。
“祈佑,一定要做个好皇帝。”
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蓦然睁开双眼,由床上弹坐而起,望着那敞开着的竹门,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是要走了吗?她真的要走了?
她要我做个好皇帝……可是她不知道,我也想做个好丈夫,想对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进行补偿。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这个皇位。若早知道抢夺到这个皇位要失去这么多,我断然不会选择要这个皇位。
她一直想要自由,从第一眼见她开始我就知道,她不属于皇宫,她属于这个干净的荒原山涧。是我硬将她拉入这个血腥的权力之争,将原本纯真无邪的她变得如此世俗。
我该放她走的,我该让她解脱的,可是……我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可以走!
一想到这里,我连鞋都未穿便急急地追了出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若此次放开了她,我会后悔一辈子。
当我追到岸边时,只见馥雅已经乘舟渐渐离我远去,凉风习习拍打在我身上。我知道馥雅要去空明堂,静慧师傅对我说过,如今唯一让她解脱的办法,只有了却尘缘。我不想放手,更放不开。
“馥雅,不要走!”我放声朝湖中央喊去,她朝我望了过来,没有说话,只是朝我挥了挥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似乎……在对我笑。
良久,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凄楚的背影,渐渐朝岸边移去。我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没有回头,毅然踏上了对岸。
不能走,不能走。
我纵身一跃跳入湖中,奋力朝湖对岸游去,沁凉的湖水与点点细雨将我的眼眸浸湿。二十七年来,我从来没有如此恐慌过,到此刻我才知道,原来馥雅在我的心中竟如此重要,甚至超越了我苦心经营的皇位。
片刻我才游到对岸,带着疲累与湿淋淋的身子一刻也未停,朝空明堂奔去。此时的雨却越下越大,我赤足踩过坎坷泥泞的小径直奔而去。
可是,当我抵达的时候,空明堂的门却是紧紧闭着的,我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朱门,带着喘气声大喊道:“馥雅,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也不知道拍打了多久,里面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我无力地将额头靠在朱门之上,双手紧紧握拳,深深平息着内心的激动,“馥雅,朕求你,我求你……求你出来与我见一面。我有话对你说……”
大雨不断地拍打在我身上,雨珠一滴滴地由我额头上流淌而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哭了,只觉得眼眶酸酸的,很疼。
“咯吱!”
门缓缓被打开,我欣喜地抬起头,见到的却不是馥雅,是静慧师傅。她双手捧着一把乌黑的长发朝我鞠了一个礼,我愤怒地盯着她,“馥雅是朕的雅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