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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好像很害怕似的。见皇上面色如常,便继续道:“儿臣正犹豫着,要不要将那两个工匠带到父皇面前来呢……原是想着,别管这闲事儿了,让人把他们放回去吧。是生是死,看他们的造化……”
“反正蔡大人这案子也过去了,不过就是一场冤屈。这世上,冤屈之事何其多,也不缺他这一个。可是既然父皇提起……儿臣若再把人放走,故意告诉父皇找不到,就太不妥当了。”
宸王说完,规规矩矩地跪着,等着皇上的反应。
该说的也就是这些,说多了、解释得多了,反而显得太过刻意。
皇上靠在龙椅上,喜怒莫辨地看了宸王半晌,笑道:“如此甚好,你快将那两个工匠带到宫里来,朕亲自审问。”
宸王也不多说什么,也不去分辨皇上的喜怒,痛快道:“好,儿臣这就去办。”
皇上点点头,吩咐了宸王退下。
宸王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相信他的那一番说辞,但不管皇上相不相信,话,他只能这么说。
其实皇上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表现出的态度。就算父皇觉得他是在算计太子,只要父皇觉得他还是忌惮着君父,还知道算计长兄是错的、知道要以一种虚假和缓的方式来遮掩,就不会多做计较。
父皇怕的,不是他们的算计,而是他们不敬君父、胆大妄为还不以为耻。
宸王走后,皇上继续靠在龙椅上,凝眸沉思了半晌……
老三这话说得,听起来倒也合乎情理。只因和蔡升君子之交之故,才做了这一番安排,实属平常。但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算计他大哥?明显这事儿一旦被揭发出来,受害的一定是他大哥,他却还提醒蔡升,说要准备着,以图日后翻案。若说他没半点儿算计太子之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这个三儿子,最像他。表面上装傻充愣,实际上心里头对什么事情都明镜儿似的。老三对他自己的危难处境,自然清楚得很,早就知道他大哥对他不满。所以一逮着机会,想要将他大哥一军,也很正常。
他不怕这些儿子们图谋皇位,他忌讳的是,这些儿子一个个儿的,为了皇位,也把他算计在其中。但老三还忌惮着他,还懂得在他面前百般遮掩这居心,这居心,便也未到让他不能容忍的程度。
现下想来,初一赐菜的时候,老三的反应,虽说不一定是装出来的,但却也和他之前所领会到的缘由不同。老三之所以那般诧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便表露出提拔他的意思,没想到他的图谋还没开始展露,就已经得到了展露之后才会见到的效果。
皇上摇摇头,笑笑,他这两个儿子的心思啊,比朝中大臣的心思还不好拿捏。
就此时的情况看来,和太子相较,老三虽说也图谋,但胆子到底还是小了些,做的,只是一些抓时机的事儿。而太子的图谋,则是太过胆大。
原本他打算让老三去查这事,就是给镇国公府那边再敲上一棒。这事情,几乎已经能有定论,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处罚太子,让镇国公府那边惶急起来。而让老三参与到其中,则能让镇国公府那边的慌乱,更加重几分。
太子的所做所为,的确让皇上相当气愤。之所以要重罚太子,一方面,是想要给太子一个警告、给***一个警告,杀鸡儆猴;但最主要的,还是为了打压镇国公府。
若是只为了警告太子,他还真未必会用什么太严重的处罚。毕竟一罚太子,便等于京城风变,牵连出的事情很多。
可只要镇国公府的势力还在,这处罚,是早晚的事儿。不如趁着麟儿的胆大刚露端倪的时候,尽快打压,以免麟儿日后被他外祖家唆使,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来。
趁着他现在身强体健,还能折腾得动,定要将朝中的隐患好好清理清理,以绝年老体迈之时,朝局动荡之患。
出了未央宫,宸王便将皇上的态度抛到了脑后儿。他只在他确定安全的范围内行动,至于在这范围内,父皇作何感想,他是没必要过分在意的。只要确定,无论父皇作何感想,都不会因而而给他什么处罚,就行了。
日子还长,事情太多,父皇在这一件事情上所下的定论,到以后的另一件事情之时,或许又被他自己给推翻了。他可以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只要不出线,便能在日后,将自己轻而易举地拉到一个更为安全的位置。
可大哥却是不同,大哥这一次,是真的出线了。他自己已经一脚迈出了悬崖外,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别人,都无法将他拉上来。除了掉下去,没有别的可能。
宸王从未央宫归府,便让卓酒去叫了程大志,向程大志吩咐了一番,便悠然地到床上躺着去了。
即便宸王如此悠然,容菀汐也能知道,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后果。
怕是不日之后,京城风变,宸王是连装安闲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旦太子获罪,镇国公府那边定然坐不住,会想方设法儿地找宸王的错处,以图通过打压宸王来解救太子。
皇上身边儿得力的皇子就这么两个。一旦宸王获罪,皇上便会记起太子的好儿来,放了太子。此消彼长,几番下来,就看谁最后消得彻底,谁最后长入天际。
宸王的这一计,是能成功让太子栽一个大跟头,但却也等于把他自己推上了一个再也退不下来的、风口浪尖。
一旦京都风变,党争局面便正式开启了。日后宸王若是不想斗了,想要找一个全身而退的借口,都不可能。
只能向前,不能回头。
……
太子府。
太子书房里,张福海在太子耳边耳语了一番。
听了张福海这一番禀报,太子的嘴角微微勾起,道:“很好。让人继续盯着。”
“是。”张福海应了一声儿,又去办事儿了。
太子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坐在桌子上,看着头顶的那御赐的纯金匾额……
“忠孝……呵呵……”太子一声冷笑。
自语道:“父皇啊,我对你尽忠,你可曾给过我半点儿信任?我对你尽孝,你可曾给过我半分情意?”
“还不是连质问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果然不出他所料,父皇已经得到了净尘司那边的回禀,只是,没有叫他过去问话。
在有那腰牌引起的,那么大疑虑的情况下,父皇居然连叫他进宫问一问的机会都没给他。而是……直接叫了老三,让老三去查。
所以说,在父皇心里,最信任的,还是他的三儿子。
张福海说,宸王被传唤进宫,回府之后,不多时,宸王府便有一骑快马而出,往城外去了,织星已经跟了上去。
看来父皇是让老三去查那两个失踪的匠人去了。
看到太子府的腰牌,父皇不可能想不到他是被人陷害的。而谁会陷害他?在这朝堂上,除了老三之外,还有谁有陷害他的必要?
当然,估计父皇也会想到,也有可能是他自己陷害自己,以嫁祸老三。
所以父皇吃不准,他这两个儿子,到底哪一个是黑的,哪一个是白的。
在不能确定孰是孰非的情况下,父皇连一个分辨的机会都不给他,就直接选择了,相信老三。
这让他如何不心寒……
他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父皇对他的无情,漏算了父皇对老三的信任。
他的一切应对,都要在有入宫分辨的机会的情况下,才能奏效。他从未想过,他竟然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幸而他留了个心眼儿,让人暗中盯着老三府里的情况,如若不然,这一次,他可真是输得彻底。
然而即便是输,却也没比看到父皇对老三这般信任,更让他让他心里难受。只觉这颗心,备受刀剐。
和老三一样,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从小到大,他自问并无什么错处。可就因为外戚之故,就因为母后不如皇贵妃受宠,父皇就对他这般不待见。同样都是儿子,他还是长子,还是太子,父皇怎么就能忍心对他这般无情?
他很想不通,但却已经接受。
这御赐的金匾,在阳光的映照下,如此刺眼。那“忠孝”二字,就恍似一把讽刺的刀子,重重插入他的心脏。
程大志一骑快马出了城。织星不敢用快马追着,以防被人发现了,只能用轻功一路疾追。起初还能跟上,但马很快,一出了几个村子,到了空旷的原野上,便是一骑绝尘而去,她根本就追不上。只能沿着马匹行远的方向继续以轻功疾追,想着就算人不休息,马也要休息。趁着他吃饭休息的时候,总能追得上。
程大志很谨慎,为防有人跟着,一到了空旷之处,就四下查看,却未发现有什么蹊跷。
殿下并没说一定要快,只说稳妥一些就行了。他便是以稳妥为主,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