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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已禁不住朝那纸笺暗暗看去。
少年指间纸笺,上半张垂下,他无法看见,却另有下半张平展着,墨迹微微擦开,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之事,承与不承,不论君意若何,惟求君万莫与他人再言,即便妾身,望君记。
木景澜一怔,这半阙词句的意思却是说,那晓童姑娘问及太子一事,无论太子怎么想,应不应允,都不可与他人再提及,哪怕是在晓童自己面前。
这倒是奇怪了,晓童姑娘到底在还说了些什么?一切秘密,似乎便在纸笺的上半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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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碧云轩。
驻足下来,远远看了眼那被阳光拢住的美丽轩室,灵珠笑道:“蕊妹妹,便送到此处罢。”
“哎,”侧后方的少女应了,道:“灵珠姐姐好走,他日与你家小姐来咱们姑娘这吃茶。”
盯着返身入轩少女的背影,灵珠眸里的笑意一点点敛去——及此,她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
小匣恐是年琳琅常用之物,换了;纸笺上半阙,她按年琳琅写的,仿小姐的笔迹抄了下来,尔后自己又加上下半阙几句话;并又到这碧云轩一趟告诉年琳琅,说晓童有事,匣子乃她代为呈上,太子看罢匣内物事,转嘱她过来回话:琳琅姑娘笺上所说之事,以后莫要在太子面前再提,太子......不喜欢。
她总算报了晓童小姐之恩,也报了对那女人的恨,年前被杖足踝致残,她被人弃了婚约。莫说这纸婚约毁掉,她脚足不灵光,今生只怕嫁杏无期,她这一生,算是毁了!都是拜年琳琅所赐!
今日掉包之事,若他日被揭出,她抵命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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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碧云宫。
“姑娘,你好歹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吧,太子稍会过来见你饿着肚子等他,责罚的可是咱们。”蕊儿劝道。
昇平殿里,五福的事既了,夏爷留姑娘用膳,姑娘谢拒了,匆匆赶到东宫,太子却已不在,问底下服侍的人,只说太子爷出了门,至于到哪儿去,却并没说下。
姑娘午膳已没用,现在晚膳又——只说等太子,主子素来爱惜下人,她只好拿责罚搪塞,好让她吃点东西。
倒也是。素常年后娘娘在宫,姑娘是过去与皇上娘娘太子一起用的膳。这些天娘娘出了去,太子便到姑娘这边用膳,从未有迟缺。
今儿个却两顿缺省,可是为了书室里的事还是另有了事?也不见来个内侍通传一声,这太子到底来是不来。太子做事稳重,从无一次如此,想来倒是奇怪。
反是晌午时分那晓童姑娘的贴身婢女灵珠过了来一趟。说来又有怪事,自灵珠走后,姑娘便默了言,倚在榻上,没再多一句闲话,仔细看去,她眉心紧蹙,双眸内里隐有湿意。
蕊儿又劝得一句,终于忍不住问她,琳琅却突然拂袖而起,哑声道:“他既不喜欢,我又何苦让他徒增烦恼,以后不再提便罢。倒是我逾越了,我是他妹妹,这样的身份伴着他便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与皇上在拗气,米粒不沾可是不行。”
蕊儿怔怔听着,心里不觉生了丝凄楚,心想太子又岂会米粒不沾,只是没过来咱们这里用膳吧,这从早到晚没有吃过一丝东西的是你。又看得琳琅轻轻笑道:“蕊儿,你且随我再到东宫一趟,看能不能寻着太子。”
“是。”她忙应了,眼眸悄悄朝琳琅凝去,却见琳琅唇角绽开如花,眼里却伤忧,无丝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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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殿门。
琳琅愣愣望着步出东宫的那两个人。
她来得似乎恰是时候,又似乎不是时候......那人正和晓童姐姐从殿门走出,两人说着话,他脸上笑意浅浅,晓童眉眼里弧光明妍。他么,倒哪有一丝儿清晨书室里反问皇上时的冷淡悲怒。
“咦,琳琅姑娘来了哟,可是从昇平殿回来了?”
倒是晓童的丫鬟灵珠眼尖,看到她,俏生生唤了声。
龙无霜仿佛这时才看到了她,目光过来,淡淡道:“噢,你来了。”
晓童快步走到她跟前,握上她的手,又复回头与龙无霜道:“你们兄妹自有些事要说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你不必送我。”
琳琅刚低声说得一句“哪有不送这道理”,龙无霜已笑道:“晓童,按你说的,我这东宫倒坐不得人了。”他看了琳琅一下,道:“进去歇歇吧,我送完你姐姐便回来。”
晓童心里欢喜,倒没想到这个人今日如此体贴,却也顾虑琳琅有事找他,只道:“真不必送,我又不是陌客。”
灵珠掩嘴一笑,打趣道:“小姐自不是陌客,太子爷府上馐膳也用过了,提携奴婢也享了口福,陌客又哪有这等福份,能在东宫吃茶用膳。”
琳琅一下僵了全身,他与晓童已在东宫吃过饭了?她心里只一遍一遍想着灵珠的话,直到那阵暗哑的香气微漾过来,才惊觉他走到她与晓童身边,她方无措抬头,却看到龙无霜已微皱了眉,“便这样罢。”
晓童还想说什么,灵珠却搀了她便走。琳琅怔怔看着晓童从自己手上滑出的手,还有随后从身畔擦身而过的男子。
他虽也不过才十五岁,身量已比她与晓童高大许多,身上透着少年的秀颀,眉目却深敛沉着,早脱稚嫩。
夕阳霞光成影,他经过时,那高大的身影拢在她身上,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一旁的蕊儿急道:“怎是这般?太子爷,我家姑娘还没用膳,她过来找你——”
琳琅看到那秀挺的身躯微微站定,晓童侧头问了他句什么,他没说话,返身瞥了木景澜一眼,轻声道:“吩咐下去,为琳琅姑娘备膳。”
“奴才立刻去办。”木景澜当即停下脚步。
琳琅听龙无霜说罢这一句,便携晓童离开。
夕晖将两人的身影拉长,看着二人远去,她轻轻笑开,眼眶却已湿,早便湿透。
若非晓童与无垢有婚约,这两人倒不失匹配......突然又怔怔想,有婚约又怎样?
她往殿门看去,十数个高大的禁军威武肃立,大殿门楣上,“东宫”二字在光影里赫赫而辉。
......
在他十五岁与父皇争执这年,她十五岁即将及笄这年,他们命里似乎已经既定的什么乱了,她与他,终究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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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苍大陆,西凉历,光秀五年;碧落历,定康十七年。
信王府。
扶在自己臂上的手又颤又湿的,琳琅明白蕊儿的惊战、不安和害怕。只是,跟在二人两侧背后的仆妇侍女又有哪个不害怕?她听到她们絮絮颤颤的低语声,还有粗重的呼吸。
今夜是她大婚的日子,西凉的光秀皇帝龙无霜将她嫁与碧落皇帝的胞弟信王。她头上还盖着喜帕,信王让她务必等他来揭这块帕子,所以,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将帕子摘下。虽然她无法看见,但她知道她们的恐惧,因为——碧落已破!
刚还在房内,她便听到兵士那震天的厮杀嘶吼声,还有后来悲怨绵长的号角声,这让人寒凉的声音传遍整个王府,乃至皇城。蕊儿在她耳边哭诉,从窗棂看去,已看到天地之间,一片火光烟尘。
从房间到大厅的甬道很短,又很长,即将抵达的大厅,来自西凉的君王将宣决她们所有人的命运。
她凉凉一笑,却又觉察搀扶她的蕊儿突然停住了脚步。
四周的声音变了,空气中,隐隐有抹剑拔弩张的紧绷意味,还有,巡索在她身上的道道目光......有如火灼!
都有谁在这里?她的心绞得死紧。
突听得一声暴喝,“龙无霜,你要做什么!她是你妹妹,你不能伤她!”
信王的声音,还有四下突然紊乱急促了的声音,她微微晕眩,头上红帕已被揭下。那力道和动作,干脆凌厉得没有半丝犹豫。
迎面,猝不及防的,她跌进前方男子的目光里。
未见一些时日,这个男人眉目如依旧画,依旧如锋利的刃,一身银色盔甲,又添了几分萧杀寒意。
他眸中虽蕴了丝笑,流光蕴漾处却邪肆寒冽,目光淡淡瞥过,厅上所有声音顿时消失无踪。
琳琅扫了厅子一眼,数个时辰之前还满屋满院的宾客士兵已被驱离,只押下数名重臣。
只是,龙无霜他不到皇宫去却到这里来?他此刻应在碧落銮殿上,摘下碧落王的顶戴,夺去他的传国玉玺,而非在皇帝胞弟的王府里。
这男人果是气势。只随随一眼,那跪地求饶的碧落官宦、奴仆已震如抖筛,不敢再作声。她的夫君信王付检由被数名西凉士兵紧紧按跪在地,歉疚地凝了她一眼,又冷冷看向龙无霜。
琳琅握紧手心,龙无霜背后,噢,西凉的故人都来了。来探看她这个身份古怪又尴尬的人?
她似乎是西凉的公主,却从来不是公主。
若非当年娘娘猝然记起,乌孙进贡上来的一双羊脂白玉瓶上,描有一个模样酷似洱苍的贵族女子,猜测洱苍与乌孙旧王室必脱不了干系,问庆嘉帝要下洱苍,以庆嘉帝的性情,定杀了洱苍斩草除根。
不经意得知这些秘密,已是后来,娘娘已随龙非离离开,洱苍难产,她的身世成谜,似乎还牵涉到乌孙的一个大秘密。
龙非离攻下乌孙,剿杀王室贵胄,她若是王室的人,又怎该去爱那人的儿子?甚至,成为他的棋。他进可攻,退能守,她无路可逃。她能没有恨吗?
如果她早知道,她必不爱他!
......
龙无垢,夏雪,夏雨,楚晚......还有往日西凉宫中许多熟悉的人都来了,夏雪淡淡看着她,眸光复杂。
无论是夏雪还是夏雨,经历过那许多事后,与他们已不复当日情谊,楚晚,请别用怜悯的眼光看我,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
晓童竟也来了?龙无霜,你亲自带兵攻打碧落,连你的女人也带上?
晓童深蹙着眉,唇上竟似轻轻道着“琳琅”二字。
琳琅唇角一弯,终于迎上龙无霜的目光,淡淡问,“新娘的喜帕该由她的夫婿亲手摘下,你不知道吗,哥哥?”
哥哥!龙无霜眯眸一笑,突然猛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琳琅吃痛,咬紧牙,只是冷冷回看他。
“都说碧落信王君子谦谦,博闻识记,龙无霜自小与你长在一处,教习太傅也只道,太子性劣,无治,龙无霜鄙野你不是不知,怎奢求我懂这些理儿?”龙无霜轻声而笑,眸中快速掠过一抹残冷,“你的喜帕,朕揭了便是揭了,因为,若是你夫婿死了呢?谁还能替你褪下这帕子?”
眼前寒芒促闪,琳琅一惊,却见龙无霜挥剑向信王刺去,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前,她已闪身挡在付由检面前,双手执上龙无霜的三尺青锋。
鲜红的水液从沿剑身而下。
“琳琅,别管我,跟你哥哥回去!你是他妹妹,他绝不会杀你!”付检由的声音焦灼传来。
妹妹?琳琅苦笑。一握,更用尽全力,凝向龙无霜,反唇而讥,“哥哥,我的武功是你教的,可还行?”
龙无霜眸中光芒迸盛,紧锁了眉,紧紧盯着她,一双墨玉利眸已全是怒火,“年琳琅,撤手!”
龙无霜很生气,她知道。十多年的相濡以沫,她怎听不出关于他的情绪?眼内的水雾,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一只猛地大手握上她的臂,将她扯入怀中,她听到有什么落地的声音,琳琅笑了笑,这一剑,他到底没有刺下来,可是他们之间......却再也回不去了。
六年,还是七年了?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书室里偷偷写下的那张纸笺。
那时,那人和庆嘉帝的气氛也如今日一般剑拔弩张。书室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们。
他与她本同坐一张书桌,桌下,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也用尽力气回握,左手歪歪曲曲写下那词句。词儿很简单,是多年以前娘娘曾经说过的,她一直记住。
那天是庆嘉帝的生辰,竟并未设宴,傍晚时分,她随娘娘到小厨房做了些家常饭菜,然后,庆嘉皇帝,娘娘,龙无霜还有她一起用膳。
膳后,十爷等人过了来,也带夏雪晓童他们过了来。
大伙送上贺礼,与庆嘉帝、娘娘请安的时候,娘娘却是半醺,没怎么吱声,她吃了些酒,两颊酡红,有些醉了,庆嘉帝遂带了她到殿外散步。
龙无霜握住她的手,她看庆嘉帝携娘娘越走越远。
在她的记忆中,那二人的年华竟似从未老去。娘娘侧头对男子说了句话,庆嘉帝一怔,随即唇上弧光薄薄。年岁有些久了,当时的人不知道还有谁会记得当日情景,她却严严实实地记住了那句话。
彼时,夕光下,娘娘的声音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