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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
嘈杂声渐渐远去,休竹垂着头,能看到自己的裙摆,也能看到旁边的人穿着的大红袍子的下摆。在进门那一刻,耳边传来的衣裳摩擦声和脚步声,清楚明白地告诉她,再无旁人在场了,而身边这个人就是今天的新郎官——靖南王。
心里有点小忐忑,休竹略显无措起来,像只木偶一样,任由他扶着往前走。心里不禁嘀咕,这难道不是喜娘司仪该做的事儿吗?为什么偏偏是他。耳边传来低浅醇厚的男低音:“到了,转身,好,你可以坐下去了。”
休竹很听话地坐下去,脑海里闪过喜娘的叮嘱,红盖头一定要新郎官掀开,自己万不能做主取下来。可是,她很饿。
一身大红喜袍的靖南王站在对面,略低着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儿,见她穿着臃肿,又盖着红盖头,活像一推圆鼓鼓的火球似地,又想起初见时她顶着满脸画上去的红斑,那大言不惭的模样,想起提亲时她嘴上不饶人的场景,不禁笑出声。
笑?有什么好笑的?休竹咬牙,不用想他肯定又是那副欠扁的模样。正欲发作挤兑两句,那靖南王率先道:“倘或饿了,这桌上有点心,跟你一道来的那几名丫头,一会儿自会来服饰。若有其他事儿,这门口有位钱妈妈,你尽管吩咐就是。”
呃……盖头不揭开怎么吃东西?等等。
“我哪里就饿得受不了了?”说的好像她多能吃一样,休竹小声嘀咕。
靖南王失笑道:“说实话的姑娘也有不说实话的时候。”
好吧,休竹承认:“我的确饿了。”
“那就是了……”正说着,门外有人禀报,说西府老侯爷请靖南王过去。靖南王匆匆交代两句,出去又对门口的喜娘和几名妈妈吩咐几句,方才离开了。
靖南王走远了,那喜娘才进来,陪着休竹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丫头过来请喜娘去用宴。屋子里终于安静了,只留下两名小丫头和一名老妈子在门口候着。
休竹揉了揉酸疼的脖子,真不知到底还要坐多久,也不知碧翠她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想到刚才靖南王扶着自己进来的时候,还算不错,虽然话不怎么中听。
只是,想到董氏给的那个立体版教材,说不心慌那绝对是假话,伴随着心慌的就是迷茫。对陌生环境的迷茫,更或者是因为靖南王和靖南王母妃的那些似是随意的话,而透出的各种尚且不能确定的情况。
范家,一门忠烈,祖上平阳王一共四个儿子,长子便是靖南王的父亲庆禹王,二子夭折,三子后封侯爵,四子官至龙都尉将军,如今是其长子世袭。只从整个家族来讲,就是极其复杂,人口众多的大家族。
若说小范围的,只王府这边,嫡出庶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平辈还有多少长辈的,或者多少晚辈。想到这些,休竹就头疼,对靖南王突然提亲一事,多少存了那么些怨怼。任家滞销的五小姐得了靖南王的眼,倘或拒绝了,旁人不会说任家女孩儿多清高自傲,只说任家女孩儿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缘故,任老爷在官场中,难免不受挤兑。
而对于休竹,只怕在任家住着,还要牵连疼爱她的董氏受任老爷的气,即便是老太太,如果因休竹影响了任老爷,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休竹好了。
哎,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既然已经决定了,必然要拿出十二份心好好过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手上的嫁妆也不会让自己挨饿。
休竹自我安慰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碧翠担忧的声音传来:“小姐,您还好吧?”
休竹点点下巴,方想起自己盖着盖头,碧翠也看不到,便道:“我没事儿,她们呢?”
碧翠走过来,停在休竹跟前,“我让她们在外面看着,换那几个小丫头和妈妈用饭了。”
提到用饭,休竹的肚子很配合地发出抗议声。碧翠瞧着心疼不已,早上才吃了那么一点儿,“外面没人,我带了些点心来,小姐将就着吃一些吧。”
休竹一听,立刻就把红盖头扯下来,露出一张热得绯红的脸,入眼皆是一片喜庆的绯红,屋子里又烧了地龙,空气可想而知了,便叫碧翠将窗户打开,她则抓起点心就往嘴里塞。
吃了几块,又喝了一盅茶才好些。喘了一口气,那碧翠瞧着便汇报她初步了解的情况,“这院子管事的妈妈夫家姓钱,余下皆是十二岁至十五六岁年纪不等的丫头,我们的住的地方已经安排了,就在左后方的耳房里,我和玉儿住在一起,冬灵和银翘住在一起……”
休竹点点头,“你这样安排是对的,玉儿是才从外面来的,你带着她也好。”
碧翠微微一笑,还要说什么,门外的冬灵的声音传来,“有人过来了。”
休竹连忙回到床边,江红盖头盖上,碧翠手脚麻利地收拾休竹吃剩下的点心,刚妥当了,便远远听到一阵女眷嬉笑声,都往这边来看新娘子了。
休竹忍不住嘀咕,她盖着盖头,到底有什么好看?可那一大群人已经进来了,休竹只觉得鼻息下缭绕着各种胭脂味道,耳边传来一阵衣裳摩擦索索声,以及珠环玉佩相撞发出的铮铮声响。接着,便觉得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众人都不说话,只看着坐在床边上,穿的胀鼓鼓圆鼓鼓的新娘子,有人“扑哧”一声笑出来,笑道:“果然如婶子所说的,是个敦厚的姑娘!”
这话是讽刺还是表扬?
又有人道;“敦厚才好呢,咱们这样的人家,缺的就是敦厚老实的人!”
说话的人年纪略长,嗓音有几分尖酸刻薄的味儿。
紧接着又传来一道女童清脆的声音:“嫂嫂看起来还没有我高,会不会只有我这么大呢?”
“小孩子胡说什么,小心你娘知道了打你。”
那小女孩就再也不说话了,休竹只听声音想象着这些人的长相,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带着外面的寒气,低声在自己耳边道:“别被这些没大没小的吓着了,她们都是这样惯了,以后慢慢的你就习惯了。咱们家外头看着规矩大,里头却都是极其随意的。”
这嗓音倒是婉约温柔,听声音好像与董氏年纪差不多,不知是哪个府里的人?
好容易这些聒噪的人走了,那靖南王母妃又带着几位世交家的夫人小姐来瞧新娘子,整个下午,这新房安静的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休竹再想吃东西也不能够了。
好在冬天夜长昼短,酉时四刻,外面的天已经逐渐暗下,屋子里也点上了灯烛,有些客人用了午宴便离开了,有些客人留下看戏,这会儿吃了晚饭,也都告辞。只有那些年轻人,与靖南王相熟的,想着靖南王平日里都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行事说话皆不敢逾越。今日是他的大喜日子,无论他们怎么胡闹,他都是不能生气的,便想过来闹新房。
可惜,那靖南王一个眼神就让怂恿者蒋揾垂下脑袋,乖溜溜地劝着众人回去。王府、及东西府中女眷由靖南王母妃领着,随着喜娘一同进来,观摩新人行最后的礼仪,也就是掀盖头、喝交杯酒。
喜娘托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只秤杆,靖南王绷着脸拿起来。众人屏住呼吸,似是比靖南王更紧张似的,眼睛也不眨地盯着。
喜娘在一旁说着吉祥话儿,休竹只觉得脸上凉风拂过,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四周。第一个感觉就是密密麻麻的眼睛,五颜六色的衣裳,以及各种笑意的面孔,就连门口也有人点着脚尖朝里面张望。
胸膛里一跳,喜娘吉祥的话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手里就被塞了一杯酒,杯脚上套着一个红线。另一头在靖南王手中的被子上,见他仰头喝下去,休竹也浅浅地呷了一口,真辣!
不觉蹙起眉头,那些观摩者便笑起来。
酒杯被喜娘收走,又用筷子夹了一块儿饺子示意休竹吃,休竹本来就饿,看见食物更饿得发慌,哪管其他,一口咬住嚼了几口就吞下去了。
喜娘笑眯眯地问:“生不生啊?”
生?休竹老实巴交地眨眨眼,迷茫地道:“我觉得是熟的。”
众人只愣了一秒,接着便哄堂大笑起来,有些更是笑的弯着腰抱着肚子。那喜娘讪讪地笑了笑,低声朝休竹道:“这饺子是夹生的。”
“没熟的还拿给我吃?!”休竹更迷惑了,望着喜娘,还有点儿生气。她饿了一天,感情要吃半生不熟的才能填饱肚子?
有人笑道:“别为难新娘子了,我瞧着她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从未见过这么老实的姑娘。”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靖南王母妃瞧着差不多了,便让众人回去。喜娘最后朝靖南王和休竹道了喜,说了一些吉祥的话儿,休竹将老早准备的红包递给她,便让门口的丫头送她出去。
过了片刻,休竹才回味过来,原来那生不生的意思是问她生不生孩子!晕,喜娘提前也不说说,害的她在众人前丢脸,还丢的这样具有特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还算熟悉的轻笑声。休竹扭头瞪了他一眼,靖南王朝她作揖,笑道:“夫人辛苦了,我已经让下面的人备了饭菜,你是要现在吃,还是换下这身衣裳再吃?”
休竹低头想了一下,“还是换了衣裳再吃吧。”
“如此,为夫先去书房静候。”靖南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休竹,特别地咬重“为夫”两字,见她脸不红气不喘的,不觉又笑起来。
其实休竹哪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胸膛里的小心脏也不知跳的多快,新婚之夜,哎哎,他不会突然对女人感兴趣了吧?
再看看自己圆鼓鼓的穿着,要什么没什么,他真瞧得上?
碧翠、冬灵、玉儿、银翘见靖南王出去了,皆是一脸好奇地进来。休竹也懒得解释,让她们帮着把头上、身上的东西一点一点取下来,又把外面的绣袍脱了,将里面的一件夹袄褪下,再穿上绣袍。这样才觉得轻了不少。
休竹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脖子,应该庆幸还没歪。好在一般女人一辈子就成亲一次,多几次估计没人能受得了。
四个丫头瞧着她疲倦不堪的样子,皆是一脸的心疼,正巧那钱妈妈进来,说是王爷叫热的饭菜已经好了,现在可不可以送来?
休竹打量着眼前的婆子,大概五十来岁,因是大家族里服侍的,没有风吹日晒故而不显得老。穿着石青色配暗红色绣花袄子,下面穿着青色裙子,手腕上带着一对赤银手镯,看着极是精神。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非常和蔼的样子。
休竹忙笑道:“辛苦妈妈了,叫她们送来吧。”说着,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休竹也不知道别的新娘子是不是先吃饭后洞房,但见钱妈妈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神色,知道这事儿是靖南王吩咐的,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钱妈妈出去不久,便有五位丫头端着饭菜进来,碧翠等帮着将桌上的点心、桂圆等物收拾了,一一摆放妥当。
休竹落座,拿着碗筷不紧不慢地吃起来。钱妈妈就站在一旁看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只琢磨着自己的心思。碧翠和冬灵站在休竹身边服侍,唯恐在这些人跟前丢脸,都是面面俱到,一切皆按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行事。休竹几次打眼色,她们也无所知,最后只得一叹,任由她们去了。
吃到七分饱,休竹放下碗筷,漱了口,那钱妈妈回神,立刻叫一旁静立的丫头们收拾桌面。因说道:“时辰不早了,奶奶早些歇息,奴婢这就去请王爷过来。”
休竹微微一怔,随机恢复正常,客气地道:“辛苦妈妈,忙了一天,你也早些歇息了。”
钱妈妈受宠若惊似地,忙道:“不辛苦不辛苦,服侍奶奶也是奴婢的荣幸。”
休竹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露出几分倦意,钱妈妈便抬手让那些丫头都退下去。
冬灵目送钱妈妈的背影,笑道:“这妈妈瞧着是个好相处的主儿,不像……”
还没说出来,碧翠就扯了扯她的衣角,冬灵连忙打住,笑了笑。休竹也真累了,如今只想一头扎进被子里睡觉去,那冬灵未说出来的话,只留着明天过问了。不过,方才碧翠和冬灵的表现,她还是得提个醒,休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言辞婉约,嗓音轻柔地道:“……不用刻意什么都遵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平白无故地显得生硬,只稍加注意就成。”
碧翠和冬灵不禁红了脸,刚才她们唯恐出了差错让这些人看了笑话去,也真是紧张过头了,反而要被这些人看轻,心中不觉有些失悔。
休竹笑道:“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今天的事儿也别放在心上,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