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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相信很快就会想起你。”
记得卢肇人曾说过,在劫之所以死而复生跟一位异士相关,那么他唯独忘记我是不是也与这位异士有干系?
正要出口询问,外头突然有人来传:“圣山,斥候送来冀州的紧急军情,宰相大人让奴才来请您过去商议。”
在劫变了脸色,脱口骂了句:“楚天赐这厮!”便起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回身对我说:“姐姐,酉时三刻我会来夜梧宫与你一道用晚膳,这次别躲着我了。”
我点了点头,他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摇摆着宽大翩然的织锦袖袍,且行且远。
所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日时不时就听到有紧急军情从冀州传来,想必在劫的军队在夺取冀州三郡时遭遇了囹圄,看来这次天赐是卯足了劲,借冀州兴师,往死里挑衅在劫。在劫自然不是善茬,两人必得掐上好一阵子不得罢休了,我也懒得再去管他们,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两个吵了十几年争了十几年的死对头握手言和,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现在他们翅膀硬了都不听我这个姐姐的话,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自取其辱?
打吧,打得你死我活了,我再去收拾烂摊子也不迟。
将在劫没吃完的饺子一扫而光,打了个餍足的饱嗝,步履阑珊地回夜梧宫去了。
回到寝宫后又吃了不少檀芸端上来的糕点蔬果,伏在贵妃榻上,鼓着圆凸凸的肚子,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自怀有身孕后甚是贪嘴嗜睡,又因常年身子羸弱,唯恐对孩子不好,所以一直拼命进食为求充分摄取营养,闲余时极为重视休息,不让自己过度劳累。两年前主掌金陵时,曾因过度劳累而流掉了孩子,这次是断然不可重蹈覆辙。而今已胖了不少,但愿日后晚风见到我这副珠圆玉润的模样,不被吓到才好。
小憩期间浑浑噩噩做了一个梦,梦见晚风站在一座阴冷的殿堂中央,周身燃烧着赤黑色的火焰,烈火怒龙般张牙舞爪,焚烧着他清瘦颀长的身躯,仿佛承受着剧烈的疼痛,他苍白着脸看向我,眼神忧虑而悲哀,双唇不停合翕,像在说着什么,然不管我如何努力去倾听,却始终听不见他半分声音。
从梦中醒来,泪水渗过鬓发,润湿了半边枕头,梦里的事已经忘记了大半,唯有浓浓的一股悲哀充斥整幅胸腔,绞得我心肺如裂。我担忧着是不是晚风出了什么事,这个梦是不是向我暗示着他正遭遇痛苦的折磨,在病痛中汲汲营营地等待我回到他身边去?
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被在劫囚禁在这深宫里头了,我迫切想要出去寻找晚风。
当晚酉时,在劫如期来到夜梧宫与我共膳。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管再忙都要坚持过来与我一同吃饭,也许他认为一个人吃饭不如两个人一起快乐,也许他认为这是一种家的感觉。
期间我提出了小年去大雍城祭祖的事,就按照之前蔺翟云教我的那套说辞说给他听。
在劫听后思索了片刻,最终点头答应了,遗憾叹息着说近日冀州战事紧要,此番不能亲自陪我前去,甚是抱歉。我私心里自然不希望他跟来,面上作出遗憾状,安慰了他几句。他笑着说:“无妨,你先过去,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定在除夕之前赶来见你,我还想在那晚吃姐姐包的饺子呢。”我不好再说什么,唯恐说多错事,徒忍他多疑,也就点头应承下来。
本想带着蔺翟云一起去的,在劫却说蔺先生行动多有不便,此番路途遥远难免颠簸折腾,还是留在长川宫中好好休养身子才是。又说如今世道不太平,让柳荫苒带三千兵马一路护送我去大雍城,赞扬她不仅有将帅之才,还是一个心细如尘的红妆女子,必然一路对我照应周全。我知道在劫表面上对我看似十分信任,其实心里甚是提防,否则也不会为自己留下一手,扣住蔺翟云在长川,又派柳荫苒护送我,美其名曰是为我好,保护我,实则是牵制我,监视我,怕我此番一去不复返,或者在背地里有所异动。
对这样的安排,我虽然心中不快,但无法拒绝,一旦拒绝无异于告诉在劫这次前往大雍城动机不纯,我不会那么傻自拆门庭,于是装作很高兴很感动的样子,全都答应了下来。只是心中暗暗地想,在劫是从一开始就不曾相信过我,还是发现了什么,才对我起了疑心?
离开长川的前一日去景阳宫见了蔺翟云一面,与他一番交谈,果真证实我的想法。
蔺翟云告诉了我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说他派去护送萧染和阿娜云前去胡阙边境寻找萧晚月的那些影卫全都遭人暗杀了,只留下一人带伤回来禀明事情原委。我惶惶不安地追问萧染和阿娜云现在怎样了,蔺翟云安抚我不用担心,说萧染和阿娜云两人已经安全抵达萧晚月驻扎在炎山下的军营,那些影卫是在完成任务返回长川的途中遭人围剿暗杀的。
我听说长长舒了口气,心中有是生疑,忙焦急询问那些暗杀者是谁,蔺翟云说根据那独活下来的影卫描述,是一批身穿银色行装,衣襟袖管处绣有星辰章纹的杀手。我听后身子一颤,顿觉如坠冰窖,全身发寒透凉。我曾见过在劫穿这样的服饰,那是玄宗门下,日、月、星三宗当中最神秘的星宗门人所贯穿的衣衫,而在劫恰恰是星宗的宗主。
心惊如裂之余,又困惑难解。在劫明明掌握了萧染和阿娜云的行踪,为什么不在事先将他们截下,任由他们安全回到萧晚月身边,却在事后出现做一些亡羊补牢之事?而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光蔺翟云派出的影卫,为什么偏偏留下一个活口,安然回来长川向我和蔺翟云通风报信?最难以理解的是,他分明知道我欺骗了他,这些时日却一直未曾显山露水地向我追究此事,甚至连一丝试探质问的举措都不曾有过,又是为何?
这个孩子啊,越是长大,心思越是深沉,越是让人无法琢磨。我已经越发看不穿他了,只凭着过往对他的了解,尚能猜出他的几分用意。有些事情如果不到玩不得已,他是不愿在我面前戳穿真相的那层薄纸,但他又是那么骄傲,不甘心被任何人玩弄于鼓掌,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最爱。也许正因为最爱,才最无法容忍。他可以宠我爱我让我心想事成,但绝不会让我无法无天,将他所赋予我的仁慈和宽容轻贱,所以他留下那个活口就是为了警告我:你楚悦容要的是我楚在劫给的,哪一天如果我不愿给了,你将什么也得不到。
真是我的好弟弟啊,好了不起的弟弟!如果说之前一直只对他怀有三分畏惧,私心里仍将他当做昔日任我为所欲为的弟弟,那么此时此刻已经是十分敬畏了,他成功地瓦解了我对他的轻屑,也消磨掉了最后一丝亲昵,将上位者的威严和权柄重重地狠狠地压在了我的心坎上,让我再也无法以侥幸的心态漠视他的付出。所有他对我的付出,包括他的爱情,全都变成了恩赐,不管我要还是不要,都要感恩戴德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蔺翟云面容犹豫,似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嘴角,终究什么也没说。我也没出口询问,与他向来默契,自然知晓他此刻的担忧,他是想问我,若是找到了晚风,弟弟与丈夫该如何抉择。而他之所以没问出口,而我之所以沉默,只因彼此都心如明镜,这是一个无法作答的命题,容不下任何迂回曲折的假设,倒不如缄默再三,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自会有出路。
离开长川城的那天,天气有点阴沉,厚重的云催压在层峦巍峨的皇城上空,恍若一压下来,便可将巍巍之城压得粉碎,我本因迫切寻觅晚风踪迹而显得万分期待的心情,此刻投下了意思窒闷的阴影。
在劫一身帝王盛装亲自送我出城,这让我想起了昔日萧晚风送我离开长川城的一幕,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离愁,唯一不同的是相送的人,以及离别的天空。晚风的天空荡漾着炫目的晚霞之色,红艳得触目心惊,在劫的天空则是滚滚怒涛的腾云之景,苍茫得心神纷扰。
满目黑压压的一片,十几万甲士夹道成列,旗风猎猎,战甲森森,每个将士肃穆的面容麻木的表情,席卷着浓烈的肃杀,宣扬着一种忠于吾皇报效朝廷建功立业的决心。每当在劫与我携手从他们面前走过,千军万马便如汹涌的浪涛般逐一伏下跪拜,高举着手中的兵器,齐声高喝:“为国尽忠,扬我军威!”
见此仗势我惊愕不已,“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前往大雍城祭祖,安得如此浩荡盛大之举,宛如三军整装待发之际?在劫笑道:“正是三军整装待发,今日既是送姐姐前去祭祖以是我大雍正统天威,也是我与姐姐一道检阅三军,扬我国威。待姐姐出发后,我也要出发了。”我不解问:“你出发前往何处?”在劫道:“御驾亲征。”我问:“为平冀州三郡?”在劫颔首,我默然未再询问,暗想看来在劫对冀州是志在必得了。
冀州乃兵家险要之地,扼住东西两地的行军要塞,在劫若要进攻东瑜剿灭天楚,必要打通此路以作粮道,粮道既通,后备粮草才能供给充足,才能让大雍军队毫无后顾之忧进取江东,继而一统天下。反之相同,天赐亦可借此攻向长川。简而言之,得冀州三郡者,可得地利。天时已到,人和已备,谁得地利,可得天下。
在劫和天赐都盯住了冀州这块重地,如饿狼肥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了。
虽担忧两个弟弟势同水火的境况,私心里仍有一丝庆幸,在他们为争冀州无暇分身的时候,或许正是我寻找晚风的最佳契机。
天子徒步相送,文武百官、浩荡大军自是相随,不知不觉已行将近十里,我回首望了望这巨龙般延绵不见尽头的相送队伍,又看了看随行官员已渐露疲态,不由叹道:“这般如何使得,便送到这里吧,圣山和诸位大臣将士们且止步。”在劫笑了笑,也没再推让,再三嘱咐我路途遥远千万保重,说必在除夕前结束冀州战争,前来大雍城与我共度除夕,又赐我以金凤銮典,免去长途跋涉之苦,我一一笑着应下了。
金凤銮殿席卷着滚滚黄尘上道启程,骁骑右都尉柳荫苒保驾,三千御林军护安,两百内侍宫娥太监随行,一路浩荡着煌煌天威,盛气逼人。
方行数里,忽闻柳荫苒一声惊呼:“圣上!”
掀帘望去,竟是在劫策马追来,眉宇间一抹不舍与不安。
下了銮典询问:“在劫还有什么事要交代么?”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也不顾众目睽睽,就这么拉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那刻着名字的地方,跳动着生命、情感、梦想以及所有希望的无畏与坚决,他用一副非常认真,仿佛全世界也无可撼动的表情,深情地望着我,“姐姐,其实我并不愿意你离开,祭祖以示正统之举,之于我不过虚华之事,只因见你长居深宫郁郁寡欢,难得向我请求,故而不忍拒绝,亦想讨你欢心,但一念及你要离我而去,心中总是忐忑难安,故而想在你离开之时,讨得你一句承诺。”我问,是什么承诺。他笑了笑,如初坠爱河的少年般羞涩,“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会留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迟疑片刻,为了能让他放我离开,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他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纯粹而干净,俯身过来搂住我的双肩,靠在我的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我浑身僵硬,吃惊地看着他,“你?”他没再说什么,随意摆了摆手,“行了,走吧。”
銮典内珠帘高卷,宝帐瑰丽,金炉喷出沉檀,徐徐袅袅映着我的霞裳,我恹恹伏在锦绣软榻上,展开一方丝巾覆盖在自己脸上,丝巾笼着馥郁的兰麝,氤氲在鼻尖,那是在劫喜欢的香味,取代龙涎香,日日夜夜熏染于我的周围,以及其温柔又残忍的方式侵蚀我的感官,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就像习惯了他在身边一样。
一滴眼泪无声地落下。
以为总是笑着就会忘记自己其实是想哭的,以为总是说不爱就会忘记自己其实是爱的。
眼泪在无人的时候出卖了自己,那个说不爱的人,就在不设防的时候牢牢占据了新房。
他说,姐姐,有的人可以为许多人死,有的人则只会为一个人活,若你是前者,我必是后者。
他说,姐姐,承诺就是承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许下了就一定要遵守。你可以欺骗,可以利用,甚至可以不爱,但永远不可以离开。
飞鸟飞得再远,也飞不出那片天空,恰如我这份情感的宿命——
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开此间少年。
浩荡队伍在管道上蜿蜒前行,半日后行至沧州境内,我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途中喊了声:“停下。”司礼官即刻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千人队伍猝然而止,小荷正要上来听候差遣,被檀芸不露痕迹地抢先一步,小荷心有不甘,不满剐了檀芸一眼,檀芸视而不见,伏在我銮典钱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