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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那种表情,还是觉得非常意外——那是她从来未曾在我父亲身边时流露过的表情,一个属于女人的表情。
我打探道:“姑母与老师既然两情相悦,如今前阻尽去,为什么不结成良缘?”
萧夫人手指一动,笑容自她脸上褪去,竟有几分寂寞:“他那样的人,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总会倾尽所有的对你好;而在你拥有了一切之后,又会远远地从你身边走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她抬头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这个坚强冷硬的女人快要哭出来了。
“悦容,你知道吗,有一些人哪怕彼此相爱,也永远无法在一起。”
闻言我眉头皱起,心有不喜,她的这句话似曾相识,我在萧晚风的口中听到过。
我总无法理解他们萧家人对于爱情的诠释,总是充满着深渊无底的决绝,撼天动地的占有,以及绝望孤独的毁灭。萧晚风也好,萧晚月也罢,哪怕是萧晚灯,总是或多或少带着这样的特质,也包括眼前的她,萧夫人。
摇头道:“我不懂,既然彼此相爱……”
萧夫人不等我问完,捋起自己的衣袖,缓缓道:“我和他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们永远都是清清白白的,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永远都是!”我在她的臂间看到了一点朱砂,如皮肤上渗出的一滴鲜血,似雪地上绽放的一朵寒梅。美得刺目哀艳,触目心惊。
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女子以示贞洁的标志——守宫砂。
难以置信,萧夫人至今居然仍是处子。
我想起父亲临死前曾告诉我的,他与萧夫人的婚姻只是一种利益的契约。
终于我明白了,难怪她当年刚嫁入楚家正是青春年华时,却主动加自己的贴身婢女(天赐的生母)纳作父亲偏房;也终于明白,难怪她成婚这么多年一直未有所处,不是她不能生,是她根本不想生;而像父亲那样精明的人,为什么会对刘旭冉这样的人视若无睹,任他藏身楚府长达十几年陪伴萧夫人?如今似乎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了。尽管父亲不能得到萧夫人,但别的男人一样也得不到,这至少让他男人的自尊得到了最低限度的维护。我再度看了看萧夫人手臂上那完整的守宫砂,心里凄凉,萧夫人说她和刘旭冉能相爱去永远不能成亲,而刘旭冉能成为这大昭皇宫里头,除了晚风和宦官外,唯一能在后宫自由出入的男人,原因只有一个。
我觉得伤感:“为了萧家,你牺牲了自己和他一生的幸福,值得吗?”
萧夫人复杂地看着我,只淡淡回了一句:“他会理解我的。”
采取那样决绝的手段,甚至连男人都不做了,只为了理解她?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理解……
就如同我无法理解萧夫人,既然从一开始就背叛了自己的爱情,为什么还要这样忠诚到最后?
或许她已经无法选择最后有关于爱情的结局,因为刘旭冉给予了她这个人世间最大的宽容和宽恕,与此同时,也给了她最大的惩罚。
萧夫人不愿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另问道:“说吧,你今日找我什么事?”
我这才想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深深呼吸道:“请您告诉我,关于晚风的一些事。”
萧夫人问是什么事,我将自己方才在太极殿的所见所闻草草说了遍,萧夫人厉声扫视我一眼,随即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这是,门外传来笑声,“想知道皇上的事,皇后为什么不来问我?”
这句话听似没有逻辑,但没有人会觉得没道理。
长乐郡主一身华服,仪态雍容地自殿外走来,看着我露出似是而非的笑。
女人们在一起说话要是夹枪带棍,会比男人战场上厮杀还要疲惫。所以我总是不喜欢和长乐郡主说话,一来太累,二来他总让我有种无形的压力。我不明白这样压力的来源,我把这归咎为嫉妒她所了解的我一无所知的领域,以前是因为萧晚月,如今则是为了萧晚风。
就好比她现在说的这句话,我想要知道自己丈夫的事,居然还要去问她。
尽管我非常不情愿,但到底还是问出口了,而且还是极具礼貌地问:“请问郡主,你的血是根治晚风病情的药引吗?”
长乐郡主道:“皇上的病无法根治,我的血也只能治标不能本。”
“别人的血不行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自己去割手腕,也不要晚风与她有什么瓜葛。
长乐郡主扫了我一眼,那一眼夹杂很多复杂的感情,而我所能看懂的,是一分欣慰,以及九分得意。欣慰的是我未曾对那样的萧晚风面露质疑,又岂知我本非愚钝古人,又多有前世见闻,吸血鬼之说已耳熟能详,更何况晚风与之尚有本质之别;而长乐得意的则是……她说:“若找不到第二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那皇上就非我的血不可,谁也取代不了。”言外之意,她赵伊涟就是那样的生辰八字,天线无双,萧晚风想要活命,就离不开她。
因为萧晚风的教导,我对五行八卦略有了解,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若为男人,到无需大惊小怪,若为女人,那可就不得了了。天地万物分为阴阳,男属于阳,女属阴。男能因阳尽去四阴,而女则会汇聚成“五阴”。没想到长乐郡主是身兼五阴的冥女,书上说,这样的人命格主阴,是最接近冥府鬼神的人。
换言之,这种命格的承受者,在阴间是神,在阳间那就是——鬼。所以这种人,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往往前者死了,后继者才会出生。书上说的事虚虚实实,真假难辨,但仍是在我的心里留下疙瘩,再次面对长乐郡主的笑脸,开始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世上的确有着阴阳两界的存在,我自己本身便是由活人而死,又由死人转世投胎到这个世界的,我还去过冥府,见过陆判。
若非长乐郡主与晚风的关系暧昧不明,我想以自己的处事原则,是会对她敬而远之的,但现在不是明哲保身的时候,有些事非追究到底不可。
“晚风得的是什么病,为什么非要冥女的血不可。”
听到我说出“冥女”二字,长乐郡主脸上出现十分惊讶的表情,但没有回答,却是萧夫人回答了我:“悦容有所不知,在皇上十一岁那年,曾经死过一次,是高宗皇帝凭借着云盖先生所授的禁术,才让他死而复活的。”萧夫人口中的“高宗皇帝”指的是萧晚风之父,在萧晚风建立大昭后,他被追封为“昭高宗”。
长乐在一旁淡淡道:“萧家的秘密,姑母为什么这么简单地告诉别人。”言语已有责怪的意思。
萧夫人的视线在我和长乐郡主脸上扫过,笑道:“你们两人都是萧家的媳妇,自然不是‘别人’,你说是吗,伊涟?”
长乐郡主紧闭双唇,没有承认,也无法否认。
我是萧家长子之妻,她是萧家次子之妻,否认了我,就是否认了她自己。
此时我因焦急晚风,懒得与她纠缠私人的恩怨,忙问:“究竟是什么样的禁术?”竟能让人死而复活,又必须依靠活人的血活下去?
萧夫人道:“据云盖先生所述,此术为‘逆天咒’,在皇上十一岁刚刚断气那夜,以符纸召唤冥界阴魂,用来凝聚皇上断气后所散去的三魂七魄,再啖人血肉以渡阳气,才能死而复生。”
我听得头皮发麻,问:“啖人血肉,是怎么回事?”
萧夫人道:“是与死者骨肉相连的双亲血肉,以示赐子女第二次生命。”
我惊呼:“也就是说要吃下父亲或者母亲的血肉?”
萧夫人黯然叹息:“是的,当年皇上复苏后得知自己是以此续命,曾经一度陷入深深地自责中,认为自己用这样的方式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并常以‘怪物’、‘妖怪’等言语罪责自己。”
古人孝悌观念极重,嗜父犹如逆天,是大逆不道的大罪。
食父亲的肉才能活下来,难怪晚风会承受不起。
“据云盖先生所批之命,萧家的荣辱兴衰与皇上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所以他绝不能出任何意外。高宗被奸人所害后,为了能让皇上继续活下去,我和萧家宗老费尽心思才找到让他续命的办法。”萧夫人看向长乐郡主,这就是他们萧家之所以如此看中赵伊涟的原因。
我念头一转,豁然喊道:“那染儿——”
长乐郡主冷笑:“没错,染儿也因为吃了晚月割下的血肉,才能以‘逆天咒’的方式活下来,当年你那绝情的一箭,其实早就将自己的亲手儿子射死了!”
我顿感天雷轰顶,全身麻痹。
惶然起身,匆匆辞了萧夫人和长乐郡主,六神无主地离开謦芳殿。
长乐郡主饮罢一杯茶,对着起风的窗外不知名地浅笑起来。萧夫人在一旁叹息:“这些事情本该由晚风亲自跟她说的,我们着实不该嚼舌头。”长乐郡主道:“舌头嚼得最多的是姑母而非伊涟。”萧夫人不悦,说话的口气开始严厉起来:“今日就算我不说,你也会说。由我口中说出,自然不比你说得尖锐。伊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萧家的事不是用来打击对手的手段。”
长乐郡主并不在意,笑道:“姑母误会我了,我非要是打击她,只是看不惯她明明一无所知,却总是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对应该感激的人不去感激,对不应该感激的人却又总报以尊敬,比如若没有晚风和我,她就不会活到今天,若没有姑母和刘旭冉,她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甚至,可能连娘胎都无法出来。”
萧夫人冷冷看她,并没有反驳。
长乐郡主打开了话匣,就没打算停下,接着说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晚风十一岁断气那夜,正是他们姐弟两人出生之时,若非你被晚风的事扰乱了心神,匆忙离开楚家要回长川主事,还没来得及下达灭口的命令,恐怕楚家那小妾生下的将不会是一对活生生的双胞胎,而是死胎了。”
萧夫人面无表情道:“那时你与萧家尚无瓜葛,又知道什么。”
长乐郡主道:“知道我知道,控制他们姐弟俩的盅毒,就是由刘旭冉先生研制的。刘旭冉先生不愧为云盖先生的好友,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不仅擅长药理,还深谙命数,似乎帮姑母解决了不少的难题。要是让楚悦容知道自己的启蒙恩师是陷她于万难的帮凶,不知道会怎么想,若她在晚风耳边吹吹枕头风,不知道刘旭冉先生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伊涟,别把自己说得像是局外人,下盅的人的确是我,用盅威胁他们姐弟的却是你们赵家。说来你也比我可怜,至少我身边都是可信的人,而你呢?你谁都不信,包括你的父兄,否则怎么会连云佑和连芝这对兄妹假扮成江湖艺人接近你的父兄,还让连芝成为你大哥的侧妃?你这么做无非都是为了监视他么。对了,还有你的丈夫晚月......”萧夫人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冷冷一笑,接着道:“不过你这样做是对的,若是你一心为晚风好,最近就多多留意你父亲吧,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听自己女儿的话了,背着你的小动作可不少。”
长乐郡主眼神一冷,道:“对于晚风的关心我自然不比你少,父亲那头我会注意,你也最好嘱咐晚灯盯紧了她那不安分的夫婿,要是威胁到晚风,不管他是谁,我照杀不误。”
秋风萧飒,謦芳殿冷风四起。
自出了謦芳殿,我迳自跑去贤王府想见萧染。一路上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我深爱着自己的孩子,但无论说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填补我内心的空缺,以及对他的负罪。我是个罪孽深重的母亲,此刻只迫切地想见到他,对他说声对不起,哪怕我永远也无法说出口,永远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道歉。
但我最终没法见到他,贤王府的守卫突然戒备森严起来。
重重人影中,我看到萧晚月。
卷地西风,孤雁北飞,那苍穹的蓝,淡漠在他身后的背影里,萧晚月说:“悦容,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央他让我去见见萧染,被他拒绝了:“你违背当初的约定私下来见染儿,伊涟知道了很不高兴。”
我指着那一列列侍卫:“这些都是她的意思?”阻止我见萧染?
萧晚月摇头:“不,这是大哥的意思。”我一怔,他接着道:“你贵为一国皇后,总是往贤王府里来,不成体统,但大哥也体恤你的心情,下令让伊涟每隔五日就带染儿去夜梧宫向你请安。所以你今天暂且回去吧。日后与染儿自有相见时,何必只争朝夕?”
话已至此,我不可再过多纠缠,这已经是萧晚风对我最大的宽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