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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往周府去了。”
我呆呆失神好久,突然发疯似的冲出房门。
周府,阴翳在灰蒙蒙的天色下,雪落无声。
秦冬歌还穿着战场上铜色的兽口战甲,上边沾满了早已干涸的血渍,斑斑驳驳的像生命的疤痕。
司空明鞍横躺在他的双臂间,脸上的血迹早已擦得干干净净的,不像死了,更像是睡着了似的。
“他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秦冬歌低着头,那张脸遮在长发下,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声音像是机械发出似的,一声声,一遍遍,毫无波动。
“那天萧家大军攻破谥水关,我和他掩护周逸撤退,箭雨射来的时候,他把我挡在身后。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我是妍儿的丈夫,要活着回去照顾妍儿,不能死在那里。然后他就哭了,他说他不想死,他也爱妍儿,想要给她幸福,明知道没有结果了,还想继续等下去,死了就不能再等了。他说他答应妍儿的,要活着回去。”
秦冬歌终于抬起头,大家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满面是泪。
“妍儿,他临死还想见你一面,你过来见见他。”
他将司空明鞍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横躺在地上。
他们两人曾经是兄弟,因为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也因为爱着同一个女人,成为这个世上最了解彼此的男人。
谁为谁生,谁为谁死?一直到这一刻,他们还是全世界最好的兄弟。
苍白的脸已经遮盖不住伤痕,哭泣声也掩盖不了心碎的剧痛。
周妍走过去,跪在地上,轻轻抚着司空明鞍的脸,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第二天,他们夫妻俩一起把司空明鞍葬了,就葬在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那个山坳里。
小雪停了,天放晴了,空气依旧寒冷。
风在山头剧烈地吹着,将天际的云翻滚着吹向苍穹的尽头,向世人讲述了一个关于友情、爱情和忠诚的悲壮故事。
一个人生命中的温暖就那么多,全部给了爱,死了就再也不会微笑了。
我哭了,仅仅是因为生死的离别。
周妍却笑了,仅仅是因为想起了那个承诺她会活着回来的男人。
承诺不过是一种谎言,是一种美丽的欺骗,可就有人愿意为了它放弃一切。
事后秦冬歌不作休整,立即马不停蹄赶回锦州,周逸还在一个人抵抗萧家大军。
临行前秦冬歌对周妍说:“等这次金陵之危解了,我就卸甲归田,带你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再也不管这世上的纷纷扰扰了。”
司空明鞍的死让他明白,活着是未知的,你永远也不知道厄运什么时候会来,突然带走了一切,微笑,快乐,健康,生命……当我们能活着的时候,就应该尽情享受生命的恩赐,就应该和最爱的人好好地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到老,到死。因为人生,容不下任何一点奢侈和虚度。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没有了,就再也无法拥有了。
他说:“妍儿,等我回来。”
秦冬歌走的那日,西风萧瑟,雁鸣凄凉,如同苦苦哀求的挽歌。
然而,每一个说要回来的人,最后都没有活着回来,战争带给人们的,永远都是天人永隔的离别。
秦冬歌最终还是死了。
在司空明鞍死后第七天,萧家大军夜袭锦州巴郡,危难之际,为让周逸的军队险中求胜,秦冬歌单枪匹马冲进敌军阵地,大乱敌人阵脚,连斩两员大将,并重伤萧家统帅萧晚月,最后被路遥斩于马下。
萧晚月念他是个英雄,命人把他的尸首送回锦州交给周逸。
我听闻这个消息,如坠冰窖,哀痛过后,余下惊骇。
萧家此番进军,竟如此锐不可当,就算派出周逸、司空明鞍和秦冬歌三人都难以力挽狂澜。
是我太过托大,还是萧家之前一直有所保留?
蔺翟云怀疑,他的叔叔蔺云盖多半也在萧家大营中,所以他的那些破敌计策才会被悉数破解。
随着江北阵地一日日沦陷,我心中的忧虑日盛,难道金陵当真要失陷在我手中?他日司空长卿醒来,我有何面目见他?
萧晚月受伤后休息不过一日,又大举出兵进攻锦州,这次誓不破城绝不罢休。
我唯恐锦州失守,周逸也会步上司空明鞍和秦冬歌后尘,选择以死殉职,就让蔺翟云连夜赶去锦州帮助周逸驻守,若实在守不住城,就算弃了锦州,也要把周逸活着带回金陵。
蔺翟云赶到锦州的时候,锦州已经被攻破了,周逸果真准备殉死,带着一批死士欲要闯入敌营刺杀萧晚月,被蔺翟云阻止:“且不说萧晚月早就设下埋伏等着你去投网,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杀了萧晚月,自己必然会死于乱刀之下,届时金陵再无将才,夫人如何独撑大局?你这不陷夫人于死地!何不保存有生力量退回金陵,我们再从长计议。事不到头,天无绝人之路!”
周逸听从了蔺翟云的话,重新修整余下的兵马,两日后退回金陵,也带回了秦冬歌的尸首。
当我再次来到周府的时候,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第一次,周妍从自己的丈夫手中,接过司空明鞍的尸体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
第二次,周妍从自己大哥的手中,接过自己丈夫的尸体时,她还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亲手把秦冬歌埋在司空明鞍的坟墓旁边,坐在两座墓碑中间,不言不语。
在爱情没开始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会那样地爱一个人;
在爱情没结束以前,你永远想象不出那样的爱也会消失。
活着的时候,人们不懂爱,死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也终于把爱留了下来,却成了活着的人心中再也好不了的伤疤。
死了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活着人的痛苦。
爱和死,到底哪个更冷?
我看着如同行尸走肉的周妍,对自己坚持对抗萧家的决定,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一念之差,害死了那么多人。到底我这么做,是对还是错?
我站在周妍身后,仰面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人的一生就这样,头一低,许多人都离开了,抬起头,泪盈满眶。
第一百五十八章
章节字数:3050 更新时间:10-08-02 08:11
萧晚月拿下锦州后,长川军死伤颇为惨重,下令全军休整七日,再进攻金陵。
也就意味着七日后,萧家大军将要兵临城下,届时便是金陵生死存亡之际。
期间周妍自杀过两次,一次被我救下,一次被周逸救下。我们一边忙着应敌一边分暇照顾她。后来她说:“你们不要担心我,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我不会再想不开了,死了两次,也算去下面陪过他们。”
此后她经常去山坳里,日复一日地坐在两座墓碑中间,一坐就是一整天。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鸟儿已经飞过;
心里没有被刀子割过,但疼痛却那么清晰。
这些胸口里最柔软的地方,因失去所爱的人而留下的伤口,远比那些肢体所受的伤害来得犀利,而且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
我知道,时间总有一天会让她熬过这段沉重的岁月。
这么想着,也就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承受了。
这段时日,我过得非常不好,没日没夜地与将士和幕僚们商讨对敌之策。就算偶尔小憩,也会在噩梦中惊醒。
我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做过的梦。
梦中的梦中,我杀了萧晚月。梦中的我惊醒了,又被萧晚月砍下头颅。再一次的惊醒,才重归现实。
这个梦是不是暗示了我与他今日的厮杀,最后我会败在他手里?
大战前夕,我私下约见萧晚月,在锦州和金陵相隔三十里处的楼外楼。
楼阁建在瘦湖上,周围松柏丛立,四季常青,那里还有一座塔,一拱桥,倒影在碧波湖水中,美丽得如画中仙境。
纵然而今已是十二月寒霜之际,纵然战乱让无数人流离失所,这里依旧绿意盎然,天上人间。
我刻意选在此处,美景令人赏心悦目。心情愉悦了,才是谈判好的开始。
选一处雅座,于楼顶窗口,能将瘦湖全景尽收眼底,设上香案,点上香薰,置一桌酒菜,不多,但都很精致,再热一壶清酒,摆上两幅碗筷。
一切就绪,萧晚月泛舟而来,一身白衣立于船头,翩翩如仙。
仅观其貌,你很难想象这个温润如玉儒雅如风的男人,会是战场上猛如饿虎凶如豺狼的将军。便是我与他相识十几年,也不过在近日才了解这样的他。抑或是,这还不是真正的他。
小舟靠岸,他站在楼下与我遥望。
我笑了笑,转头看了风景。他也笑了,依旧看我。
半晌,方在彩衣婢女的引领下登上楼顶。
他站在我的身后,面向窗外,说:“透过你的眼睛,总能看到最美丽的风景。”
我问:“透过你的眼睛,我能看到什么?”
他若有所指:“只要我愿意,我能让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我反问:“你知道我想看到什么?”
他笑笑,依旧是那句:“只要我愿意。”
谈判尚未开始,他已在气势上压我,如此强不可挡。
我心怒面不怒,水袖掠过,指着桌案说:“这是我特别命人为你准备的酒菜,请坐。”
捏着宽袖从温水中取出热酒为他斟上,白烟缭绕的他的脸,微笑着很温柔,让我怀念又惆怅。
先前听闻他被秦冬歌刺伤,现今看他脸色尚好,也就没有过多地询问。问了,反而显得虚假。
期间小聊,无所不谈,私至发小情真,总角之宴,公至天下局势,分崩离析。看似花非花,雾非雾,实则旁击侧敲,皆有所指。
在我七岁与他相遇,直至而今十八岁,他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占着一个特殊的位置。把酒言欢,追忆往昔岁月,本该一番情真意切,却没想是今日这样暗涛汹涌。
这种局面,令我伤感。
当我说到战乱离苦,劳财伤命,非圣贤者所愿看到的事时,他深深看我,不再与我迂回对谈,直言道:“悦容,若是你愿意接受招降,我答应你,萧家大军进入金陵后绝不屠城,必定善待城中百姓,百官之职不作大动,金陵朝堂仍如从前,只是要服从萧家派出的官员监管便可。”
言虽轻巧,利弊分明,但与傀儡政权有什么区别?
我奄然问:“而今你已夺得江北八成领土,难道非拿下金陵不可?能不能给司空家偏安一隅的地方?”
萧晚月断然拒绝:“没可能!”
我心中大悲:“难道你就不念一点旧情?”
萧晚月道:“我对司空长卿没有一丝旧情。”
“我呢?”我笔直地盯着他的双眼,似要看进他的灵魂里:“对我也没有一丝旧情吗,晚月哥哥?”
一声“晚月哥哥”,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酒水从杯中跳出,溅在他的雪白的衣袖上,一圈圈地渗出水印。
他低头看着那圈水印发呆,许久没有说话。
翛然起身来到窗口,对着层峦堆砌的风景,沉默地站了许久。
仰面将酒杯饮尽,他回头看我,眸子清澈得如一望到底的深潭,说:“如果你离开司空长卿回到我身边,我就答应你一年内不再进攻金陵,并退兵百里,将赵阳城、锦州归还给司空家。至于我大哥那你也不用担心,我自然会有办法交代。”
这样的条件实在出乎我的意料,虽然我早有预感他对我的执念,却没想会做出这么大的退让。
归还赵阳城和锦州,并且给司空家一年的时间,这无疑是拿萧家前途做赌。
乱世天下,局势迷离,瞬息就有万变,谁也预料不到一年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数。
为了我,他这样值得吗?
我龃龉回道:“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历经了先前的决绝,而今我显而易见的动摇和妥协,让他感到分外开心。
“好,我给你时间。”
他走到我身旁,俯首掬起我一撩发丝放在指尖缠绕,漫不经心地问:“我送你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