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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进了宫。
原来,他也会有在意女人的时候。
她笑着扯动嘴角,眼睛,却是那么的涩,心上,更在隐隐作痛。
***
三个年前,她还不是雪嫔,而叫雪意,在北地难民大逃亡的队伍里,她遇到了萧王金晟。
那天,他一身青光铠甲,手执铁剑,威风凛凛,就像从天而降的神邸,自败军逃兵手上将她救下。
于是,她的劫数,便开始了。
初见,她披头垢面,一身的骄傲也已被多日的饥饿与恐惧所击溃,见到他那矫健的身姿时,灰蒙蒙的眼前忽然一亮,她猛的跪在地,相求:
“求将军收下奴家,这场战乱,奴家家破人亡,无处可去,奴家愿为奴为婢,只求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容下蒲柳之身!”
在战火中妻离子散的事,高高在上的他早已看惯,面对弱者的相求,他神色傲然而凉淡,只吩咐身边的近侍给她银两,打发她走,自己则亲切的招呼身边一个墨衣少年要离去。闷
墨衣少年瞟着跪地不起的她,没走,忽说:“不离兄,你萧王府多一张嘴,应该不会被吃垮吧!”
“嗯?”
“嗯什么嗯,人家小姑娘无家可归,你当做善事,收容一下又不会伤皮毛……拽什么拽……”
那墨衣少年说话时,神情闲闲,还狠狠的白去一眼。
萧王笑笑说:“我萧王府又不是难民营,见一个就收容一个,我有那么多地儿供他们住吗?”
他们一起走开。
雪意不甘心的跪在原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一双身影,在斜阳里拉得长长,萧王与墨衣少年并驾而驱,有说有笑,两个人的热络形成一个奇异的世界,似乎根本就容不下外人的插足。
在她几乎绝望的时候,萧王身边的贴身侍卫忽叫了一声:“得令!”
骑着马又转了回来。
那侍卫对她说:“是墨问公子在萧王跟前递了话,你才有这份好运……”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墨衣公子,就是名传五国的东瓴公子:君墨问,萧王最最宠信的结拜兄弟。
三天后,康城传来圣旨,宣萧王入京侍驾。
她再次幸运的得来机会可跟着萧王的亲信,一起回京,而后,她做了王府中一洗菜的小婢。
***
再一次正式的见到这个男人,已是大半年之后。
这半年多光景,她住在萧王府,日日在暗处看着这个伟岸的男子在王府里进出:温笑的他,冷淡的他,威慑强势的他,平易近人的他,练武对招时英姿飒爽的他。
每一个他,都有迷人的一面,每认识他一面,她的痴迷就深一层。
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喜欢了这个不凡的男子,有时晚上窝在被窝里的时候,她会想:如果可以做他的女人,哪怕没名没份,她亦甘之若饴——
这样想,她又觉得很羞愧——
雪意原也是世家小姐,若不是家族惨遭巨变,她也不会落魄到萧王府为奴为婢。她自小受过“良好”的教养,心中自也有她的骄傲。
原本,她该可以嫁给好个夫婿的,如果不是部落之间的仇杀,灭了她暂居的渥华一族,她该嫁的是这一部落里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
结果将军战死,家园被外敌贱踏,相依为命的两个亲人在战场上先后死去,她本该享有的尊荣,全成了镜花水月。
在流亡的道途上,她不得不掩起自己绝美的容颜,在困窘里艰难的求生。
是萧王给了她绝处逢生的新生活。
从此,这个男人便在她心里扎下了根,再难忘了他不凡的身姿。他阳刚俊朗的相貌,从救下她那刻起,便深深的烙上了她心头。
她是妙龄女子,豆蔻年华,少女怀春,最是渴望得到自己心仪男子的怜爱,她会希望嫁给这样一个男子,这样的心态,最自然不过。
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卑微的身份,不可能和这样一个男子有什么发展,另一方面,她心头的骄傲,迫使她很想在那人跟前展露自己的才华,博得他赏识的目光。
有过好一段日子,她被自己这两种情绪搅得食不知味,睡不安寝。
说到底,她的愿望其实很卑微,就只想留在府里,在暗处,默默的看着他——纵没有机会做他的女人,就这么远远的每天看上一眼便足矣。
但他连这种默默容她守望的机会,都不肯给。
***
她会被赶出萧王府,一因为那一盆千秋蕊,二是因为自己的这张脸。
千秋蕊,是祸端,而她的这张脸,是最主要的祸因。
如今身处深宫,每当夜深人静,回想当初时,雪意总是在不断的假设:
如果当初,她没有心怀那种奢望,如果那时,她不曾用自己的容貌,刻意的去招惹他,也许,她还可以在萧王府再留上一段日子。
当时,她真没想到,一旦去招惹,便会在一朝之内,失尽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与幸福——
***
萧王的园子有枝稀罕的茶花,名唤千秋蕊。
雪意自小爱花成痴,极想进去瞧上一眼那绝世的奇花。
她知道萧王府的规矩:王爷的园子,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可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既想看花,更想见他。
那日傍晚,她把自己打扮的特别美妍,很刻意的掐准时间,往那茶花跟前一站,与其说是去赏花,不如说是想让养花的人发现府里另有一朵绝色的奇葩……
萧王忙完公务,自书房出来透气,看到千秋蕊边上,出现不相干的外人时,二话没说,冷声传令:“来人,把乱闯园子的人扔出去杖罚二十!”
这个男子当真就如传说中那般无情,谁敢忤逆他得罪他,谁就等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把她吓坏,惊恐之下,她差点就把那一盆茶花打翻。
那盆千秋蕊,对于金晟而言,极其珍贵。
他飞身过来抢住,恼怒的将她打翻在地。
雪意连忙跪地相求。
等他看清她的貌相后,他隐隐恼怒的脸孔骤变,一把揪住她衣襟,便厉叱:“你是谁?”
她怯怯的对视,没看到惊艳的眼神,收到的尽是憎恨而惊疑的目光——那种目光凶猛胜过豺狼虎豹,恨不能在一瞬间将她撕成粉碎。
她不懂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吓的说不出来。
景侃跟着跑进来,见是她乱闯园子时,皱着眉解释说:“爷,她是雪意,就是先头我们自边境带回来的那个丫头……”
“萧王府不留这种女人,立即打发了,让她滚!”
一句更无情的话,将无依无靠的她,就此踢出王府,过惯安谧日子的雪意,光身出府,从此又开始落魄于街头。
***
那时,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受了他的嫌弃。
后来才知道,原来还是因为这张她曾引以为傲的脸孔。
她这张脸孔,长的很像一个人,那个人曾是北沧皇帝心头的最爱,沧帝曾给过这个女人三千宠爱,那个的名字叫:云迟。
云迟,那是旃凤国的一个传奇。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像云迟,因为云迟是她母亲的孪生妹妹,是她云雪意的姨娘。(当年旃凤国云家就因为云迟“通敌叛国”之罪,而被灭九族,她母亲幸捡一命,从此沦落江湖,委身一落魄世家子,隐居于渥太草原。)
半年后,一身窘困的她遇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让她进宫。
他说:“你若想恢得你们云家的尊荣,就攀上宫里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她不知道这个神秘男人是什么身份,反正后来,经由他一番上下打点,她便凭着这张酷似云迟的脸孔,成了北沧皇帝身边的女人。
雪意与北沧帝主相差了不止二十岁,那个男人足可以做她父亲。
这是一个极其了不起的男人,一手造就了繁荣鼎盛的北沧——他的非凡出众,有目共睹,但,他从来不是她心目中能爱上的男人。
没有爱,只为生存,她将自己干净美好的身子给了这样一个迟暮的男人,并且,还为这个男人怀上了子嗣,十八岁的青春,成为帝王手中的点缀,没有欢喜,只有悲伤。
……
灯烛底下,雪意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摸着脸孔,惨笑:心里喜欢的男子,将自己弃之如敝履,连看也不肯看一眼,不喜欢的男人,将她禁锢,深锁湖心洲。
因为这张脸孔,当今的皇上才将她宠爱,也因为这张脸,那个俊逸的男子将她无辜憎恨。
她闭上美眸,想到的还是那些不堪的旧事。
雪意记得清楚,她进宫之日,正是萧王领兵去攻打诏关之时。
他在边关冲锋献阵的时候,她正倚在他父皇的怀里演戏邀宠……
起初的一个多月,皇帝并没有碰她一下,只纯萃的喜欢看到她这张脸,从不让她侍寝,也是她倔强的不肯侍寝,皇帝似乎也知道她心里有人,并不勉强。
后来,送她进宫的那个男人,冷笑的点醒她:
“你若一直保着这清白之身,他朝,老皇帝一旦驾崩,你这个美人儿就只有陪葬的份。雪意,如果不想年纪轻轻就进皇陵从此长眠君王侧,那么,就动点脑筋让老皇帝给你留个种。只有这样,老皇帝才会看在你儿子的份上,留你一命。”
皇宫,是一个奢华精美而又可怕的活死人墓。
住进这个坟墓的女人,一个个都在绝望里慢慢等死。
她不想死,也不想侍候老男人。
但最后,她还是侍寝了。
在云迟的祭日,皇帝没有独寝,而是来到她宫里,带着七分醉意,强行与她欢好,嘴里不住的念着别的女人的名字……
她在泪意斑斑中,自少女蜕变成女人,做实了雪嫔这层身份,却仅仅是个替身。
以后,是夜夜恩宠,又日日恩赐一碗“息子”汤——沧帝只要她给予他身子上的愉悦,只是把她假想成了他的爱人,根本不想也不愿她为他生养子嗣,所谓的恩宠全是假的。
他会纵容她,同时,也会威慑她——且,不断的提醒她:她只是他一时痴迷上的玩具。
***
半年后,萧王打仗回来,庆功宴上,皇帝第一次带她出席了这种正式的宫宴,这还是她竭尽所能的服侍好他后才央求到的。
她在宫宴上看到自己喜欢的男子——那么的英姿勃发,那么的高大威猛,她就只是看上那几眼,心跳就如雷鼓。
炫彩的宫灯照亮金碧辉煌的殿堂,皇帝身上左右有嫔妃相陪,她的妃位最低,陪坐在淑妃身边。
晚宴开始时,萧王自宫外而来,春风得意的脸孔,在认出她时,变得凉淡,平静清傲的眸隐约闪出压抑着的怒火。
那个男人恨她这张脸孔。
而她呢,痴迷的眼神似乎也泄漏了心事,她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脱皇帝锐利的眼神。
也许,皇帝之所以答应带她出席,本就是有意试探。
***
庆功宴第二天,她在御花园遇上萧王。
这一次,她不是他可以任意驱逐的奴婢,而是他父皇的妃子,他必须恭恭敬敬的对她行礼。
她极有意的拦住他的去路,笑意盈盈,行礼搭话:“听说萧王府上有一盆奇色茶花,本宫素来爱花,可否请萧王带来鉴赏鉴赏!”
几步之距,萧王冷淡的看着,既没有行礼,也没有搭话,就像没瞧见她这个人一般,调头绕道离开。
那种高傲的姿势,强而无力的羞辱了她。
雪意不服气的再次拦住去路,怒喝一声:“萧王殿下,本宫是皇上的人,你身为皇长子,路见宫中嫔妃不理不睬,你有把你父皇放眼里吗?”
她搬出皇帝来压他。
金晟冷眸寒睇,额上青筋突起,半天,才冷冷行礼:“金晟公事缠身,未曾见得娘娘尊贵之身,请见谅。”
瞧见他对着自己打躬作揖,她有点小得意,明知他不耐烦她,她还想攀上去,即便只是说一会儿话,也能解去不少思念之苦。
是平王适时出现,拉上他直道皇帝召见,急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