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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卓依来看萧袭月也不是空手白来的,或者说,她才是捎带来的,“正主儿”是陶公公。
阿卓依跑得快,先到了香竹园。陶公公几十年也不是白活的,早看出来阿卓依跑来将军府是有要紧话儿要和萧袭月说,是以等两姑娘说完了,才去叨扰。
“萧四姑娘,咱们可又见面了。”陶公公一张脸都要笑烂了。不得不说,他这张老脸笑起来就已经能达到拍马屁的效果,一笑就喜庆。
“陶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香鱼,去备些茶水‘糕点’给公公。”
香鱼得令,哎了一声。
“哎唷唷,萧四姑娘可真真儿是太多礼了,杂家就是个奴才,哪敢总受四姑娘打赏呀,呵呵。”
“陶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劳苦功高,我等小辈哪有不敬的道理。香鱼,还不快去。”
香鱼利索的去了。
陶公公亲自来,必然是得了皇帝旨意的。
“四小姐,杂家这回是来替陛下和太后带点儿御药来看望您的,要再过半月,才是真真儿的报喜。”
陶公公侧头,对着身后端着各式各样锦盒、药材的小太监们脸色一肃,一挥手、示意端上来,转头对萧袭月又言笑晏晏。
“太后和陛下得知四姑娘身体抱恙,十分担忧,特派老奴带些好药前来看看。”陶公公对小太监们道:“还不快站直了、端好了,好给四姑娘过目。”
六太监站做一排,各个人手中都有一只巨大的红布托盘中,盘中乘着药材以及一只大锦盒。
陶公公站直了腰板儿,神色也庄严起来,用宣读圣旨的语调,特高声儿的大声道:
“萧四姑娘卧病,陛下、太后颇为担心,特御赐宫中御药给萧四姑娘。请萧四姑娘跪地领赏吧。”
萧袭月从榻上下来,低眉潜首跪在榻上。阿卓依还没见过北齐皇帝御赐的场面,好奇的打量着。不光阿卓依,此刻这将军府上,多少双眼睛、多少双耳朵,都贴着香竹园的墙根儿呢!
陶公公哪能想不到,于是嗓门儿也特别的嘹亮,端足了架子、拿好了腔调。
“皇上、太后御赐——六色灵芝十二朵。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陶公公尾音拖得高亢而绵长,颇有气势。端灵芝的太监得了陶公公的令,上前一步,将锦盒打开来。赫然十二朵光泽柔亮的灵芝,紫、赤、青、白、黄、黑各两朵!
阿卓依大睁眼。这六色灵芝可不常见啊!在她羌吴王宫里,都不多,萧袭月竟然一下子就得了十二朵!
“皇上、太后御赐——漠北千年人参两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太监打开锦盒,赫然就是两只千年人参!要知道,现在平京城里,一支千年人参的根须都要卖上好几十两银子,更别说这两大支完好的千年人参,整个北齐,怕也只有皇宫和几个贵族中有为数不多的千年人参,能一下子得两支,实属难得中的难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天山雪莲四支。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阿卓依见那锦盒中一并四朵天山雪莲,羡慕又赞叹,这北齐皇帝真是不缺银子啊!出手大方。那么大朵的雪莲,她就儿时见过一回。羌吴王牙疼,吃了不少雪莲,她早想寻些来孝敬她父王了,却难以寻得。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龙延香一枚。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皇上、太后御赐——上品冬虫夏草一盒。愿萧四姑娘,早日康复。”
……
千年人参、六色灵芝、龙延香、金丝燕窝、冬虫夏草……阿卓依除了赞叹和目瞪口呆,已经没有其它想法。
“萧四姑娘,领赏谢恩吧!”
萧袭月跪地磕头。“谢皇上、太后隆恩赏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陶公公宣完,严肃的神色立马一改,连忙把萧袭月扶起来,笑得如朵花儿似的,翘着手指道:
“哎唷唷,四姑娘啊,奴才一眼就看出来您是个富贵好命的主儿。就算有些个困难阻挠,那都是暂时遮眼的乌云,只要您那么一使劲儿的吹……嘿嘿,都会烟消云散、云开见月明。瞧,这回陛下和太后派老奴来赐的御药,哪样儿不是价值千金的,宫中的皇子皇女们,多少人眼睛都羡慕红了又绿、绿了又红的,呵呵呵。”
陶公公一串子话说得极溜,又凑近了些小声道:“太后吩咐老奴要风风光光的将这御药赏赐给姑娘,就是要给旁人儿看得清清楚楚的,太后娘娘对四姑娘那可是,哟哟,真心的疼!”
萧袭月面露喜色。“太后义母心慈,袭月能得此恩宠,倍感欢欣、无以为报,只愿能多陪伴太后义母身侧、为太后分忧。”
陶公公笑得心照不宣。“老奴就说,萧四姑娘是个剔透的人儿。”
分忧二字,可不就是效力的近义词么。
萧袭月让香鱼准备了上回的食盒,里头装的也是那等“糕点”,但陶公公却没有收。
“四姑娘,恐怕等再过个半打月,杂家还要来真正的报喜,到时候四姑娘再准备些可口的大块糕点给老奴解饥解渴吧。四姑娘上回给陛下贺寿献的礼陛下现在还放在殿中,日日瞧、夜夜看,喜欢得不得了呢。四姑娘且快些养好身子,且养好气色等着杂家再来吧。”
陶公公笑呵呵的走了。陶公公虽爱财,但也不是个傻子、鼠目寸光的,已经将萧袭月定义做长期的主顾儿,不急于一时。已经傍上了大鱼,还怕往后饿着不成?
陶公公宫中多年,眼睛毒辣,看人颇有些个心得体会,笃定萧袭月日后会飞黄腾达,是以愿帮她接应宫中的消息。
阿卓依瞅着那朵雪莲花,不好开口。萧袭月端了那一盒雪莲花,一并递给了阿卓依。“上年纪的人都有牙疼之症,想来你父王用得着。”
阿卓依眼睛一亮,拉着萧袭月的手惊喜道:“萧袭月,你是我肚子里的青虫吗?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王牙疼?”
咋不知道,前些日子见羌吴王那左边脸,像是在包着一口东西似的,不是牙肉肿了是什么。上年纪的人,十个里头七个都有牙疼症。
“公主想说的肚子里的蛔虫吧。”还青虫呢,感情肚子是颗菜心儿。
阿卓依欢天喜地接过来。“萧袭月,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我一定还你!”
阿卓依喜滋滋的走了。
萧袭月被猛兽袭击之事不了了之,将军府里多少人都看笑话幸灾乐祸,可这回还没笑舒坦,又见那价值千金的稀世宝贝一样儿一样儿的往萧袭月屋子里送!而且还是御赐的!真真儿是气人。
上回萧华嫣卧病,陈皇后赐了一支千年人参,这回萧袭月一举得了两支,且还是让宫中公公来御赐的,不是随便给的、捎的。是不是可说,是太后在与皇后较劲?
各人暗自揣测,看来萧袭月这回是真的傍上太后这可金树儿了。
萧华嫣出门送了一道阿卓依,将礼物赠给了她,是一对玉如意。怎知阿卓依打开之后却道:“哦,原来是这种石头,我在秦琰和其它皇子那里见过,也是你送的吧?你这儿难道有很多这种石头,怎地到处都是。”
萧华嫣笑容一僵,差点无话以对。“公主若不喜欢,华嫣改日再另补一份礼。这‘石头’玩意名叫玉如意,公主即将新婚,华嫣愿公主事事如意。华嫣送玉如意的意义便是祝福公主殿下。”
阿卓依点点头,继而恍然大悟:
“谢谢你。没想到你眼光看得那般远!每个皇子都送了,大家都如意,好,好,挺好。”
不会说话蠢人!萧华嫣暗讽,脸上的笑本就有些勉强,可听到阿卓依下一句时,她是再笑不下去了。
“你下回若要补一份礼物,也补一些实用的好了,萧袭月送我两朵雪莲,正好我拿回去给我父王吃了补身子。这石头拿着也没什么用处,我也不缺银子,也不用它涨面子,带着还沉。”
萧华嫣笑着点头敷衍附和两句,心里已是不待见极了。
阿卓依随撵车回宫。路上陶公公凑过去,好心提点道:“公主啊,萧大小姐送的那石头叫翡翠玉如意,是极好的东西。你方才那么说,恐怕让人多心啊。”
阿卓依打开那锦盒,笑了笑。
“陶公公,你当我真蠢了?我羌吴别的不多,独不缺玉石,岂会不认得这玩意。哼。”
陶公公闻言,略诧异,乖乖的闭嘴低头。
阿卓依见那街旁一对母子正在行乞,随手将那锦盒砸在乞丐母子的破碗里,“哐啷”一声。
那对母子被那金灿灿的锦盒吓了一大跳!接着,便听那马车里传来个略带傲气的声音——“拿去当了买些衣裳粮食吧。”
陶公公看在眼里,再没有半点儿的疑惑或者其它神色,恭恭敬敬。是他蠢了、眼拙了……
萧华嫣在阿卓依那儿吃了一瘪,回到暖颐园里脸色不太好看。郑氏屏退了左右,萧华嫣将阿卓依的话给郑氏说了一通。
“娘,从前我也只觉这个羌吴公主是语言文化不同,性子直接罢了,今日女儿觉着,她根本就是没规没距的,一点都不好相与。竟然还把我的玉如意和萧袭月给她的雪莲比较,真是……好生气人!竟还嫌弃我的玉如意。”
萧华嫣从小到大,都是掌上明珠,没受过多少气,自然不高兴。郑氏听了,沉思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的罪过阿卓依,萧华嫣想了想,并没有过。
“实在相处不好,你也不需要讨她欢心,不得罪便罢了。皇廷便是如此的,若不想受人压制,须得踩在别人头上。她现在身份尊贵,咱们只能忍让着。”
“娘,我记住了。”总有一日,她也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萧华嫣心里越发坚定了决心。阿卓依也不过是个皇子妃罢了,竟不把她放在眼里!
*
阿卓依与秦琰的婚礼办得盛大,因着秦琰尚还年少,出宫独住还太早,便住在宫中。
半月后,册封萧袭月的诏书下来。陶公公再次出现在将军府。现在,将军府不少人听闻他来便觉得是噩耗、觉得恶心。每次来都是给萧袭月报喜的!
阵仗颇大,萧云开率萧府上下妻女仆人上百口,开大门,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忠勇将军府四女萧袭月,性秉温庄,德才兼备,着封为东阳千岁乡君,领旨谢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喊万岁的声音浩大,回响在整个将军府上空。附近街道的人都知道了,将军府有个名叫萧袭月的四女,深得皇宠,心怀百姓,是个好女子,而今凭着才智与德行封了品阶,正是喜庆而又励志,是女子们的好榜样。
萧袭月接过明黄的圣旨,陶公公笑颜如花。
“恭喜千岁乡君!”
田氏、潘氏等人跪在萧袭月身后已经看绿了眼!恨萧袭月还来不及,竟然她封品阶了,还要他们来跪地一起庆贺,真是……撞了鬼了!可是现下老夫人陶公公都在,咬着牙,也要笑着恭喜,否则讨不了好。
金银赏赐自然少不了的。
香竹园里的又进了一大笔银子。香鱼打着算盘拿着笔,又算又抄,弄了半宿也没将那金银珠宝记清楚。颜暮秋突然现身来请萧袭月允许他帮忙。
难得他主动一回,萧袭月便准了。没想到颜暮秋还并不只是四肢发达,脑子也灵活着,这点事情根本不在话下,放下剑拿起笔,还有几分才子的文雅。
冬萱哪里睡得着,兴奋的在一旁笑呵呵的陪着、数着,回头对萧袭月道:“小姐小姐,咱们这回又发大财了!”
外头有杨霸山那长着一张杀人犯脸的护院,说话也比从前放心许多。
香鱼嗔了冬萱一眼:“大财还在后头呢,小姐得了太子那片被剥走的地,往后啊,咱们小姐也是有封地的主儿了。”
虽然不大,但是有的。
冬萱托着脸向往:“那今后,我们这些鸡犬也跟着吃香喝辣了。”
一句话引来香鱼噗嗤一声笑,萧袭月瞧了眼颜暮秋,竟见他那万年铁板脸,竟然也带了一丝笑意,一时有些失神。石头开花,总是奇。那淡淡的笑意在暖黄的油灯里,竟有几分暖心。
郑氏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按照北齐律法,可封乡君。是以,郑氏在出嫁前便封了渭西乡君,正五品,萧袭月才刚及笄的年纪就被封了乡君,便是与她平起平坐了!若有个意外、闪失,朝廷也当追查到底,由皇帝亲自过问。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萧袭月那乡君封号前还加了个千岁!要知道,能扯上千岁的,除了太后、皇后,便是公主一类了,连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公主的皇女,都没有资格说千岁。
千岁乡君,这还是北齐特例!
东阳,正是太子被收回的那片土地,眼下,分封给了萧袭月。必然是太后开口让文帝下的旨意。
将军府、朝廷都暗自揣测着,以往未将萧袭月放在眼里的人,也渐渐重视起萧袭月来。
*
接下来这几日,文曲殿中上官娉婷、周摇光都托辞生了病,没来。但有点的脑子都能明白是为什么!那二女伙同秦丽筝说萧袭月坏话,此番就怕萧袭月报复收拾她们!萧袭月现在可是千岁乡君,正五品,若论律法,比文帝那些个没有册封的皇女还要高上一品阶。
最近入冬了,这日清晨,下着小雪,地上已经铺上薄薄的一层。
萧袭月踏进文曲殿。还早,四下很是静谧。她不喜欢下雪天,总让她想起些不好的回忆。她被废打入冷宫的凄惨,秦誉那被白雪盖住的坟头,以及最后一切的结束,都在下雪的日子里。
突然,“咻”的一声射箭声响,惊了萧袭月一跳,透过细雪看过去,乍见一身形高大的锦衣宫装男子,背对着她立在雪中,背影格外挺拔,手挽着弓箭,雪风吹起他的长发,青丝扬,白雪飘,黑白分明,交相辉映。
萧袭月停下脚步,有些出神。他的身子比例有着一种男子独有的美感,宽肩窄腰,双腿修长,那干净利落的娴熟动作,优美而有力。
薄雪中的宫殿略露出犄角琉瓦,薄雪中的人,宛如宁谧的一幅画。
一切,有种不真实的美。
那人许是闻了脚步声,灵敏将弓一挽、利落的转过身来,看见了萧袭月。彼时,恰好一朵雪花落在他墨染般的眉间,淡淡的清冷的,向她看来的目光透过点点的细雪,显得越发凄迷而深邃。
低沉磁性的声音,让静谧如画的景色陡然充满了生气。
“就这么喜欢偷偷的看我的背影?”
萧袭月眨了眨眼,撩开被雪风吹下来的一丝碎发。“怎地偷看了,我堂堂正正走进来、不藏不躲,如何算偷看你。”
秦誉大步流星的走到她面前,抬起萧袭月的下巴,强迫她扬起脸。
“看你这副憔悴的模样,爷真是难受。一日不看你脸色、不听你冷言冷语的嘲讽,老子这心里就空落落得紧。”
萧袭月一拍秦誉的手,下巴从他魔爪里挣脱出来,皱眉:“三皇子,你长得也算风流潇洒,怎地偏偏就不能好好说话呢?”真是对不起这雪景和宁晨。
萧袭月刚挣脱离他远些,却不想一双手臂一下将她箍进怀里,撞进个带着霜气儿的结实胸膛,仰起头正对上秦誉低下的眸子,张口要说他的话一下子噎住了、说不出来了。
这双眼睛如同夜空一样,漆黑深邃,却泛着点点细碎的星光,温柔惑人。
“你喜欢……我这样儿?”声音也是温柔的,
那么的近,萧袭月几乎忘了呼吸,可就在她刚刚失神的时候,那眸子一冷,柔和之色散去,桀骜而霸道。
“可是爷天生就不是秦壑那等书生,就喜欢直接的。萧小四,这些日子‘梦’见了我几回?”这些日子她也不去沁阳宫瞧瞧他,害得他带着伤来文曲殿教这帮小兔崽子。
萧袭月一听那“梦”字,一下就听明白了秦誉的意思。他是在问她春-梦里他出现了几回。本来这些天一直因为阿卓依前些日子那话,有些触动、感动的,现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回都没有!”
秦誉竟也不追究,唇角翘得越发好看,心情似乎格外好。
秦誉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玉白的质感,雕刻得十分简单,上面一轮弯月,月上一个古体得月字。
“萧小四,送你的。你册封的贺礼。”
萧袭月看见那枚簪子,心头一跳。
这一枚簪子,和前世那一枚,他以骨相刻的骨簪,如此相似!遥远的记忆又重新浮现,“若本殿爱上哪个女子,必将她刻入骨血,一生不负。”
秦誉将簪子插在正在发愣的萧袭月发间。
“你戴着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