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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庆殿上,文帝难得的正襟危坐在雕龙椅上,身右侧是陈皇后,左侧是蕊妃,蕊妃座次稍靠下,椅子也不如皇帝皇后的那么精贵,虽是如此,文帝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身子朝蕊妃那方倾斜。
殿上跪着四人,施景蟠,萧玉如,萧袭月以及秦誉。
萧袭月微微抬眼,将文帝暗暗打量了一番。文帝已直中年,双目微微涣散、似疲倦,粗腰体肥却皮肉松散,一副酒色过度被掏空的模样。陈皇后虽已三十有五,却半点不显老态!身材丰腴,眼神妩媚而狠戾,小腹微微隆起,怀着龙胎。至于蕊妃,她不久前是见过的。
这被子,这些人都提前见到的,模样还是她遥远记忆中的那般。
文帝无神的眼珠动了动,瞧了眼三儿子秦誉,费力的挥了挥手让太监搬来把椅子给他坐下。
“誉儿且起来吧。你遭此横祸、心中必是悲痛难当,父皇虽贵为天子,却不得起死回生之法,你……且节哀顺变,父皇定给你一个公道。”
“谢父皇。”
文帝性慈而软弱,转而对跪在殿中颤颤抖抖的施景蟠道:“就是你玷污杀害了我皇儿的侧妃、侍郎卿的宝贝女儿?”无力的话语陡然多了几分怒意。
施景蟠咬住牙关、故作沉稳。
“回圣上,景蟠虽不成大才,但自小受爹爹宣平侯的教导,深知恶不可为、要积善行善,这回赵侧妃之死真是一场天大的误会啊!景蟠绝对没有侮辱玷污赵侧妃,实在是受人陷害!当然景蟠这回也不是没有责任,景蟠确实罪无可恕,罪在不该组织这一场天龙峡之游,罪在不该偏心心疼玉如表妹,来吓唬袭月表妹。”
施景蟠这一番话早已与爹娘排练好,已没有那么慌张。
萧玉如一听,急了,可是皇帝没让她说话,她又不能开口,盯着施景蟠心头怒恨交加、大骂畜生!明明是他们兄妹策划的,她不过是陪着演戏罢了!
“怎么又扯到心疼妹妹上了,你倒是说来听听。”文帝竭力耐着性子道。
施景蟠得了陈皇后那让他安心的颜色,愈加镇定:
“起因是玉如表妹说她四姐袭月三番五次欺侮她,托我帮帮忙,在船上吓唬吓唬她,替她出气。景蟠自小在元慧姨妈家长大,与玉如表妹感情深厚,便一时心软应了,这才起了祸根!四表妹袭月许是猜到景蟠是来帮玉如表妹的,在花朝楼便将我教训了一番,景蟠心胸大度,并没有放在心上。”
施景蟠顿了顿,见没人打断,文帝也点头晃脑的在仔细听、消化他的内容,越发顺口了,把早前编好的内容一股脑抖了出来:
“是夜,我们一船人吃酒吃瓜果、弹琴,不亦乐乎,怎知那马梁果吃着香甜多汁,到了胃里却迅速酿成酒,把我们给醉了一片,醒来时,便……”
“便如何?你只管大胆的说,陛下圣明决断,定然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了你。”陈皇后捋了捋凤袍袖口,声音柔软,却分外摄人心魄,让人不寒而栗。
“醒来便发现景蟠与玉如表妹已在榻上越了雷池,而塌下躺着已经绝了气的赵侧妃,接着便是一群人冲了进来,指责景蟠奸-杀了赵侧妃!景蟠真是……真是天大的冤屈啊!”
说得情真意切,只怕这大热天都要飞下雪来了。
萧玉如气得眼泪相和流,咬牙直指着施景蟠:“你……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明明是你,是你……”
萧云开低低喝了一声:“住口!陛下面前由不得你胡乱张口。”
施景蟠一脸冤屈,并不理会萧玉如。
文帝琢磨推断了一下:
“照你说来,起因是萧玉如记恨萧袭月,而后这一切是萧袭月报复你和萧玉如,而幕后凶手,也是你四表妹袭月?”
施景蟠连忙磕头:“不敢不敢,景蟠只是推断,袭月表妹嫌疑最大,但也可能是无辜的。”
萧袭月暗哼一声:伪君子的功夫,郑国公府的后人都深谙其理,还百试不爽。
萧玉如气得脸上清白交加,她明明是被施景蟠强、暴的,却被他说成是两情相悦、醉酒后你情我愿发生的。
你情我愿的,听起来确实比被□□光彩。
萧玉如转头看萧云开,受到一记眼色——让她闭嘴。萧云开为了颜面和顾忌宣平侯的面子,似乎并不打算付出代价给她讨还这个公道……
陈皇后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心计深沉的眼睛落在满头大汗的萧云开身上。心头已暗自计算:萧云开迟迟不肯表态归顺,这番……她就激他一激!
“萧将军,本宫速来听闻你治家有风、仁义无双,却不想你府上庶女争宠而闹出这等人命,害得三皇子侧妃无辜暴毙,你是不是该给个说法儿?月柔是我最疼爱的表外甥女,从小温顺体贴,却不想惨死在你四女儿手上,将军你可有话说?”
陈皇后话,绵里藏针,萧云开后背已经是一背冷汗。
“皇后娘娘,此事另有隐情啊,小女玉如和袭月都是弱女子,哪能有害人的力气,顶多是吵吵嘴、闹闹小性子,姐妹间都是如此,至于赵侧妃之死……”
“你是说本宫可怜的柔儿,是自己死在那船上的了?!”皇后厉声打断。“你倒是把责任推得干净!这般来看,你仁义无双的名号恐怕是浪得虚名、欺君做戏的了?”
萧袭月暗自勾了嘴角,皇后倒是一语中的。
皇帝面前,皇后本是配角,但从开始到现在,明显能感觉出来,文帝是力不从心,陈皇后才是左右事件的主角。
萧云开连忙下跪:“皇后娘娘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
萧云开一介武夫,不擅言辞争辩、哪是皇后的敌手,郑氏不在身边。
“皇后娘娘,此事确然有误会。”一个清澈而柔美的女子声音,字字清脆,不疾不徐。萧华嫣盈盈跪下,虽然心头已经擂起大鼓,但表面强撑着平静、不卑不亢。
“哦?”
陈皇后见跪在殿中的萧华嫣,玉色烟萝轻纱袖、盈盈婀娜浅桃色罗裙,腰若纨素、肌肤如雪,眉间一点朱砂红,抬起的双眸如含秋水,虽紧张却强装着镇定,模样良善,可她却从她眸子中看见一似极微弱的狠戾之色。
如此美人,必不简单。
“你且说说。”皇后也不治萧华嫣的不敬之罪,生得善美,确实是一种优势。不光皇后,连文帝都被萧华嫣吸引了。
是个特别的美人。
萧华嫣猜到她爹爹不善言辞,必回吃亏,早已在心头演练了百十次。此番见皇后与文帝一下子被她吸引、顺着她计划的路子走,心头越发受到鼓励,连带背脊都越发挺直了,显得身姿越发亭亭玉立。
“杀害赵侧妃的凶手并非四妹,而是穿上的老船工,姜三。”
萧华嫣一说,宣平侯父子俩都是一惊。好不容易把责任从身上推出去,这回怎地又推回来了!虽然只是个下人,罪责轻了许多,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一会儿,老船工姜三被带了上来,是个灰头黑脸的侏儒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坦白了杀赵月柔的起因和经过。
“那、那那晚上,草民正在船头补帆布,见、见见醉酒的侧妃娘娘在船头,拿着块手帕,对着月亮诵读手帕上的诗,就像仙女一样美,草民、草民一时色……色胆包天,就玷污了侧妃娘娘,为了不让她尖叫,便捂住了她的嘴,谁知道……她、她就死了,草民害怕被追责任,就拖到了景蟠少爷床边,嫁祸给少爷……”
“放肆!!”陈皇后大怒、啪的一拍凤椅扶手,“天子面前容不得你撒谎,这可是欺君灭族的重罪!还不如实招来!”
萧华嫣心头被陈皇后那一喝吓得咯噔一下,心如擂鼓。她向萧云开郑氏献的计便是收买姜三,扛下罪名,保证安顿好他的家人,一辈子吃穿不愁。
“皇后娘娘,凶手确实是姜三,但起因我将军府确实有罪,罪在家教有漏,臣女两个庶妹争宠,四妹教训了世子大哥、引起这串祸事,待归家之后,父亲大人定会家法处置,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开恩,饶她一命。”
陈皇后把萧华嫣故作镇定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略多了几分赞赏。虽然这个栽赃之计用得生硬,但勇气不可小觑。这个将军府的嫡长女……若能配与她的太子,拿过兵权……那便是最好,萧云开骨头硬,恐吓怕也不生效,联姻是最好不过……
陈皇后不动声色,心里又起了新的算计。
萧袭月心头一阵冷笑。看似在为她求情,实际却是要回去要她的命。又是家法,哼。
文帝被皇后抢了半晌的风头,许是觉着面子有些过不去,终于发话,对一直被忽略了发言权的萧袭月道:
“你就是最大的凶手嫌疑人,萧袭月,是吧?”
萧袭月不紧不慢,磕了个头,声音铿锵,没有半点儿颤抖、害怕。
“回皇上,臣女正是将军府四女,萧袭月。”
“你,也说说吧。”
“谢陛下。”
萧袭月抬起头,跪在殿中央,虽跪着,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目光清澈而炯炯有神。
萧云开心头有不好的预感,萧华嫣也提高了警惕——萧袭月向来不会顺他们的意。
果然。
萧袭月对上皇后柔媚却阴狠的目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在殿中回响:
“臣女长姐所言有虚,凶手,不是姜三!”
萧华嫣心头一跳,背心冷汗直冒。
萧云开忍无可忍,怒斥:“不孝孽障,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天子面前“所言有虚”,那便是欺君重罪!
殿上大部分人的心,都替美人悬到了嗓子眼儿!将军府嫡千金如此貌美良善的美人,怎会有如此吃里扒外的庶妹?萧华嫣为她求情、脱罪,她却反过来咬她。
一直旁观的秦壑盯着萧袭月厌恶的皱了眉头,秦誉则是坐在椅子上嘴角一丝隐不可见的笑——小猫儿,要发威了。
倒是文帝率先打破了沉重的沉默与审视。
“你到说说看,要是说得不对,朕立刻要了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