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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袭月刚睡下,大夫人就来“看望”她了,情真意切、体贴入微,若不是她在挨打时看清了郑氏的冷漠与嘲笑,她都要真的相信这句“打在儿身、疼在娘心。”
“你爹爹从小舞枪弄棒、习惯了军营中的把式,一时冲动迁怒、罚了你,你就莫要记恨在心了,啊?哪个爹爹不疼自己的女儿呐,连嫣儿小时候也挨了不少责罚。”
郑氏和颜悦色,又是端药又是递水,简直比亲娘还体贴!
若是秦誉没来,就算她死不了,轻则落得满身丑陋疤痕,重则断筋断骨、身子残废。
“袭月啊,大娘为你准备了十来身儿好衣裳,你挑个喜欢的款式,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进宫比不得去别处,你一去便是代表咱们整个萧家,可要谨言慎行,天子都爱听好的,当言不当言,你可要多想想,大娘说什么,你那么聪明也肯定知道……”
郑氏耐着性子口水都说干了,萧袭月躺着却理都不理她!任她怎么拿热脸贴冷屁股。
郑氏满肚子憋气,脸色一凛:“你要是说错了话、触怒龙颜,立马就会人头落地!你日后还要嫁人,到时候大娘寻不到好人家,可就不要怪旁人误了你终身!”
萧袭月斜眼瞥了郑氏一眼,不屑:
“明人不说暗话,要我按照你说的做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你要什么大娘都许你。”
萧袭月笑,“只要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头认错,把你这些年做过的腌臜事昭告出来,我就原谅你!”
“你……!”郑氏惊怒交加、但终究是郑国公府养大的嫡女,骂人的功夫抵不上田氏、潘氏,“你”了半晌骂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离开。
等这风波过去,看她怎么收拾她!她就不信三皇子会为一个小小庶女放弃将军府的兵权、放弃她女儿华嫣。再说,到时候当储君的还指不定是谁!
“冬萱,把大夫人端来的参汤统统丢去喂狗!”
“是,小姐……”
第二日一早,萧云开也来了。不过他没有郑氏那么能忍,才不过说了两句软话,就原形毕露!
“你天生伴凶,我当年留你一条性命已经仁慈!你却处处不知感恩、处处惹是生非!你大娘好心好意给你置办首饰、衣裳、端汤送药,你却把参汤倒去喂狗!”萧云开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是铁了心要进宫置咱们满府人于死地?你别忘了这家里的人可都是你的亲人!”
萧袭月猛然睁眼,直对上萧云开嗔怒的牛眼。
“那你抽着铁鞭子喊着要打死我的候,可想过我也是你的亲人?!贪生怕死、沽名钓誉,萧云开,你真真是对得起‘仁义无双’的名头!”
“你这、你这不孝孽障!”
萧袭月反笑:“既然知道我是孽障,萧将军还来这儿杵着做甚?”一指门口,“不送!”
第二日,秦誉派人来接,萧府托词萧袭月偶感风寒怕传染龙庭,拖一两日再进宫面圣。秦誉本是耍诈,早已料到,也不强求。
本来一贫如洗的香竹园里突然塞满了各色珍宝,吃穿用度一点都不比萧华嫣的差。药用最上乘的,大夫也是最好的,将军府里最好的珍奇补药全部都送了来,只恨不能一天之内把她治得活蹦乱跳。
冬萱把刚刚送来的首饰装进盒子里,珠光宝气的,只看得人眼花缭乱。“小姐,不枉你受了这些苦,好日子总算来了。”
“好日子?”话里掩不住讽刺,萧袭月也不多解释。若换做上一世,她一个从奴才院里出来的小丫头,过了十几年苦哈哈的日子,铁定已被这些金银首饰、参汤鱼翅给糊弄得甘愿肝脑涂地了。只可惜她已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小丫头了,再不会上郑氏的当!
连大齐的皇后都做过,岂会被这点儿东西诱惑!
这次进宫,她若搏不了前程、保不住自己,再回府来等着她的只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萧袭月看着满屋子新添置的家具、奇珍异宝,闻着满腔的上好清香汤药,心头越发清明起来、充满了斗志!
既然捡了条命重活一回,何需再畏首畏尾。前世踩在她头上喝她血的人,她要他们一个一个,全部跪在她面前忏悔!
本不想再与皇宫里的人有所牵扯,但此番看来,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两日过去了,宫里还没有人出来接萧袭月进宫,全然像是头忘了这茬子事儿!萧袭月也暗暗有些不确定了,难道,秦誉有事情耽搁住了?还是说,他的那招一箭双雕的棋被人识破了?
就在郑氏已咬着牙关盘算着如何彻底除去她的时候,召她进宫的人终于来了!
在萧云开、郑氏的心惊胆战中,萧袭月一颠一跛的出府。
此时,天光-欲晚,光线略暗,只见轿子旁立着一个玄色衣裳的男人,负手背对着。
她喊了一声“三殿下?”,这男子转过身来,眸色深邃,五官在渐浓的夜色中有几分模糊,但那轮廓线条却很分明,眸中闪烁点点星芒,难以言喻的冷傲孤高。
不是秦誉又是谁人?
北齐皇家以温润谦逊为尚,像他这样脸上明写着“吾辈不好惹”的还是少数。
北齐的皇宫历经数百年沧桑,夜色下更显神秘而厚重,宫殿屋顶高低起伏、尽数化作深深浅浅的暗影。
在这重重暗影中,埋葬了多少孤魂,也埋葬过她。而今重活,两生两世,恍惚得不真切!
马车冲入暗影包围,进入皇宫。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秦誉还未及弱冠,还住在皇宫中的“沁阳殿”。到时夜幕已降下,画着虫鱼的宫灯暖黄。
“宫中有御医,待会儿便过来给你诊治诊治。案子已由刑部接手,皇上三日后会召当日在船上的所有人进宫亲自审问。”
“你把我接进宫来,不就是怕我改了主意说不该说的话么?”萧袭月皮笑肉不笑,拒绝宫女的搀扶。
秦誉不语。诚然,他是有这算计。
萧袭月定定朝他看去,“帮我一个忙。”
“说。”
“我要见太后娘娘……”
……
要毁掉一个皇帝,只需要给他一个女人——一个野心勃勃的美人,或者一个是控制欲极强的狠辣母亲。
恰好,齐文帝这两项都占全了!
先帝早逝,太后早年独揽朝纲,把曾恃宠而骄的妃嫔以及皇子尽数毒杀,而后年迈、日薄西山,总算看开、放权文帝。可惜强母出弱儿,文帝早已被控制得软弱无能、纵-欲无志。而皇后妩媚貌美,出生寒微却步步除去先皇后、登上凤位,野心手腕难有人敌,时常左右皇帝涉政,被太后视为大患!
是以朝廷、后宫,已被这两个女人搅得暗流涌动。
此刻,懿宁宫。
三四尺高的金丝熏笼点着梅花香,丝丝绕绕、袅袅起云雾。榻上,荣华半生的迟暮美人侧卧小寐,老去的容颜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与威严。
宫女轻撩珠帘细声禀告:“禀太后娘娘,三皇子殿下求见。”
高太后没睁眼,挥手示意带人进来。
“孙子秦誉拜见皇祖母,祖母万福金安。”
高太后终于睁眼,故作严肃责问:“这会子又野去了哪里?现下又记起我这个祖母来了?”
秦誉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出身后的戴着青缎斗篷的少女。
“孙子去给皇祖母寻人去了。”
萧袭月屈膝跪拜。
“臣女萧袭月,拜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高太后眼光陡然犀利。
“抬起头来。”
萧袭月摘下斗篷,露出巴掌小脸,清瘦的脸颊显得一双大眼睛格外明亮有神,不卑不亢,直视高太后的眼睛。
“你说,你姓萧?”
“回太后,臣女袭月,是忠勇将军府上第四女。”
高太后听见将军府三字眼中一亮。皇储之争,兵权便是敏感而紧要之物。
“你来见哀家,所为何事?”高太后抿了口茶。
萧袭月略作沉吟,开口:
“臣女要与太后娘娘做一个交易。”
“放肆!太后面前岂容你个小小丫头算计!”一凶脸老嬷嬷气势汹汹教训!
高太后挥手让老嬷嬷下去,眯了眼略带讥诮:“哀家凭什么相信你……你就不怕哀家治你大不敬之罪?”
“就凭,袭月相信太后娘娘的眼光!”
“口气倒不小……”高太后不屑一顾,不为所动。
萧袭月虽面色不改,然手心已捏了冷汗。面前的,是一个曾经手腕极其狠辣的女人、并非善类,并且还是她前世最大的敌人头头!秦壑是皇后派,太后便是早年最大的敌人!秦壑几番差点死在她手!
接下来是一阵子的沉默,直让人窒息,萧袭月越来越心凉。
高太后慢慢抿着茶,也不理会,把她当空气,叫了秦誉过去按摩肩膀,直到夜渐渐深,萧袭月身带旧伤,跪头上冷汗直冒,乍闻——
“说来听听……”
萧袭月暗暗大舒口气,抬头正对上秦誉看来的眼神,冷傲的嘴角染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
三日后,晁庆宫。
“宣,萧府宣平侯府一干人等觐见!”
太监一声传唤,宣平侯、施景蟠,以及萧家涉案一干人,昌宜侯周宇都应召入殿。
赵侧妃之死不明不白,但是终究涉案人员敏感,皇后大力建议文帝低调处理,不宜大肆宣扬,让文帝宣了一干人等在晁庆宫后殿亲审,自己也陪同左右!
萧云开一进去,便看见那殿中跪着的一团瘦削身影。
萧袭月!
萧云开心头一紧,正对上萧袭月侧过来的眼神,那么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