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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没有劝说,马上找来绒帽和披风,自己打了宫灯沿着晚间寒风陪我一起出门。
眼下已经是十一月的天气,紫禁城的墙角跟上都裹上了一层霜,光是看着就觉得浑身发冷,更别提夜间行走了,可我实在是坐立不安,也只好硬着头皮踏上了甬道。
好在毓庆宫离慈宁宫算不得远,门口守夜的侍卫和太监都认得我和秋葵,没有盘问,就放了我们进去。
刚进了门,我就听到一阵丝竹管弦之声,伴着男女嬉笑劝酒的艳词,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里是紫禁城呀,谁这么大胆在夜里毫无顾忌的唱这些靡靡之音?
加快了脚步朝正殿里走,面前的景象差点没让我下巴掉在地上,太子衣衫不整,左拥右抱的,一手拿酒杯,另一手搭在美人的肩膀上,嘴巴还凑在美人耳边细碎的说着什么,美人凝神一听,顿时目光含情,嗔笑着给了一记极轻巧的粉拳。
“太子!”
我虎着脸喊了一声,站在殿中央已经有一会了,太子却没有发现我来了。这得亏来的人是我,万一是康熙呢?
太子目光游移,应该是喝醉了,定神看出来是我,便笑着一手推开了身边两位美人,可怜美人完全没有防备,都被推在了地上,娇声哎呦直蹙眉。
太子摇摇晃晃的来到我面前,细细打量着笑道:“原来是雅公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近来可好?”
一身酒气熏得我头疼,我眼下还没吃饭都快要吐了,我没理他,转头吩咐秋葵:“去打盆冷水过来替太子醒酒。”
秋葵面色迟疑,这大冬天的……见我神情已经非常不悦,还算聪明的没有劝。
我扶了太子在旁边坐下,又遣散了众人,接过秋葵递来的冷水和帕子,咬着牙拧干了冷毛巾用力的贴在太子脸上。
“嘶!”的一声,太子直往后躲,我哪里能够给他机会,示意秋葵在背后推着,费了一番功夫,这才让他醒过神来。
“你这是怎么了?半夜在宫里这样闹腾,不怕皇上派人来问?”
太子满不在乎的一笑:“就算是皇阿玛亲自来,我也是这个样子。”
我急得顾不了许多,伸手一拍太子的脑袋,秋葵吓得几乎要跪下,太子也很意外的看着我,我急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自暴自弃,你可是太子啊!”
太子脸上现出一副忧戚:“太子?那又怎样,说废立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情。”
我惊愕,半天怔得说不出话来,把这个年关翻过去,也不过才康熙三十三年,太子如今也才二十多岁,他不是要到四十岁的时候才会被废掉吗?
太子见我不说话,又笑道:“怎么?被吓到了?我这个太子当得本来就窝囊,废掉也就废掉了。”
我想了想,现在什么情况都不明白,劝也是劝不到点上,便唤来太子身边的太监,好生交代他们伺候太子梳洗安寝。
太监伺候他的这会功夫,我又拉了这宫里的总管太监问情况。原来自从我走之后,太子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惹恼了康熙,三天两头就被叫到乾清宫一通训斥,有时候甚至还当着朝臣的面。索额图出面替太子说了几句话,就被康熙下令调查,现在还在家里面壁思过。
我没想到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事态就变化成了这样,看来太子宫里的境遇的确不大好。就笑着安慰几句:“公公这段时间辛苦了,公公的忠心我替太子记着,日后一定好好报答。”
“奴才们受点累都不算什么,前几日又听说三阿哥四阿哥已经跟着内大臣一块学习朝务了,太子是兄长又是储君,可还一直这样闲着,宫里头也没人站出来替太子说句话,别说太子心里头憋闷,就是奴才们看着,也是难受的。”
这太监我也打过几回交道了,是个老持稳重的,今日他对我说出这番话,是冒了议论主子的风险的,也看了我跟太子一向不错的交情因此才直言不讳。
于是我正色道:“你先别着急,回头我禀明太后,看能不能让太后出面从中说和,皇上是孝子,想必也是会听劝的。”
这太监千恩万谢的退下了,太子已经洗漱好换了寝衣躺下,秋葵说男女有别,劝我不要进去内室,我没听劝,还是进来见太子似睡非睡,就坐在他床头说:“也许你只是近日心情烦闷,才有这样的举动。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可能看不真切,我们这些旁人却是明白的,皇上是打心眼里的疼惜你,你是正统嫡出,一出生就被册为太子,这地位再没别人可以够及。眼下不过是一时的失意,你就应该趁这个机会让皇上好好看看,你是能够经得住事的人,这样将来他才能放心把这天下交给你,你说是不是?”
太子微眯着眼,看样子是要睡着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或许这些话他自己早就想明白,只不过我想让他知道,这宫里还有关心他的人。
我回到慈宁宫时就见到大阿哥,他脸上的神情盖都盖不住,他也不问我去了哪里,见到我就奔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皇阿玛答应了!”
我还没从太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只觉得眼前大阿哥和太子的精神状态对比实在太大了,茫然的问:“答应什么了?”
“我们的婚事呀!我一听到这个好消息就迫不及待的跑来告诉你了。”他一把抱着我,感动的笑着说:“真是太好了,我原以为还要经历一些波折的,没想到皇阿玛竟然答应得这样干脆,他还说要封我做郡王,说不能委屈了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郡王福晋了。”
我欣喜的笑着,感觉这喜悦来的太突然,简直都不像是真的了,想起父汗说的三年之约,顿时在心里笑了花。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康熙并没有追究大阿哥和我的过失,还给了这样的恩典,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理会父汗的储位之争了?
当我笑着说要同大阿哥一起去乾清宫谢恩,大阿哥却说:“皇阿玛特意叮嘱过,你舟车劳顿,已经免了你的谢恩之礼。”他凑到我耳边哈着热气,“我已经替你谢过皇阿玛了,翻过年去,就能筹备婚礼了,到时候科尔沁王爷也会来京,你又能看到你的家人了。”
我心里甜滋滋的,先前担忧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就全部都迎刃而解了,现在除了满怀期待的憧憬将来的幸福之外,好像没有别的可以做的事情,我甚至傻傻的问大阿哥,我们是不是在做梦?大阿哥没有说话,用深情拥吻来回答我。
大阿哥变得忙碌起来,京中宴请不断,皇上封了郡王,赐了宅院,还指了婚,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几乎都给他占尽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自从明珠落马后的颓废,算是给他全部扫空了。
惠妃也十分高兴,三天两头的赐了东西赏到宫外的直郡王府,浩浩荡荡的好多个箱子从大内抬出宫去,宫女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平日惠妃也算是省吃俭用,私下里竟然藏了这么多好东西留给儿子大婚用。
秋葵和康泽木把这些话学给我听的时候我只是莞尔一笑,心想,即便惠妃不喜欢我,她也不会苛待了儿子的。如今我要快嫁人,那是另外一个全新的开始,可不能够再像做姑娘那会子大大咧咧了,我应该有些郡王妃的风范,就算装也得装出来。
大婚用的嫁衣是内务府来做,可能忙着替大阿哥搬家的事情,至今还没有给我这里派绣娘,我也不生气,我让康泽木打开库房,找出经年积攒的各类贡缎花绸,自己做起了新衣服。
秋葵见我挑的全是茶白,月白一类的素锦,就在一旁一惊一乍的,说这颜色用来结婚太不吉利了,让我重新另外选。
我笑她们没见识:“要是有纯白的料子才算是最好的呢,白色象征纤尘不染,是最纯洁的颜色,结婚就应该穿纯白嫁衣。”
秋葵和康泽木的下巴快要跌到了地上,我也是太得意忘形了,一心想做个蛋糕拖地婚纱出来,一时忘记了古人的忌讳。
偶尔,我也会望一望毓庆宫的方向,这边大阿哥得意,那边太子失意,要是两人能够步调一致就好了,这样兄弟之间的情分才不会太受考验。
这天,门外头传来太子驾到的声音,我在一团杂乱中抽出身来,一面招呼外间的人稍等片刻,却见到太子笑如暖风的走了进来,看见我蓬头垢面的就笑道:“都快要当新娘子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可别在成亲当日丢你夫婿的脸呀!”
一听这话,我就完全放心了,能开玩笑,说明太子基本恢复正常了,那我就没有必要跟他讲什么规矩,我笑着指着一旁的椅子说:“那你就自己找地方坐吧,等我忙完了再来招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