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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杜子腾而言, 其实去往哪部根本不重要,可是在方才这七部的言辞交锋他已经发现一些征兆,或许原本他跟随明昱悄然进入赤部亦不会有这么多风波,可以现在, 既然已经发生七部相争之事, 那么他不论进入其中哪一部,之后的事情都注定不会太顺利。
更重要的是,从始至终, 杜子腾到这里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为了查找当年妖族之事与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是否有关, 然后希望能找到萧辰与包子的下落,根本不是为了这什么圣地的名头。
而方才, 杜子腾动用了神识中封存的法天大阵,除了借机震慑这七部之外,未尝没有试探之意。
整个斩梧渊中,凝聚成湖泊的妖气还有浓密的灵气, 其实亦是一种妖气与灵气的平衡状态, 而且杜子腾方才的观察中, 这种平衡是一种十分稳固的平衡, 正是这种巧妙的平衡让战境入口得到完好的保存。
方才那短短一瞬间,伸展开来的法天大阵不只是操纵二气制造了那么大的动静,杜子腾也借机将此处的天地平衡态试探了一番。
不出所料,斩梧渊中除了几位大修士的居处,杜子腾不敢试探、不知深浅之外,整个斩梧渊的关键节点都在这战境入口之上,也就是八部所在的位置。
哪怕八部这些人未曾亲口向杜子腾解释,他亦能推知,八部入口进去之后感应到的一切应该都不尽相同,因为那些入口凝结与存在的方式本就存在就根本不同。
其中,尤以地底一处入口最为特殊,竟如一口黑井般,无论杜子腾如何搅动灵气与妖气,都死寂般,全无回应。就是那处的妖气都来得比别处要沉黏,与其他几处完全不同,隐隐地,竟叫杜子腾想起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来。
在杜子腾看来,无论妖气还是灵气,其实不过都是能量存在的不同方式,他心中并没有什么高低优劣的判断,可对于这地底入口处完全不受法天大阵干扰的死沉妖气,杜子腾的神识刺探中都隐隐感觉到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可越是这般特殊越是叫杜子腾心跳加速,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要找的答案?
七部入口皆是彩色湖泊遍布在斩梧渊的地上,剩下的地底那处……不必说,必然是墨部所属。
杜子腾这答案叫在场七部之人皆有些下不来台。
就是明昱亦大觉诧异,他本来以为这位萧大师听了孔素素的提议,对于苍梧之籽感兴趣亦是可能,可是……墨部,明昱脸上表情有些奇怪。
好半晌,他才道:“萧大师,望你三思,我知道曾经墨部部首的威名响彻诸界,于符阵一道的造诣统御天下符阵修士,可是……事易时移,彼时之象不能说明现下的一切……”
杜子腾转过头来,挑了挑眉。
明昱话说得婉转,姬青却是直接笑道:“萧大师,你莫不是听闻了周天诸界那些传闻才想去往墨部的吧?不是我等看不起那墨部,当年他们那部首失踪之前,根本没有留下半点传承,那些传闻不过是谣言,否则,堂堂八部之一又怎么可能衰败成那样?”
杜子腾脸上神情不动:“即使没有传承,我身为符阵师,求往墨部有何不妥吗?”
孔素素与明昱等人对视之后,亦是掩袖而笑:“唉哟,看来萧大师求道之意甚坚,可萧大师,非是我等有意阻拦,实是那墨部中还有没有活人我们都不知道,听说昔年墨部部首消失之后,墨部中有点心气儿都自个儿跑出去自立门户了,比如那大衍真人,您来了我斩梧渊若是奔着墨部去,岂不是明珠暗投?”
杜子腾神情却是甚是坚决,一时竟叫这几人觉得有些难办。
而田益宽却是咳嗽一声道:“既然萧大师这般心意坚决,也罢,我已向部首回禀,可领您前往墨部一观,您亦不必此时坚持,我等前往您便可以知端的。”
孔素素已知这老鬼比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在渊中不知多出多少经验,这些事情处置对方确是有这本事的,此时虽然依旧厌恶田益宽不顾身份来拉拢萧大师。
但是去往墨部一观之事,她却是千万个赞成的,那墨部近百年都未见有人进出,还不知破落成什么样,叫这萧大师去好好看看就知道了。
余者亦是一般心思,但七部之间若无通禀,他部修士是万不可随意前往的,这墨部嘛没什么人气儿,多半是蓝部部首借着部首之便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
虽则这般,最后前往的亦只田益宽、明昱等人携着杜子腾,那些追随的、旁观的修士,思及各部间的规矩,是不好这么浩浩荡荡前去扣门的,便都各自散了。
明松、明梅、明竹虽然是明昱的人仆从,亦是被明昱打发了下去,明竹看着杜子腾嘴巴翕动,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萧大师不愿意来赤部,但明昱素来端严,这小孩子不敢随意多口,这才作罢。
杜子腾却只是笑笑看着,不置一辞。
当他们来到七部间的一处地面裂缝之中时,阴森寒风倒灌而上,叫杜子腾打了个寒战。
明昱等人眼中都有掩不住的好奇,于他们而言,曾经的墨部只是一个传说,他们年纪皆不大,按照斩梧渊中的规矩,未能出师之前皆须在战境中苦修,这墨部的模样,他们今天亦是第一次有幸前往一观。
若不是今日见到杜子腾法天大阵的惊人表现,恐怕他们对于符阵之道、对于曾经立于符阵之道巅峰的墨部亦不会有现在这份好奇。
可他们中,田益宽的神情却格外不同,他看着这道裂缝,不知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中有些悠远,似是在回忆什么久远之前的辉煌。
明昱咳嗽一声:“我等年少,尚未有机会前往墨部造访,还要劳动田长老领路了。”
田益宽这才被明昱一番话惊醒过来,他点头,随即淡淡看了杜子腾一眼,神情中大有深意:“萧大师,墨部便在这地缝之下,还希望你能仔细看个分明才好。”
说完,衣袍一飘,大修士的身影便消失在裂缝之中。
余人尽皆相随,而杜子腾在此中修为最低,明昱亦是当仁不让,架起守护法宝便携杜子腾在后。
而后就是在一个黑暗空间中不断下降的过程,杜子腾心中只有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进入这片理应陌生的黑暗空间,他却反而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是的,熟悉,说不出的熟悉。
等到最后双足完全落地之后,杜子腾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若是综合考虑到明昱等精英修士的移动速度,这墨部的地下空间简直庞大辽远到不可思议。
孔素素好奇地开口问道:“田长老,我们这是到了?这里便是墨部?”
不知为何,到了此处之后,田益宽在外面时那种有意无意的无赖都似收敛不少,倒有些符合各部长老那沉稳可靠的形象了。
此时只见他颔首道:“方才我已经动用了部首的信物,自进入地缝之后,此处皆是墨部领域。”
“咦?我们站的地方……好像是墨池!”
有人惊讶出声,然后众人纷纷低头打量,这才发现,他们其余各部亦有池,池中是妖气所凝的池水,颜色各异,池中便是战境入口,而这墨部的墨池现在果然就在他们脚下,方才一时未觉,实在是因为这墨池干涸近乎见底,唯有残留在池底的颜色昭示着曾经墨池的辽阔面积。
而纵使那些残留着池水的地方,有人好奇地观望了一番:“这墨池之水好生奇异,这般坚硬,不似池水,倒像是什么灵石了。”
他们七部修士平素常进出战境,自然知道,妖气凝结成的池水对于灵气本就排斥,而修士一身可以说是灵气高度凝结,池水的斥力就更大,如何进入池水各部亦有心法诀窍,这墨部的池水坚硬如石,可以想见其中斥力之大,修士要怎么才能进入其间?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姬青扫视四周,这墨部连自家的池水都要干了,更别说周遭那些破败不堪的连绵建筑,若不是在这地底之下,无甚风雨相扰,恐怕一阵风吹日晒都要彻底腐朽了。而且,在整个灵气充裕的斩梧渊,这墨部可说是如荒漠一般,灵气连凡间那些灵秀之地都及不上,简直太过荒凉。
然后他朝杜子腾笑道:“萧大师,您看这墨部,灵气枯竭荒凉不堪、破败腐朽阒无人踪……这模样,哪里还有什么墨部的存在,怕是昔年那些传闻也是夸大之辞,眼见为实,不来这一次,您怎么好死了这条心?哈哈哈哈……”
其余几人虽未说话,却也是轻笑。心中终究难掩些许失望,本来以为曾经威慑天下的墨部必然是何等风光,哪怕这些年败落未再听闻什么消息,也应该有些旧日风采在,这地下黑黢黢的一片的破败垃圾,实在是有些败兴。
只是他们其余几人出于师门教诲,不似姬青这般会在别部之地大肆鞭笞罢了,心中却也是一般无二的轻视。
杜子腾默然,不待他出言,姬青却突然惊呼一声,当他们再抬头之时,哪里还有姬青的人!
田益宽皱眉欲斥,却在这变故中突然神情一凛:“郭师兄,我等奉蓝部部首之令,前来探看,小辈狂妄无知,还请你不要与他计较。”
明昱等人此时皆是惊出一身汗,方才姬青就在他们当中,说消失就消失,根本没有一个人看清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此刻的心情简直就与那些遭遇鬼神的凡人没有什么两样,惊骇莫名。
若说修为,姬青与明昱虽差一线,却也不是什么天差地别,方才姬青消失得完全没有征兆,他们的神识、灵眼此时统统调用起来,除了心中更加惊惶,根本没有半点发现,叫他们如何不惊恐!
而田益宽那番话只回荡在这死寂黑暗的空间中,除了远远回荡的回音增加了那恐怖森然的效果,根本再没有半点回应。
田益宽的面上亦是沉了下来,今日是他率领这些子弟下来的,不论方才在那萧大师面前怎么争,他亦不能否认,他身为师门长辈,带着这些子弟到墨部是肩负了责任的,若是姬青不明不白消失在墨部,这小子可是青部部首的眼珠子,他要如何去向对方交待?
“郭师兄,你这般无故扣留他部子弟,若是事情闹大,你这些年辛苦守着的这一切恐怕都会毁于一旦,岂不是白费了心血?方才那弟子的师尊可是青部的芜菁老怪,最是护短不过,我这话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恫吓,你难道愿为着一个小子一时的口不择言,为了胸中那点不平之气连累墨部部首托付给你的心血基业毁于一旦?”
田益宽的话句句回响,可这广袤的空间依旧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回应。
到得此时,明昱、孔素素皆是明白过来,方才姬青的消失恐怕都是墨部留守此地的一个修士所为,可纵是这样,对方的手段也太过神鬼莫测。
而且,这般久久不回应,竟是连芜菁真人的大名也不放在眼里了……
似姬青这般嚣张的派头,在门派中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平素就有其他部的弟子看不过去,奈何这小子实在太得芜菁真人宠爱,君不见他名字中都带了个青部的青字吗?其中用意简直是昭昭若揭。
若是同辈弟子之间交手的得失也就罢了,芜菁真人怎么说也是合道巅峰的修士,不会与小辈计较,况且受些小小摔打让姬青成长些也好。
可若是姬青失陷在此,田益宽那话绝不是威胁,芜菁护短护得简直是天怒人怨,不只护短,还爱迁怒。
前次姬青率弟子在外追击一个大妖,不过是受了重伤,却被芜菁亲自杀过去,不只那大妖身首异处,就是那大妖沿途所逃之处,所有妖族不论雄雌老幼尽皆屠戮干净,那些与姬青一同前往的修士亦以“斩妖不利”的名头受了芜菁的责罚,终身修为再无寸进……这在周天诸界中也是桩不小的传闻。
眼下这郭姓修士若不肯放人,姬青最后无事还好,若是有个万一,他们这些人纵有师尊相护,今后怕也是要小心再小心。想到芜菁真人当初处置那些追随修士的狠辣无情,这些修士心中都有些郁闷难言。原本不过是墨部一游,凭添这样的变故,除了骂姬青嘴太贱,他们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间,明昱等人愈加仔细搜寻起来,可随着时间推移,却终是一无所获,叫他们不由有些焦急。
而且,孔素素心中还有一忧,现在姬青出事,碍于他那彪悍的师尊,大家愿意这般出力去找他,这墨部中的人简直摸不准脾气,若是一个不慎,她也失陷于此……她的师尊可不是芜菁真人,师尊的脾气她很清楚,若是证明她连来个墨部都会出事,恐怕师尊心中只会觉得她太过无能,更别说似芜菁真人那般追究到底。
姬青的消失,让这一支原本不过是来展示墨部荒凉、打消那位萧大师想法的修士们,隐隐生出了退避之意。
不说他们,就是田益宽修为远远高过他们,在此地中亦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好半天,孔素素终于道:“田长老,这般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回去向芜菁部首禀告吧,若是时机一过,怕就是真人来了亦无办法……”
冉靖天亦是点头赞同:“我等再耽搁下去,怕若是真有什么不测,还不如早早禀告芜菁真人,姬师弟是他爱徒,合道修士能耐亦远胜我等……”
明昱虽未出声支持,可亦未反对,态度十分耐人寻味。
而田益宽却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这些后辈心中的想法他一清二楚:他们是怕了,而且,若是此时告诉芜菁真人,肯定先问他们是如何下来的,墨部封闭这么久他部修士根本无法进入,到得那时,他们只消异口同声一说,责任便都在他田益宽头上!真是好精明的算盘!
“收起你们那些心思,”田益宽森然道:“我虽找不到姬青,可多让几个不听话、不恤同门见死不救的后辈消失却还是办得到的!”
不恤同门见死不救,斩梧渊门规中写得分明,罪属不赦。
这几人间气氛一时冷凝。
而杜子腾却是冷不丁开口道:“是一个阵法。”
明昱惊愕地抬头,就是田益宽亦是双眼放出光芒来:“萧大师您于符阵之道上造诣不俗,可能将姬青找出来?”
杜子腾点头:“我方才已经试过了,这整个墨部所在之处是一个大阵。”
明昱、孔素素等人自然是心中大喜,不论如何,姬青虽然嘴欠,但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都是不希望他不明不白地消失在这里的,听到眼下这位萧大师有了眉目,他们如何不喜。
杜子腾点头:“不过我还需要诸位相助。”
田益宽此时只想将此事平息,连忙道:“您只管开口。”
杜子腾认真道:“灵石,我要很多灵石。”
明昱:……
知晓这位萧大师在飞天界事迹的明昱此时心中有点复杂,灵石,又是灵石。
为什么这俗不可耐的东西在这位萧大师眼中每次都能派上关键用场呢?
可在这个关头,田益宽听闻不过是些灵石而已,当即就道:“还请您尽快。”
随即田益宽递上的灵石果然让杜子腾泪流满面,全部都是上品灵石,灵气精纯,这位田长老甚至还问道:“够吗?”
杜子腾otz
当他真正开始布阵寻人之时,哪怕是见识过先前杜子腾激荡七部入口的众人也不由屏气凝神,这位萧大师屡次出手皆让人惊叹,希望这一次也要顺遂才好。
然后,众人只感觉到这黑暗的空间似有一点萤萤的光芒在飞速跳跃,犹如银丸飞跃,迅捷灵敏,叫他们看得十分惊奇,这墨部的模样他们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这位萧大师是什么手段,叫竟此处多了这么一点萤光。
不只如此,田益宽看到他交予杜子腾的那些灵石不过在眨眼间都化为齑粉,显是已经迅速抽净了其中灵气,但是,这墨部空间中竟然没有感觉到灵气的半点变化,也不知这位萧大师将那么多的灵气是用到了何处?
不待田益宽多想,却只听轰隆一声,那萤光竟猛然一顿,停留在了墨池中某处,只听那萧大师一哼:“就是这里了!”
刹那间,只觉海量灵气犹如海啸般夹着风雷朝凝聚成点朝那萤光之处狠狠扎去!
“咳咳咳……”
脸色铁青的姬青就这样突然之间滚落到了地上。
田益宽面上一松,连忙拽过姬青,倒是没有受什么伤,但奇异的是,姬青体内竟是半点灵气不剩,一副枯竭之象,但他明明没有受什么损伤,简直叫田益宽想不出这墨部中留守的那疯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
杜子腾却是低声道:“妖气锁灵,说穿了亦不稀奇。”
原来如此。
众人尽皆恍然。
妖灵二气彼此互斥,并不相容,方才姬青被困在墨池之中,灵气排尽又无法动弹,自然是难受之极。
身为一个修士,如果被迫排尽灵气,那种感觉便同凡人窒息一般,濒临死亡却又不是死亡,修士体魄强大,自然可以比凡人坚持得更久,这便也意味着痛苦越漫长。
看姬青现在犹自带着惊恐的神色便可知对方手段的凌厉。如果不是萧大师出手及时,还不知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只是……众人心中却犹自带着一种惶惑,妖气锁灵好解释,可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对方是怎么将姬青困在其中,又是怎么将姬青体内的灵气抽尽的?萧大师那般查探手段看起来轻描淡写却解救了姬青,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位萧大师也许与此间那留守的修士在阵道上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斩梧渊众人心中不免又多了一点忌惮。
墨部这个地界确实太过邪门,好像修为什么的到了这里全无用武之地,反倒是他们这些符阵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叫他们这些依仗着自己修为的修士不免心中失了倚仗,有些不安。
田益宽不由开口道:“萧大师,既然姬青无恙,此地你也看了,不过如此,我们不若先离开吧。”
虽然没有明言,但田益宽却已经在言辞间表明了他的忌惮与退让,这墨部他早年曾经来过一次,那位墨部部首曾经夸言,墨部便是他的领域,无论何人,但凡到得此处皆要俯首!
但彼时的墨部是何等煊赫强大,与此时根本就是天上地下,他本以为失去了评价,这块地方再怎么也不会有一样的威能,现在看来,此处依旧邪门,还不如速速离去。
而杜子腾却是抬头看着整个空间,半晌才道:“……‘不过如此’?田长老,您没有看到吗?这整个墨部的空间……都是那位墨部部首的传承啊。”
黑暗之中,或者是心情惶惶中,没有一个斩梧渊的修士看清楚杜子腾的表情。
这一刻,杜子腾面孔上的那种震颤,如果是萧辰在此,定会明白,那是杜子腾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方才寻找姬青之时,整个墨部大阵的回应……让杜子腾那样的熟悉。
这里每一寸空间、每一个阵点,明明不是一气呵成布下,而是缓慢地随着时光流逝而修添增补,虽有许多天才之作,可若是仔细看来,在阵法的完整性与一体性上还有许多缺憾。
这分明就是一位大师在不同时期的作品,从稚嫩到纯熟,从繁复到返璞归真,与杜子腾手中的法天大阵如出一辙,更甚至……与修真联盟那单向传送阵亦有渊源。
而当杜子腾凝视着这空间一角时,眼中的复杂与震荡再也无法遮掩,那一角上有一排微不可见的简单符纹,笔画简单,作用明了,只是为了遮掩大阵存在的气息。
可是看着那道符纹,杜子腾却仿佛已经身在千万世界之外,站在那个红尘紫陌中的合欢宗分舵。
那里一样有巧俏嫣然软语娇笑、说不清真假的蜜语欢爱,可是,尘世中的欢场却没有廊角庑檐上一排排符纹,隐匿气息,通灵达意……一排符纹便能令修真界大通即使亲临当场亦无法识破,大道极境,至简至繁,不过如是。
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从修真联盟那些蛛丝马迹中,百城界那法天大阵的手法,还有一路的传闻,一个能够令娘亲那样的女子肯倾心相爱的,哪怕就是周天诸界,又怎么会是凡俗之辈。
杜子腾心神失守半晌,田益宽等人却只震惊于杜子腾所说的墨部部首传承之事,亦未觉得异样,又哪里知道这位萧大师历经数个世界,原本不过追寻着另一样事物,冥冥中的机缘却将他的身世一角这般猝不及防地揭露开来,令他心神震颤,无法成言。
孔素素心脏怦怦直跳,墨部衰落到此,他们各部中却也奉养有各自的符阵师,还有那些从墨部脱离出去的大师们,若是谁能占据墨部部首传承再登高一呼,岂不是能统率天下符阵师?
不只是她,这样大的利益与诱惑面前,又有几个人能把持得住,一时这寂静空间里只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
而后,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自幽冥深处响起:“梵古老儿还不死心?叫你们这些小儿来送死。”
田益宽面色一变:“郭师兄慎言!渊主名讳岂是你我可以随意提及的!如今可没有什么墨部部首可以回护你了!”
不只是田益宽,就是明昱、孔素素等人亦是心神一紧,大气也不敢出。
梵古真君那是斩梧渊之主,斩梧之誓时他便已经是人族修士的佼佼者,近万载过去,虽从未在世间现过面,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的修为到底如何,甚至连名讳都渐渐在周天诸界隐没,可斩梧渊之主这几个字说出来亦是天然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
这郭姓修士的身形慢慢自黑暗中显露,蓬头垢面,如果不是那双如冷电般的目光,几乎叫人以为他要与这墨部一道腐朽了。
可近探他的气息,似乎亦与这片土地一般衰竭无比……守着这片废土、无所依侍却还敢这般猖狂,难道是嫌自己道途太长?!
在一众色变的修士中,杜子腾那张沉静的面孔显是十分突出。
他方才只震荡于自己的出身、感怀自己的身世,没有想到自己与这位传说中的墨部部首还有这样一番渊源,此时早就清醒过来,他当初就已经想得明白,抛下娘亲与他、行踪不明之人本就不值得太过惦念。
想来当初娘亲只在一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游历过周天诸界的男子,慕少艾亦是人之常情,他代娘亲看过此人成名之地、领略过此人留下的威名便已算完成娘亲心愿,其余的……对方是堂堂斩梧渊八部之一墨部的部首,他是修真联盟来寻找道侣与妖魔之秘的小修士,不过如此而已。
因此,哪怕是在对方那铺天盖地的神识面前,心神早就稳定如恒的杜子腾却是心不动神不摇,一派泰然。
身世之秘都不能轻易动摇他,这些风浪又算得了什么呢?
“能破我这‘困灵阵’,阵道造诣不差。看来方才胆敢阵探斩梧渊的狂妄之徒便是你了?”郭临冷笑一声:“你该当庆幸,这般狂妄之举哪怕是换作十年前,你也必然已经身死道消。”
杜子腾淡淡一笑,心思早就回到了自己此行的根本目的上,或者说,经历过方才对于墨部部首与自己关系的揣测之后,他心中反倒越是淡泊宁静,更加看清楚了自己的本心。
对于郭临的这番指责,他只挑眉笑道:“这位郭前辈,您的指责我可不敢应承,阵探斩梧渊什么的,这个罪名我一介后学末进才入斩梧渊可万万担不起。”
这种浑不在意的风采倒叫郭临斜睨了他几眼,随即竟然哈哈哈哈地仰天长笑起来:“便是你这小辈要入我墨部?!好胆色!”
杜子腾却是慢慢道:“我先前自然是想进墨部,现在么,却未必了。”
郭临一脸喜怒不辨:“怎么?你是见我墨部破败至此,瞧不上?”
杜子腾摇头:“我又不是那行外之人,岂会说这等浅薄之见,这墨部之中看似破败,处处痕迹中却布满昔年部首悟道的历程……与那些传承亦无二致了,周天诸界中,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完整的符阵道迹。”
郭临嘴角竟然微微露出一个笑意来,眼神中竟透出一股悠远的怀念来,好半晌才道:“……能从方才一轮斗阵之中看出部首当年悟道之迹,不过,你于符阵一道上的天赋离部首还差得远呢!”
听到郭临亲口承认此地确有墨部部首传承,场中斩梧渊各修士胸腔中简直要沸腾!
郭临是谁,当年墨部那样多的弟子,或是脱离斩梧渊自立门户,又或是虽未脱离斩梧渊,却亦改换门庭到别部效力,只有这个郭临对昔年的部首最为忠心耿耿,在此死守,气息衰竭都未离去,他的话,绝计错不了!
而另一方面,这些人又有些纠结,墨部部首的遗迹固然重要,是一笔可贵的财富,可这财富摆在他们眼前如此之久,却是这位萧大师一眼识破的。
郭临方才肯用萧大师与当年墨部部首相比,就已经说明了太多问题。
在郭临这样的人心目中,那位墨部部首恐怕已经是天人一般的完美,却将这位萧大师与之相比,这恐怕是郭临这样的人对于一个符阵大师的最高赞赏,而他们这些人方才早就见识过这位大师出手,对他在符阵之道上的造诣亦是心服口服……
他们这些人对墨部部首留下的传承都这般心动,更遑论萧大师了,如果抢夺此地归属,一个不好,势必会大大得罪这位萧大师。
宝藏与大师,怎么取舍?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他们这些人乱七八糟的心思,郭临与杜子腾却是根本没有半点理会的意思。
郭临只是一脸兴味盎然地道:“你既知道此处的珍贵,不是那等有眼无珠之辈,此时要入我墨部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我早已是强弩之末,这具身躯随时可能朽败,你若入我墨部,部首传承皆是你的,他日周天诸界符阵之道中,他人皆要向你俯首,还有什么迟疑的?”
郭临这番话直让田益宽与明昱等旁观之人都心脏怦怦跳,这等同于是郭临双手托着这样大的一笔财富到了杜子腾面前,只要他此时答应下来,传承、地位、道途皆不在话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十分纠结,若是这位萧大师就此应下,恐怕这财富再无他们什么事,而人亦是名正言顺入了墨部,更与他们只是同门关系,再无其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便是这般。
可若要叫他们这般听着萧大师不回答,心又高高悬着,套句凡世的俗语,简直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杜子腾却是直视着郭临道:“是吗?天下有这等美事……那你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
杜子腾赫然指向那快干涸见底的墨池之水。
田益宽、明昱、孔素素等人皆是蹙眉,不解这萧大师是什么意思?部池之中不就是战境入口,还有什么?
谁知那郭临的面色却是淡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轻声道:“我不知道。”
这一个回答简直比杜子腾那问题还叫众人莫名其妙。
不知道?这算什么答案。
然后郭临盯着杜子腾的双目道:“那里,除了部首之外,没有任何人进去过。我奉部首之命,守在此地一千五百余载,亦未能得进。我没有办法回答你的问题。”
听到这样的解释,田益宽亦是心中一跳,他不由得想起渊中早年时的典故,斩梧渊原本是只有七部的,是因为那位惊才绝艳的墨部部首,才有了第八部,可是……后来那些隐隐约约的传闻中,在这位部首离开斩梧渊下落不明之前,渊中似乎早已经革去了他的部首之职,若非他在渊中年头太久,听师兄叹息时漏口提过,他亦不会知道这等隐秘。
这墨部……从头到尾只有过一位部首!
那么若按这郭临的说法,那墨池之中,从头到尾竟然只有那位墨部部首去过!
杜子腾眉目一敛,不得不说,当他明了此处是墨部部首悟道之迹后,对于这整个墨部旧地的认知又上层楼,可对于那墨池之水他神识中的忌惮非但没有因为熟悉而减少,反而更上层楼。
因为这些大阵繁复的设计看似是巩固空间、防守、攻击意图不明的入侵者之外,最主要的功能是在镇压这墨池。
这是其余七池都没有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