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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天气慢慢有点凉的时候,车的定损单正好也跟桶冰水似的也来了。清理血迹,前车喷漆,重焊反光镜,看这仨明目也知道割肉。
在拿出刀子前,我想介绍下钱唐平时的挥霍法。倒不是说他是个浪费的人,就讨论下他的人格怎么形成的。
倒不是说他是个浪费的人,就是讨论下这人个人特性怎么形成的。钱唐从不掩饰自己打小就不缺钱也不缺爱,但冷淡过了头,觉得“浪费”和“花心”这俩词从来事不关己。从一开始,他就没做过特别细的工作,眼界就比较高,而一些关键时候会做出些看似比较任性的举动。
因为父亲的去世,他整日一动不动地看书练字时间居多,完全不管cyy的任何。有时候陪我看迪士尼电影,都能突然说出什么一身独生殁,电影是无常的鬼。老子还真怕他抛下我,飞升去了,
幸好我那更神奇的婆婆可能也是因为看到儿子这点避世因素,借口我们结婚那茬事撤走投资资金,逼钱唐振作投入工作。
在支付完戒指的尾款,重金签约完三组韩国造型化妆团队,又得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行后,钱唐突然发现自己兜里在整个暑假几乎都没超过一百块,连信用卡也只有我在花——当然,日常开支是够用了。
但应付最小的开支,互相都得提醒一下。
我周末从检察院出来得早。钱唐接我后看着自己手表,他说:“特长生,我待会要回公司开个会,控制在四十分钟。你留在车里等我吧,正好看自己带来的案例打发时间。”
我问他:“我不能也跟你到公司里坐着吗?”
“但今天是cyy的半年例会总结,公司员工和主要的几个艺人都会到场。”
“什么意思,我不能也去吗?”
“不是不能去,但今天属于公司的车位已经全满了。假如你再跟着我去公司,咱们都走了,这车无人照看,得停在地下的收费停车场。”
我瞪着钱唐,钱唐若有深意地凝视我。
“你是不想交这停车费咯。”
“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惜取眼前人。”
“……为什么不想交钱还能说那么多废话。”
“你留下。”他习惯性地掐了我的脸一下,但并没有习惯性地微笑。
除了不想用零钱交停车费,钱唐很久都没拿家里的古董画册之类的东西翻看,估计是眼不见不烦。
除此之外,他没有特别限制我。
一方面是我除了吃,基本不怎么花钱。另一方面,钱唐确实有他独有的克扣方式。自从注意到了我有个零食储藏柜,这就个灾难的开始。钱唐喝咖啡没糖,特别自然的就从里面拿两板焦糖饼干。有时候盯着电脑,也会走去拆开一包烤椰子片。
“你不能买点新鲜点的东西吃?”钱唐边吃还边问我,“从高中我就天天看你吃这些,吃到现在不会腻?”
我不会腻,我只希望钱唐赶紧吃腻了,别总拿我东西吃。然而有好几次半夜回家,钱唐以为我睡着了,他把我翻过身来一吻——熟悉的香水味和草莓奥利奥的混合味儿迎面而来,我就知道自己饼干又没了。
整个暑假我基本没碰零食,那个柜子依旧空了不少。但是,人也不能光靠零食活着。起码,两个人不能靠一人份的零食活着。
我在检察院为国效力后,有时候去后街小贩那里买一打西红柿,回家绞碎榨汁或者做番茄汤。搁以前,钱唐是连看都不看这种发酸的东西。如今,他就能默不吭声地咽下去。
直等拿到电影第一拨分红,钱唐才跟我提出抱怨不要因为省家用,总让他吃番茄。其实我让钱唐吃番茄,也不全是为了报复他吃我零食,也不是为了省钱(当然这也是两大原因),主要是西红柿防晒。新马泰风格的钱唐太碍眼了。再据说□□的美白效果更惊人,但我不是怕掌握不好分量不小心毒死他么?
只可惜暑假我跟着钱唐喝番茄汁,倒是白了挺多。但钱唐是在秋天后,厌烦打室外高尔夫后才自动回到正常肤色。
整个□□月,钱唐一方面假装悠闲的打高尔夫实则紧绷地找靠谱的投资合伙人,另一方面为了自个儿手头现金流别那么紧,颇有无奈将原本两部筹谋已久并想重金投入的电影制作权转卖给了其他投资方。
我在熬着番茄的时候,旁观钱唐在各方利益角逐中,经历过怎样的焦头烂额和夜不成寐。这里完全没有艺术可言,需要立刻放下所有身段找合适的接手方及安排演员档期的各项变故。钱唐妥善地处理一切,但他个性里确实总不经意保留点文人态度——比如说,当卖出电影后,新投资方提出只要钱唐继续把名字留到出品人或者联合编辑一栏里,就能再多付一笔可观的钱时,他直接放弃了。
用钱唐最爱的游戏《奇异人生》里的一句话,生意是生意。别想看一个老嬉皮跟在小屁孩后面赶时髦,我是有尊严的。
我听了这事后,有点得意地帮他分析,我年龄比他小啊,我也是小屁孩,他还乐意跟在我后面呢。
“我总跟着你,”钱唐解释,“是因为你手上戴着我后半生的停车费。”
我想了想:“但我觉得你这人一点都不‘老嬉皮’。”
“特长生,你懂什么叫‘嬉皮’?”
“我怎么不懂?我觉得,真正的’嬉皮’是全身上下没一毛钱依旧有光着身子睡马路的勇气。”
钱唐沉默了片刻后承认:“那我确实不算嬉皮。”
“照这么说,其实我这人还比较像‘嬉皮’嘛。”
钱唐闻言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我不会让你当嬉皮——但你哪天自己想当‘嬉皮’,一定告诉我,到时候我站在你旁边向过路人收票钱。”
嬉皮和出家都不适合钱唐,还是花花世界比较适合他。而在充满偏见的花花世界里,我和钱唐有个共同点,就是都隐隐有点歧视女性。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像女的,因为我认识的女的都有点“美好病”。而钱唐的毛病是不太瞧得上女的,认为女的都有点“幼稚”和“低智商”。
然而,当修车费甚至之后的保险费,都是在一“幼稚”“低智”的大力帮助和热心促成下赚回来。以至于剩下的一笔钱我慷慨地让他“留着自己花”,钱唐也只剩苦笑。
钱唐曾经不无自得向我说cyy对电视剧营销和运作多么一流,即使因为钱唐父亲去世,资金窘迫,停止再合作新艺人期间,这模式依旧在有序运转有序造梦,往综艺方面稳步扩展。然而钱唐一手创立的纯成熟商业模式,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是连续吃亏。
用他的话说,自己和电影是“时候没到”。从最初他编剧的电影夭折,一直到陆续再投资的几部电影——从文艺片到商业片,票房虽然都不错,但因为缺乏话题性而被淡去。再因为最初口碑没打下,如今电影方面的好剧本和好导演,基本都不会首选找cyy。再因为其他娱乐公司报复性收购,原创资源就更少了。
过去不久的暑假黄金档,有四部破票房纪录又叫好又叫座的电影——跟cyy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毛钱的关系。但估计只有我知道,钱唐其实以私人名义投资了其中冷门的两部。甚至于其中一个电影导演,我还在家里厨房见过。
那会是年初下着春雨。那位新导演被所有的传统影视企业拒之门外,不得已找到完全被电影届鄙视,也隐隐对电影届敬而远之的cyy。
钱唐看完展示样片后虽然赞不绝口,但也同意给出“不专业”这么个评价。
我在旁边提出相反意见。“我怎么觉得这片挺好看的。”
导演尴尬站在旁边拼命喝水,钱唐没看他,只对我做出了个标准“钱唐式”的再谈表情。
“题材确实是不错。但你觉得好看没有用。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其他成熟的投资人都不肯投这片子?”他悄声说,“看到投资的其他列表吗,都是新手。”
我想了想,很正经地回答:“从专业角度判断,投这片子确实是在冒险啊。传统影视公司不会去赌博。一个公司想在这个行业长久的做下去,不应该也不必要去赌──”
钱唐愣了下:“这话有道理,所以……”
“但你现在并没有什么好名声,手头也没什么好电影剧本,还不如赌一把——赚钱的话进自己的腰包,投亏了让别人看cyy确实对电影感兴趣。你现在又不缺钱。”
他笑了:“但我也不是冤大头。”
其实那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一定要坚持,估计是想证明自己对钱唐的决定有影响吧。
“可我真觉得这电影确实挺好看啊,你不也说题材不错么。”
钱唐依旧很谨慎:“我不能立刻做这种决定。”
过了会,那导演走过来悄悄问我他以前认不认识我。
但那会钱唐不差钱,他对自己账目一直比较宽松,也不介意花小钱讨我欢喜。于是最后,钱唐决定不以cyy的名义,个人名义“支持”下这两部电影。对,他咬文嚼字坚持用词的就是“支持”。钱唐还是有点麻将情怀,至少不会抗拒“赌博”嘛。
至今为止,这两部电影各自投资的10%,是钱唐在电影里收获到最及时也最值得的一笔投资回报。口碑这种东西我就不说了,因为没有。除了在合同上,钱唐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大荧屏后面的名单上(他对此隐隐懊恼)。
那两笔钱来得特别是时候,甚至比钱唐转卖电影的钱来得都早,正好能赶上去4s店交费的日子。
比起我的欣喜若狂,钱唐却完全没有收到意外之财的欢喜。他平静得出奇,而且一副隐隐难以理解我为什么能撞狗屎运的表情。也许从骨子里,钱唐压根没指望过我能赚钱替他分忧。实习工资其实也发了几千块,他的原话是淡淡那句“你自己花”。
我嘴里一路都哼着“恭喜发财”,钱唐坐在旁边还向我抱怨:“待会在店里,不要表现得像一个暴发户。”
“但我们就是暴发户啊。”
“不不,你才是暴发户。”
我问钱唐是不是打算吵架,钱唐才微笑承认:“能投这两部电影,阴差阳错的赚到这笔钱,确实得归功你。”
“不,”我说,“不对。这可全是我的功劳。”
提车的时候,还有个小插曲。
钱唐是那跑车牌子进入国内第一名全价买主,这在土豪多的娱乐圈完全不稀奇。稀奇的是,钱唐是品牌里少有的亲自重金维护和定期升级改装原车,但偏偏不买新车的金主。
我们去的那天,4s店里的俩资深经理都认识钱唐,他们品牌公关和销售一直致力于希望拓展生意,起码再卖钱唐一辆新车。身为狡猾的消费者,钱唐对此的态度是不会拒绝也不肯答应,店里有什么好处倒是不吭声都来拿走了。
“其实钱爷你也懂,车和女人一样,都是新的好。”销售经理站在保险旁边吹得天花乱坠,完全没看到我。
钱唐立刻就笑了,他指着正在旁边看别的车的我,故意为难:“那你猜她是新的还是旧的?”
经理很虚弱地扭头,回望我:“这个这个……”
“她是属于’在保期间’内的。”
好吧。他这意思是故意说我半新不旧了。
我板着脸说:“不,其实我不是一个女的。”
钱唐便说:“那既然我家已经有两辆车,不需要再买第三辆。”
旁边的销售经理看我们斗嘴,有点呆的表情。
不过既然把我招过来了,我还是顺手发挥了下法律系学生最基本的常识——从头到尾地读了一遍钱唐要签的合同,顺便问了几个细节。
这举动毫无疑问将“在保期间”,和“你的趾高气扬”延长了相当长一部分。
等重新坐回车上,有个小蚊虫扑到车玻璃前,我还忍不住借机刺激了下钱唐。
“赶紧把它打死,”我指挥钱唐,“反正你对杀死小动物完全没有内疚感!”
钱唐扫了我眼,他居然真面色不改啪地一声把那小虫子打死。随后把手伸到我面前。
“干什么?”
“赶紧吃了它,”钱唐冷冷地说,“反正你对吃小动物完全没有内疚感。”
我呆了一下,有点蹿火:“你以为我不敢吃?”
“你是什么都敢吃吗?”他说,“那就先等等——”
单手举着虫子,钱唐另一只手作势就要解开自己腰带。
我忍不住笑了,直接打落了他的手。
“你就不能让着我点?”
“不行。”钱唐说,“我不习惯让女人总占我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