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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夏令营那天一大清早,我爸亲自开车把我送到接送的大巴站点。我以为我爸察觉出来报名的猫腻,假惺惺捧起寒假作业看。等跳下车时,第一眼看到张熟悉面孔,脑子中立刻浮现出课本上那句“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
程诺拉着个小拉杆箱,亲热的搂着旁边女人说话。我爸押着我朝他们走过去,无意中说:“你说要参加夏令营。我正好跟我同事说了,估计他女儿听到后,也想来参加……”
我靠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全程沉着脸,幸好我爸看不出那么多。他逼着我打完招呼后,就径自和送程诺的父亲聊天去。我眼睁睁看程诺朝我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就不得不佩服她:我眼神中估计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程诺还对我笑得出来。
“你腿不瘸了?”我故意问她。
程诺反问我:“谁腿瘸了呀?”看我气得抿起嘴,才微笑说,“你那天那么凶,如果我不演戏的话,你肯定不让我走。”
我憋得吐血,程诺又闪着大眼睛说:“李春风,你的名字很好听。春风又绿江南岸,对了,你去过杭州吗?”
几次相处下来,我知道程诺压根不是自来熟加喜欢贴冷屁股的人。现在对我态度出奇和善。直到大巴快走的时候,我才知道原因——一直被程诺挽着胳膊的女人抱了抱她,沙哑说:“诺诺,好好玩。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要想太多。”
程诺乖乖答应:“好的,妈妈。”
她妈妈显然也知道程诺本性,望着她蹙眉。片刻后放弃,转头朝我微微一笑:“你就是李春风?果然是个聪明好看的姑娘,怪不得你爸爸在别人面前总以你为豪。”
论演戏,程诺他妈显然比程诺还高杆。她刚才一直在旁边听着我俩对话,现在说起谎话还能这么动听加面不改色。不过,我倒挺喜欢她的。
“不准你喜欢她,她是我妈。”程诺在她妈妈走后,立刻收起洋娃娃的甜美嘴脸, “这次夏令营是我妈给我报的名,我自己不想来。我知道你不想认识我,而我也不想招你。这样吧,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我轻蔑说:“去你的!”
我俩说到做到,在大巴开向训练营的路途中,虽然是同位(感谢我爸安排!)一句话都主动说。我百无聊赖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过了会感觉书包里手机震动,拿起来发现是个未知号码,估计要推销保险和房子,直接挂断,没想到十分钟后又打来。姑奶奶说不接就不接。二十分钟后手机又震——旁边戴着耳机的程诺也闻声看过来。
“喂?!”我口气很冲的接电话。
“特长生?”
在他说第一个字时,我就听出来钱唐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死机了,感觉周围都是蓝屏,只能听到突然放大的心跳声。直到钱唐说了什么,我发现自己还没闭上嘴。。
“呃,是我。嗯,我还挺好的……”
钱唐那方顿了顿:“不方便说话?”
我回过神,赶紧提醒自己头上顶着的是脑袋,不是菜花:“咳咳,不好意思。方便啊方便。有什么事?”
“想到你今天去参加夏令营,打电话问问。”钱唐沉吟片刻,“前几天看你好像一直不在状态。”
“没,挺好的,就是之前熬夜……”
钱唐没等我编完瞎话就问:“期末成绩怎么样?”
“考得还行。”
“那能让你说还行的,肯定是第一名了。”
钱唐这么说,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没没没,真的是还行的程度。班里第五。考第一的那都不是人干的事。”
那方显然轻轻笑了:“能参加夏令营,也算如愿以偿。”
我沉默片刻,突然说:“我爸不满意我成绩,我考第一名他才会高兴。”
钱唐反问我:“换了你你难道不高兴?”
我不响了,心情有点烦躁。
幸好钱唐没继续纠缠这话题。他说自己今天也要出一趟急差,先飞香港,再去成都,三天后回城。
“啊,你是又有工作了?”我真心替他高兴,“是又要拍新电影是吗?还是新电视剧?”
“不是工作。”钱唐在那方耐心回答,“收拾以前的烂摊子。”
我忍住想问他说的烂摊子是不是指众多的男朋友女朋友,现下只能特别悲伤的说:“……唉,你总得想出点新法子来赚钱啊。不为别的,你那辆车也不能总留在修车厂啊。”
钱唐在那方笑得很愉快:“唉,连你都这样奚落我,特长生!我太伤心了。”
我不由被钱唐的语气逗笑了,心和手指都隐隐发痒,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结结巴巴聊了几句,挂了电话才发现他新电话号码忘记要了。
旁边的程诺用种非常奇异的眼光打量我,然而我心情已经全面好起来,也不跟她计较:“对了,你上车前是不是问过我去没去过杭州?”
程诺勉强说:“是,你去过吗?”
我笑眯眯的回答:“从来没去过!”
程诺抿抿嘴,随后明智的决定不搭理我,继续戴上耳机玩手机。
空手道分很多流派,每个流派级数安排和标准不通用,技术和“型”有很大差别。教练当初推荐我参加这个夏令营,因为这次夏令营就是我们刚柔流,对参加者的段位也有要求。来的路上的大巴里都是高中生和一些大学生,然而等到了营地,我发现其他参与者是有工作的人,甚至还有些面容刚毅的大叔大妈。
住宿是两人一房,自由分配。我和程诺显然不太愿意住一个屋檐下,就此分开。夏令营的人分配房间,我拿到门卡进屋,发现坐在另一张床上的是位光头,男的,戴着无数闪亮的耳钉,正坐在床上看电视。
去前台找负责人换钥匙,结果对方振振有词说没给错房间,同屋是女的。我拖着负责人来到房间里,那个萧什么的站起来——外表怎么看都是男的,胸巨平,腿巨长。但一说话,立刻听出是低沉女声。
“放心吧小女孩,不会半夜扑你。我可不是谁都能将就。”
如果换成别的陌生人敢这么随便跟我开玩笑,不嘴上回击,我行动上也要给他点厉害的。但眼前的这个光头女的,说话间散发种无形的气势。那种气势和我教练非常相似,叫打不过。只好不搭理她。
送走负责人,对方继续看电视。我收拾书包时瞄了眼,发现是本期的娱乐新闻,内心不由哼了声。庸俗!
我这种空手道程度在学校混得特好,但砍倒高粱显出狼,夏令营属于垫底类型。程诺自然和我一起垫底,唯一庆幸的是,至少我俩没分在一个小组。
与我的兴致勃勃相比。第一天的训练就非常不顺利。在平常的训练里,我只负责注意技巧,都是教练明确喝止我该如何注意力道。然而这次,我发现我用尽全力,却连眼前的沙袋都踢不动。
“你们往里面多灌了沙子了?”得到否定答案后,我尽全力用右肩撞了下沙袋。这回沙袋动了,然而重心没克制好往前摔了个大马趴,大家都在笑。
临睡前心情都不太良好,我匆匆洗完澡钻进被窝。过了会感觉有人在看我。睁开眼,果然是那个萧不男不女在凝视着我。
“你还是高中生吧。”她突然问我。
“……嗯,是的。马上高二。”
“岁数真小。”她的口气很淡,目光终于不看我,重新望着电视,“你要不要看会电视剧再睡?”
我礼貌性的扫了眼电视。一个破古装连续剧吱吱呀呀的,各种衣冠人士在说话,神吵神烦。
“阿姨你自己看吧,我先睡觉了。明天早上要练习空手道。”我板着脸说。
她闻言关了电视,声音在黑暗中没有一点波澜:“好吧。”又说,“我叫萧玉玲,梁氏影视的武术指导。”
等过了会,明白她这职业意味什么的我赶紧重新亮起台灯。萧玉玲还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动作,她安静看着我。专业级别的就不一样,眼神特别锐利,再配上她那大光头,实在是精神极了(但也太他妈的像男的了)。
“萧阿姨,你指导武术?那你愿意指导我一下吗?”
第二天我很早的就起床,不甘心的望了眼旁边床上睡觉的萧玉玲。她昨晚并没答应我的要求,直接翻身睡了。大概当我是不开窍的。其实我也没报什么指望。有些要求你知道提出来后可能没结果。但主动问出来也就图个不遗憾而已。
眼前的萧阿姨突然睁开眼:“……你蹲我床边干什么?”
“没事,阿姨,我就想看看你。”
她用种可以冻死人的目光盯着我。然后简洁的说:“走开。”
我走。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