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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段融怀揣着三分忐忑七分壮志着手筹备海船之时。蔡吉却意外地领着铃兰来到城内的圆通寺赏花去了。圆通寺说是寺院其实只是一座地处偏僻的小庙而已。不过因其清修的后院植有数株秋海棠,故常引得游人慕名来访。而对圆通寺的智真长老来说,来访者是为佛而来,还是为花而来都不重要,既入寺门便是有缘人。
须知,佛教自传入中原以来,一直都被诸儒斥贬为“夷狄之术”,认为其出剃发弃妻等行为不合孝子之道。加之一开始中原的信徒对佛的认识十分粗浅,既信佛,却又诵黄老之微言。还将佛与孔子、老子一齐祭祀,把佛教视为一祭祀方术,认为其学说只是鬼神报应之说。故佛教在传入中原之初皆依附黄老道教行事。直至汉明帝遣使到天竺求法,得摄摩腾、竺法兰把佛经及释迦立像带到洛阳,并建白马寺,佛教才正式以独立的面貌进行传教。之后汉桓帝、汉灵帝皆大力弘扬佛法,且在宫中将浮屠与黄老并祠。
汉廷上层对佛教的支持令其在中原快速传播的同时亦引来了道教的不满。《天平经》中就曾指责佛僧弃亲、抛妻、食不清、行乞丐为“四毁之行”。不过正所谓山穷水尽已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张角的黄巾起义令太平道一夜之间成了东汉王朝竭力打击的对象了,同时也重创了道教在民间的传播。一各州府衙门纷纷谈道色变。像徐州牧陶谦更是干脆抑道扬佛,借外来的佛教压制徐州境内的太平道。而青州本就是黄巾肆虐的重灾区,加之又毗邻徐州自然也多少有些抑道扬佛的意思。当然由于青州眼下群龙无首,自然不可能像徐州陶谦那般扶持笮融大造浮屠寺,大修黄金佛像。故青州境内的佛教虽有兴起之势,但总得来说还是颇为低调的。
不过在蔡吉看来笮融那种心怀叵测之辈完全就是伪佛,眼前这位为人谦恭的智真长老才是真正潜心修佛之人。只见智真长老一路引着蔡吉主仆,先是参观了大殿的释迦牟尼像,跟着又照着四周的壁画向二人讲解了一番佛教故事,以期能点化这两位慕名而来的小檀越。蔡吉虽对佛教不是很感兴趣,但在对方妙语如珠的讲解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不过智真长老也知蔡吉主仆今日来圆通寺可不是单纯来听他讲故事的。这位深知欲速则不达的老僧在讲罢一面墙的故事之后,便适时地引着二人吃茶赏花去了。却不想蔡吉才一踏进后院,迎面就遇上了一对衣着光鲜的夫妇。而其中那个男子正是郡承管统。
“管郡承,汝也来圆通寺啊。”蔡吉一边信步上前向管统打招呼,一边在心中暗喜,张大哥的消息果然灵通。原来她此次来圆通寺的真正目的既非礼佛也非赏花,而是故意要同管统来个“不期而遇”。
管统看到突然出现的蔡吉先是一愣,继而还是颇为客气地躬身施礼道见过小蔡府君。”
而蔡吉在拱手还礼之余,亦抬头望了一眼管统身旁一二十多岁的妇人探问道,“这位是?”
“此乃内子。”心知蔡吉是女子的管统毫不介意地点头道。而他身后的娇妻也跟着恭恭敬敬地朝蔡吉福了福道,“妾身宁氏见过府君。”
蔡吉见平日里一脸严肃的管统也会有闲工夫陪赏花,不由好奇地问道,“宁也爱海棠?”
宁却只是点头含笑以示作答。倒是一旁的管统对着蔡吉脱口反问道小蔡府君也来赏花?”
“吉自打来黄县之后,便时常听人谈起过圆通寺的海棠玉洁冰清。故今日特来一睹芳姿。”蔡吉说罢又一拱手顺水推舟地向管统夫妇邀请道,“正所谓想请不如偶遇。既然两位也是爱花之人,不若一同赏花如何?”
经过几个月的观察管统深知蔡吉不是那种会有闲情雅致来寺院赏品海棠之人。不过对方既已开口,也不好就此驳了这女娃儿的面子。且看看她究竟有何打算。想到这儿,管统当即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善。那吾俩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经过这段小插曲,圆通寺的智真长老也知眼前这位十三四岁的童子,正是黄县城内赫赫有名的小蔡府君。惊讶之余倒也更为用心地领着一行人品赏起院内的海棠来。按照智真长老的说法寺院内的白海棠同佛法一样来自于遥远的天竺。不过蔡吉却知这所谓天竺来的海棠其实是秋海棠,只因原产于两广、云南等地,故现下北方不多见而已。但她却并没有纠正智真长老误,而是任由其由花起头说起了佛法故事。毕竟在花枝下打断僧人说法是件极煞风景的事。
事实上被智真长老的佛法故事所吸引的可不止蔡吉一人。始终站在管统身旁的宁亦对僧人讲述那些来自异域又极富哲理的故事颇感兴趣。而宁一袭白裙素装,头梳堕马髻,伫立于海棠花下虔心听佛的身姿,更是让惊鸿一瞥之下的蔡吉,暗自赞叹好一个端庄矜持的海棠仙子。
然而蔡吉在惊叹于宁品貌如花的同时,亦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其日后悲惨的命运。依照史书记载这个温婉贤淑的女子会在十年后,被她所敬爱的抛弃并死于战乱。想到这里蔡吉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管统,只见此时的他正牵着妻子的手一副亲昵的模样。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会陪妻子赏花的男子,在十年后的某一天会弃妻子不顾而投奔袁谭,并为袁氏死战到底。当然管统的选择是极其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因此管统虽最终战败,却也因他的忠义得到了曹操的释放。虽然蔡吉也不止一次告诉,这就是汉末,这就是三国,忠与义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但身为女子,她还是忍不住会在心中唏嘘,难道爱情与亲情在忠义面前真的如此不堪一击。
此时恰逢智真长老讲完佛法故事。一行人开始自行品赏院中的海棠花。眼瞅着宁与管统夫唱妇随地并肩赏花。有感而发的蔡吉不禁拈花吟诗道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宜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一首《白海棠》咏罢,在场的众人都向蔡吉投去了惊讶的目光。虽说蔡吉早已是东莱远近闻名的神通,但还是众人第一次看到她作诗。一旁的宁见蔡吉才赏了花,就极为应景地做了一首赞美海棠的诗,不由拍手称赞道,“府君好才学。”
“一时兴起之作而已。让见笑了。”蔡吉略带心虚地颔首道。一边则在心中偷偷向尚未出世的曹雪芹告罪,可不是存心要剽窃大作。只因恰巧碰上一个苦命的官宦女子忍不住想抒发一下心中感慨而已。
不过众人哪知蔡吉这是剽窃。虽说这诗算不得上成之作,但搁在一个十四岁的女娃身上意义就不一样了。只见管统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蔡吉后,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府君还精于诗赋。”
“管郡承过奖了。涂鸦之作而已。”蔡吉谦逊地拱了拱手,跟着又回头向智真长老提议道游了那么长园子,本府也有点累了。不知可否借禅房歇息片刻?”
而管统亦跟着点头应道是啊。也该歇歇喝口茶了。”
智真长老听蔡吉与管统要歇息,立马差人空出两间禅房让这两拨人歇脚。不过这一次管统却并没有陪的妻子休息,而是同蔡吉进了同一间禅房。心领神会地蔡吉亦让铃兰在禅房外守着谨防隔墙有耳。
由于一早便知今日管统夫妇会来寺里赏花,故智真长老在众人赏花之时便以命人备下了茶汤。之所以叫茶汤是因为,汉朝流行的是半制半饮的煎茶法,即将将饼茶先在火上灼成“赤色”,然后斫开打碎,研成细末,过罗倒入壶中,用水煎煮。此外汉朝人还会根据个人的喜好在茶水中加入盐、糖、葱、姜、桔子皮之类的作料。蔡吉前一世是喝惯绿茶的,所以当铃兰端上茶水时她都没加,直接就捧起饮用了。
而管统则往茶中加了点盐品了一口之后,冷淡地问道小蔡府君,今日找统有何事?”
“真是都瞒不过管郡承的眼睛啊。”蔡吉阁下茶碗微微笑道,“没,吉今日来此正是想与管郡承商量点事。”
“小蔡府君,汝招安海贼,推广水车,改进屯田,乃至吟诗作赋,件件做得漂亮。哪儿还用得着找人商量。”管统冷笑着努了努嘴道。
蔡吉被管统如此一讥讽,不由心想这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眼。算啦,看在你主子袁绍的面子上,咱太守肚里能撑船,不同汝一般见识。想到这里蔡吉便微微躬身向管统解释道,“管郡承明鉴。吉那日招安海贼乃是应急之举。汝也知段奎等人借救灾一事中包私囊,吉一介傀儡怎能与这等地头蛇对抗。唯有先招安了这伙海贼,安抚下民心再说。至于推广水车、改进屯田,吉确实早有打算。只是碍于段奎、黄珍等人监视得紧,吉才暂时无法同管郡承商议。不过吉以管郡承的智略定然会支持此等惠民之策,断不会像段奎那般目光短浅。”
管统见蔡吉在他面前态度依旧谦卑,便也稍稍顺了下气。须知自打蔡吉从徐州后,便再也没有同管统联系过。加之段奎之后一反常态地没有再提引其他人来做太守之事。这让管统一度怀疑蔡吉是否是在与段奎一同联手诓骗。不过之后的水车事件,让管统彻底放下了心。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次正是这位小蔡府君给段奎那老儿下了个大套。以至于那老儿现下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就算是如此,管统依旧对蔡吉有些放不下心。关键还是他之前花了钱粮拉拢东莱水军不见成效,而蔡吉却俨然已被管承那海贼奉作了主公。奉一个女娃儿做主公?这是啥世道!两相对比之下,也难怪管统会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不过既然蔡吉本人已经跑来向低头了,管统自付身为堂堂七尺男儿也不能同一个女娃儿多做计较。因此他跟着便端正了坐姿直切正题道那小蔡府君同统商量何事?”
“不瞒管郡承,吉正打算组织一支商队出海前往三韩交易。”蔡吉开门见山地说出了的想法。
“出海贸易?汝招安海贼就是为了这事?”管统皱着眉头问道。
“是。吉确有此想法。”蔡吉半假不真地点头应道。
“让用贼船前往三韩贩货?亏汝想得出。汝可知三韩向来给公孙度上贡,东莱此举无疑是在虎口夺食。”管统说罢,又紧盯着蔡吉一字一顿道小蔡府君,汝这等行径与汝刚才所作之诗颇不相符呢。”
蔡吉心想刚才那诗说的是你。本姑娘可不是薛宝钗那等安分守己,藏愚守拙的女子。更不会甘于充当尔等男子的牺牲品。不过想归想,这等狂言蔡吉现下是说不出口的。因此她当即低着头回应道吉虽也想做个如白海棠般端凝庄重的闺秀。只可惜而今天下大乱,礼崩乐坏,吉一柔弱女子又怎能独善其身,故也只得百计钻营谋一份平安而已。”
“哼,汝即知女子柔弱,为何不求一保汝平安?”管统翘着鼻子冷哼道。
“管郡承言之有理。吉是柔弱女子,亦如东莱是贫弱边郡。吉尚未找到良人,可东莱却已找到所投之势。故吉在此替东莱恳请袁公保东莱平安。”蔡吉说着风姿绰约地向管统俯下了身子,亦如东莱郡向袁氏低下了头。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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