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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今天怎么就能确定了?”桑红觉得似乎有一个充满愚弄的圈套兜着头罩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们家一家三口被蒙在鼓里,小脸变得有些阴沉。
“林老亲自去A市偷偷地见过咱妈,确定了是她,可是因为得知她刚刚做过心脏上的大手术,所以,思量再三,就没有说破;刚好我跟着你回家去拜访爸爸妈妈,他就让我落实了咱妈这么多年怎么过的,怎么流落到了A市落脚,确定了她确凿无疑的身份;大家就商量了,不如等咱们订婚的时候,他们过来参加仪式,然后留他们住下,寻找偶遇的时机,然后父女相认。”宋书煜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给桑红摊牌了。“大家?大家是谁?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来征求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桑红说着慌慌张张地拿出手机,哆嗦着给妈妈打电话,试图阻止她和林玄玉的见面。
可是,妈妈的手机打通了,却没有人接听,紧接着,宋书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号码脸色一变,是他们家安排照顾桑爸桑妈的司机老王的号码。
他一接通,就听到里边传来老王的声音:“三少,不好了,你岳母晕倒了。”
宋书煜刷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救护车,救护车不是就在旁边吗?”
“是,救护车就近送到了XX医院,关键是林老也晕倒了,你们赶紧来。”
“我们马上到,联络医院的专家组待命,人一到快速组织会诊,有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宋书煜眉心一拧,担忧地看了眼桑红。
“医院?我妈?”桑红看着宋书煜拧着的眉头,吓得小脸都白了。
“不会有事的,别怕。”宋书煜说着伸手抱住呆呆地站着的桑红,安慰地拍拍他的肩。
桑红一瞬间眼泪都下来了,她回过神反手照着宋书煜的脸就狠力去抓他,宋书煜本能地闪避开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红红,冷静。”
桑红的眼睫一眨,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桑红的小脸扑簌簌地往下落,她一边奋力地去拼打宋书煜,一边边哭边嚎:“宋书煜,你让我怎么冷静得了?那是我妈!换成你妈试试,你早去拼命了!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你为什么不让我先旁敲侧击地说上一些话铺垫一下?那是一个心脏负荷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的人,刚刚能下楼走了几天,她哪里搁得住这样的情绪波动?你为什么事先就不给我打一声招呼呢?更让人无法原谅的是,在我妈一步步地走向危险的时候,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啊!”
桑红那又惊又痛又懊恼的嗓子哭得让宋书煜头脑一阵发冷,他的心一紧:那是我妈!换成你妈试试!
这么一瞬间,她竟然就把他从最亲近的人中剔除了出去,划分清楚了界限。
她对他还是无法信任,他忽然觉得很无力,任凭他思虑再三、谋划周全,什么细微末节的可能都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无限放大,避免一切损害,才有了这样严密的计划,在她的口中竟然成了出卖!
那被泪水浸润得一塌糊涂的小脸,瞧着是那么的无助和绝望。
他紧紧地抱着她不停地踢腾的小身子,任她哭闹。
心底却充满深重的叹息,看她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还在给他唧唧歪歪地哭,终于沉声地开了口:“桑红,站好了,噤声!”
桑红被他一声带着寒气的呛声吓住了,把紧紧闭着的泪眼睁开来。
看到宋书煜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没出息地抽抽噎噎地抿了小嘴巴,眼珠一霎不霎地瞪着他。
宋书煜强迫自己不要面对她的可怜样心软,一脸寒气地说:“桑红,没告诉你只是因为一切都安排得很完满,不想你担心;而且这样几十年的生离死别,岳母那段讳莫如深的往事不知道在她心里有多清晰敏感,这父女骤然相见的惊喜悲怆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而你的口无遮拦,仓促间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现在我们该做的是赶往医院,了解情况,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瞧瞧你的模样,有一点军人的样子没有!”
桑红看看这样的时候,这木头竟然连一句安慰自己的话都不会说,只把他自己的责任摘清了,当即就气得头发晕,狠声说:“宋书煜,是你闯的祸就是你闯的祸,我妈要是有个不好,看我怎么恨你!”
宋书煜被她的话气得眉毛心都突突地跳,他眼神深深地看着她:“她要是有个好歹,我给她抵命,心剜出来给你!”
说完转身就向外走。
桑红被他的话惊住,靠靠靠——恨死了,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愣呢,还给她僵上了!
回过神连忙弯腰拿了包包追上去,哪里还管他给不给自己台阶下,真是被吓昏了头,这时候怎么能是吵架的时候?可她真的只是因为恐惧需要发泄而已,哪里想和他吵架!
桑妈的病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重,她一晕倒,停在附近的急救车呼啸而至,车上的心脏病资深专家,直接就给她注射了进口的强心剂,等到了医院她就神智清醒了,医生告诫她不要说话,所以此刻她正十分配合地安安静静地躺在急救室内输液。
她从来没有想现在一样,渴望好好活着。
父亲,母亲,大姐,二姐,阿哥,小弟,爷爷奶奶会不会已经——不在了?
林青燃双眼注视着天花板,想着那些曾经鲜活的往事,是不是要死了,怎么这些深埋于心的打算烂掉的事情,在心里翻腾得如同昨日重现。
父亲!
当年俊逸出众的父亲已经有了老态,她也不再是那个年少轻别离的无知少女,这多半辈子熬着,都是在背着对亲人的愧疚和煎熬,苟延残喘而已。
那时候怎么那么傻呢?
以为自己一无反顾地跟着那个人,带着年少改造旧世界的理想,从此就能荡舟江湖、快意山水、指点江山呢?
当她为了他背离了一切之后,他却什么话都不留地参军走了。
她恨啊!
恨这天地之大,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地。
在那样观念落后的年代了,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子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呢?
她是存了死在乡野的心的,所以和父亲诀别的时候,以为那一次就是最后一面了。
心底的郁郁寡欢让她本就软弱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嫁给桑大伟之后,常常有灯枯油尽的感觉,可是,娇弱的女儿支撑着她的信念,让她一天天地就这么活了下来。
有时候她都搞不清,女儿红红是她的罪愆还是她的救赎,人只能活一辈子,早晚都要有死的那一天,还是好好地活着,给身边可怜的亲人,留下一点温暖吧。
父亲这么多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今天,终于准备好了情绪,故宅重游,她想家,想那个曾经笑语喧哗书声琅琅的五进的四合院,想那个诞生她抚育她的乐土。
他们家当年的老宅已经被当做古迹好好保存起来了,那雕梁画栋间的描金涂彩彰显昔日的富庶,那刻着子孙满堂诗书传家的门楣似乎又让她回到了过去。
陪同的导游很敬业地给她介绍着这个宅院曾经的辉煌历史,如今的建筑价值,进来门的四合院住着家里的童仆和管事。
林青燃从看到那扇在风雨中被剥蚀了油彩的高高的门楼,眼睛就迷蒙起来。
桑大伟什么都不懂,看到妻子那一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哀婉的眼神,他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体贴地扶着她。
导游介绍的间隙,他有些不满地嘟囔着:“那么多的名胜古迹你不去,怎么突然发神经要来这个古旧的四合院看了,有什么看头。”
林青燃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就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第二重院子,这边是花厅,这边是书房。”导游殷勤地介绍着。
林青燃对她摆摆手,轻轻地挣脱开桑大伟的搀扶,一步一步地往书房敞开的大门走去。
桑大伟看着她又急又迟疑的步伐和神态,忽然觉得自己的老婆好像是等着家人训话的小姑娘。
一刹那的错觉,他觉得她对这里似乎太过熟悉了,她摸过蹭得光滑的栏杆,扒着花厅明镜的玻璃窗往里偷看,脸上的笑意是他全然没有见过的色彩。
林青燃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召唤,让她渴望去父亲的书房看看——
门竟然是敞开的!
奇了!
林青燃觉得一路走来,很多房门都是用古旧的铜锁锁着的,这书房竟然开着!
她捂着开始砰砰狂跳的心脏一步步地走近通往书房的廊下。
四扇的雕花门全都敞开着,微微偏西一些的阳光灿烂地照着门内整洁的铺地青砖,一阵熟悉的熏香传入鼻端,一切似乎和多年前一样。
她茫然地回头看看站在不远处的导游陪同的司机和丈夫,看看头顶的太阳,明白这是现实不是梦境,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她勇敢地一步一步地跨上了书房前边的四个台阶,快步过去,往书房看。
“父——”她惊呼失声,无措地抬手捂住嘴巴,身体因为惊愕后退,撞到了廊下粗大的木柱上,却恰好支撑了她的身体,让她站得更稳。
那个背朝着书房门口的身影缓缓地转过身开,林青燃觉得瞬间眼泪就如同决堤一样,沛然而下,模糊了她的视线。
真的是她的父亲吗?
他高瘦的身子只是站在那里默默无语地望着她,一如她年少时候默默地站在那里看她离开,那个在她心里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鬓角染霜、泪眼苍茫。
“燃燃——你回来了。”他哽咽着声音,就像她往常放学回家先跑到书房见他时和她打招呼一样。
父亲!
林青燃忽然觉得糟践自己的身体有多愚蠢,就像此刻,她眼泪汪汪地望着让她心心念念几十年的亲人,却连喊他一声都无声,上前一步都无力,就那样眼睁睁地开始了天旋地转。
最后的一瞬间是父亲的一声带着惊恐的吼声:“燃燃——”
燃燃——林青燃想让自己露出一丝微笑,让老父亲不那么为自己担心,却连眼睛都睁不开;燃燃——父亲没有怪她,还是亲热地喊着她的小名。
但愿这不是梦境——
林玄玉就躺在她隔壁的病房里,同样的姿态,只是他却更加的惴惴不安。
在林青燃晕倒即将摔下台阶的瞬间,他仓促而出,为了救她摔倒在台阶之下,可是他有功夫在身,摔得头破血流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而她的心脏,刚刚做过手术的心脏,会承受得了这一切吗。
宋书煜上了车,揉揉有些困倦的头,觉得是不是真的对那丫头纵容过度了,不然她怎么就能忽然之间开始了蛮不讲理地撒泼,伸手就敢去挠他的脸。
因为爱她,就应该这样宠着她?毫无原则的宠她?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离近了,她会对你不恭敬,离远了,她会埋怨你,真是对号入座一般精辟啊!
宋书煜苦笑了一下,心里又开始为她开脱——她可能是太了解妈妈的身体,太担心在意了,才会对他那么任性的。
操——他什么时候这样婆婆妈妈了。
这小丫头有多冷情,他算是长了见识了,都订了婚,这么几天天天甜言蜜语、耳鬓厮磨地处着,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她竟然张口就和他划清了界限,这叫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