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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草道:“你仔细想想,那天办酒席谁心里最不痛快,最恨吴良生的?”香云垂头沉吟了一小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眼眸和睫毛上全沾满了惊异的光色,失声脱口而出:“莫不是刘好月?”
“你猜得不错!”
“天哪!她的心肠竟这样的歹毒?不但害了巧儿的娃儿,还叫南青做的替死鬼!自己倒逍遥自在着呢!香草,你啥时候晓得的?”
“我早晓得了,可惜没了证据,不能拿刘好月咋样。可我晓得那做惯坏事的人岂会轻易罢休呢?你得提醒提醒刘桑儿,叫她自己小心些。”
香云连忙点头道:“我回头就跟她说。那太可怕了!要是巧儿晓得了,只怕是要找好月拼命的!好月真狠毒,巧儿好歹跟她是同乡姐妹,咋能下这毒手呢?”
香草轻蔑地笑笑说:“她心里瞧着怀儿婆就不舒坦,那份苦倒也能理解,只可惜她非要把这份苦加在旁人身上,那就是她罪无可恕了!”
寻梅和听雨赶来不久后,四娘和亭荷也回来了。香草忙问巧儿怎么样了。四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要真出事了,你估摸着就该听他们家放炮仗了!还好我三嫂发现得早,瞧着她喝的时候就夺下了杯子,这才没要了全命儿去!乔大夫医术真是高明,又从阎王爷手里救回一条命,这会儿子巧儿还在翠微堂里焉焉地躺着呢!叫人看着真可怜!那堂子里看热闹的人没一个不骂南青的!我三嫂真是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香云嘴快说了一句:“骂南青做啥?又不是她……”。
“不是她,是谁?”胡氏气愤地说道,“没她捣鬼,巧儿肚里的娃儿能掉吗?她现下还在牢笼子里好好活着呢!巧儿那丫头也是傻,娃儿都没了还奔死做啥呢?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只是给吴家那堆坟里再添一堆罢了!”香云咽下话去,没再说什么。听胡氏抱怨了一阵后,香草这才起身回蒙香楼去了。
午时,吴善才和良坤回来时问起胡氏巧儿怎么样了。胡氏说:“已经抬了回来了,瞧着也就那可怜的样儿,还能咋样?一大一小两条命只怕都要给折腾去了!那天杀的南青真该给巧儿的娃儿填了命才是!”
吴善才道:“一会儿逮只鸡去瞧一眼,算是我们的心意。那丫头真是想不开,死了也就一堆坟,有啥好呢?”他说完转头问良坤,“我听说镇长真要辞了?”良坤扒拉了两口饭说道:“是这样听人说的。有人上镇长家问事,镇长都说搁在那儿,等下一任镇长来了再说。”
胡氏凑过去笑问道:“下一任镇长会是谁你们晓得不?”
吴善才抿了口酒,说道:“横竖不会出在我们家,你那么高兴做啥呢?镇长自家心里有谱的。”
胡氏道:“单是镇长心里有谱就成了吗?少不得还是要各家各户的当家人往公义堂里走一遭,问问大家的意思。”
“问了又咋样呢?横竖轮不到良坤这儿,你就莫穷高兴了,赶紧吃饭,你那儿不是还有一堆子衣裳没烫吗?”香云和良坤对视了一眼,不由地笑了。胡氏捧起饭碗,不服气地说道:“良坤是小了些,可能干呢!我听说那良生这两天在外头跳得可起劲儿了。只当我瞧不出来他打啥主意吗?良生就比良坤大一些些,不也巴巴地往镇长那位置奔吗?”
“让他去奔吧!”吴善才一口咽了酒,滋味悠长地嘎了一声,然后放下酒杯说道,“那娃儿真是毁了,净往歪门邪道上走,这回还要谋下任镇长的位置,镇长头一个就不会答应的!”
“要不是他,镇上还有谁呢?”
“我觉着张金倒是行。”胡氏忙摇头道:“张金是外乡人,大家伙准不答应的;香草也不行,再能干也还是个女人;乔大夫?乔大夫也是外乡人……香实呢?年纪跟我们良坤差不多呀!还有谁呢?”
良坤笑了:“娘,管他谁做镇长呢,横竖我们自家过好就行了。我现下日子过得挺好的,不想做那官不官的,累得慌。往后我儿子要能考秀才举人,我也知足了!”
胡氏笑逐颜开道:“说得也是呀!从前你和良杰都没念过书,等我孙子出来了,就送他去香辛那书斋里,我听香草说明年一开春,香辛那书斋就要开了,连先生都定下来了。往后叫我孙子好赖也给我们吴家争争脸面。谁说只有你大伯那儿子能进举,我们家的人就不行了吗?”
话说到这儿,胡氏停顿了一下,问道:“论起来,良仁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吴善才接了一句道:“人家做过两任官的,稀奇你这小小的一个镇长?我瞧着不会!”傍晚时分,胡氏手里的活儿忙完了,叫上香云道:“逮只鸡去瞧一眼巧儿,趁着他们还没吃晚饭把这事给办了。”她说完弯腰在鸡笼子里瞧了几眼,这鸡笼挺大的,养着十二三只鸡呢,都是给香云生完娃儿补身子用的。
香云道:“就逮那只最爱叫的吧!”胡氏有点舍不得,回头说:“那只最肥,肉最多,得留着给你坐月子补身子呢!”
香云笑道:“您养了十多只,我娘也给我养了七八只,我坐个月子哪儿能吃下那么多呀!那只叫起来可烦人了,就逮了它给巧儿补身子吧,肥肥地最好了,叫巧儿早些好起来,也算做了件好事。”
“那行,就它了!”胡氏弯腰从鸡笼里抓了那只鸡出来,用根谷草拴了翅膀,一手提着一手扶着香云去了吴氏家里。
她们去时,吴氏正在院坝里插着香蜡,旁边还摆着纸钱。胡氏走进去问道:“三嫂,做啥呢?这会儿拜谁呢?”“哟,你们来了?”吴氏忙放下火折子起身接过了胡氏手里的鸡说道,“还带鸡来做啥呢?给香云留着补身子吧!为了桑儿坐月子,我自家也养了十来只呢!”
“一点点心意,你莫嫌弃!巧儿呢?”
“在屋里躺着呢!”吴氏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得帮我劝劝她,那留着命才有娃儿,没命啥都没了。我听麻二婆说,这是她流年不利,得拜拜四方山神,明天再去拜土地菩萨,赶赶晦气……”
正说着,吴良生和好月走了进来。吴氏把鸡往地上一搁,上前就踹了良生一脚道:“你跑哪儿去了?家里出事连个人影儿都不见!钻被窝子里出不来了?”
吴良生忙道:“娘,我进了趟城里,刚刚才回来呢!听说大嫂出事了,我赶紧就过来了!”
“哼!今天家里没个男人,亏得桑儿腿脚快,去叫了你爹和大哥回来,晚上得好好陪陪她!”吴氏说这话时用眼睛不满地瞥了好月一眼,转身去招呼胡氏和香云了。
好月翻了个白眼,对良生说道:“我去瞧巧儿了,瞧完我就走,省得叫你娘心里不痛快!要不是为了看巧儿,这门我还懒得进呢!”
“行了,”吴良生不耐烦地说道,“要瞧就去瞧,废话那么多做啥呢?打算跟我娘吵吵给晚饭添一盘子吗?”
好月径直去了巧儿房间里。
巧儿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一只胳膊放在了棉被外面。好月一进去,就替她把胳膊塞进了棉被里,抱怨道:“这大冬天的,凉着咋办呀?你又刚刚小月了,可不得自家管顾着身子吗?那老太婆哪里会尽心待你,心里眼里就只剩下她那桑儿媳妇,宝贝孙子了!巧儿,要不我给你娘带个信儿回去,让你娘接你回去好好补养补养,省得在这儿给耽误了。”
巧儿面无血色,脑袋在枕头上轻轻地滚了滚说道:“不必了,我一人不好也罢了,不想拖累了我娘家。”好月在床边坐下,握着巧儿的手说道:“这是啥话呢?到底是你自己的亲人,待你也比那老太婆强呀!你说你,做啥不好,奔死干啥呢?我这连肚子都鼓不起来的人还厚着脸皮活着,你有啥不能活的呀?”
巧儿心碎地说道:“你倒还好……没尝过那娃儿在肚子里的滋味,可我却是明晓得他在我肚子里,又眼睁睁地叫他跟我分离了……”
“哎哟,莫再哭了,当心眼睛哭瞎了,大哥不要你了!”好月极力安慰巧儿道,“凡事都莫想得那么惨,或许这娃儿原本是为王为候的命儿,一不小心投错胎了才往你这肚子里走了一遭。你说,投生在这吴家有啥好处呢?指不定回一趟阎王殿,就往好人家去了呢!”
吴氏正好领着胡氏和香云走了进来,听了好月这话,心里顿时起了火苗,快步走到床前指着好月问道:“我们吴家不好,你嫁来做啥?我们吴家不是那啥王府侯府,倒亏待你这人了?可没人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嫁到这家来的!你要不愿意,索性丢你一张放妻书,你爱上哪儿活上哪儿去!”
胡氏忙劝道:“莫动气了,巧儿还在这儿呢,她听着难过呀!”
吴氏气愤道:“没她这么劝人的!”
好生云口。好月冷冷地对吴氏说道:“要不然您劝一个来听听?您巴心巴肝地伺候您那怀了娃儿的媳妇,就扔巧儿在这儿不管不顾了?胳膊都凉外头了,谁心疼过呀?”香云站在胡氏身后,牙齿都要紧了,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她愤怒地盯着好月,心想这女人咋能害完巧儿还有脸来这儿看巧儿呢!林子大了,果真啥鸟都有!
“我咋没管顾好她了?我不就出去烧堆纸钱离开那么一小会儿吗?那还不是为了给她去晦气,化灾祸?桑儿就算怀着娃儿,也替她端药端水,忙前忙后的,你做了啥呀?我说你到底是来看巧儿的,还是挑我这婆婆毛病的?你闲着没事做呀!”吴氏叉腰瞪着好月问道。
“同是儿媳妇,那刘桑儿和我都有丫头伺候着,巧儿都这样了,您咋不给巧儿也买一个伺候着呢?明天我就打发麦儿过来好生照看巧儿,这才对得起同乡姐妹情分!”胡氏忙打圆场道:“都是为了巧儿好,都少说一句,消消气儿,顾着床上的病人才是!”
当着胡氏的面,吴氏不好发作,省得家丑都叫人看完了。她对胡氏说道:“你们慢慢跟巧儿说话吧,我去院子里把那纸钱烧了。”
吴氏离开了屋子后,好月又贴心地给巧儿拢了拢被子,抱怨了一句:“这棉被只怕也是去年旧岁的,今年新做的倒一床都舍不得拿来给巧儿盖着。谁不晓得那新棉花弹的要暖和多了,都紧着那怀儿婆用了!这屋子也是,冻得跟冰窖似的,灶孔里的炭火都舍不得两块,还不许人说?”
胡氏和香云听着心里真是气愤,要不是看着巧儿那面无四两肉的样子,胡氏真想当场跟好月吵两句。
巧儿瞥见了香云,眼眶里忽然又有了些泪水。好月忙问她:“咋了?”香云忽然想起来刘桑儿的话,便对胡氏说道:“娘,我去外面等你吧。巧儿怕是见不得我这肚子。”
“哦,那你先出去吧,小心点!”
“真是的!”好月冲香云冷冷地说了一句道,“明晓得巧儿是掉过娃儿的,你捧着那大肚子来显摆啥呀?这不是惹巧儿伤心吗?”
香云再也忍不住了,回头冲好月轻喝了一句:“我好歹没做贼心虚!装啥好人呢!”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不单单是好月,就连胡氏都愣住了。香云向来逆来顺受,温顺懂事,嫁过来这么久,胡氏从来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儿,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好月皱起了眉头,起身质问香云:“你那话啥意思呀?我做啥贼心虚了?”香云冷冷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甩了好月一个大大的冷脸子。好月当时就傻眼了,心想这丫头的脾气啥时候变成这样了?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孕火?哼,了不得了,有孕火呢,小心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