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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压抑着心的悸动,转头就去看两边书架上已经录出来的那些书,但是一目了然,这其并没有神效集。-.79xs.-
傅八岱似乎也听到了我翻看书册的声音,道:“你在找什么?”
我回过头看着他,轻轻的说道:“老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从西川带来了一本《神效集》,我第一次到集贤殿来点卯的时候,你就让我录过那本书。”
他沉默了一下,仿佛是在回想,过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本书。”
这一刻,我的心已经沉了一半下去。
连这本书的存在,他都要想一下才能确定,那那本书里的内容,只怕——
可不管怎么样,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还是不能放弃,于是我又走到桌案前跪坐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老师还记不记得里面的内容呢?你能不能——”
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怎么,那本书,你有用处?”
我咬了咬下‘唇’:“嗯。
”
傅八岱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一阵沉默之后,轻叹了口气,慢慢说道:“这本书我虽然收着,但并没有看过,所以那次你来,才会‘交’给你录。”
“……”
一时间,整个藏书阁都安静了下来。
我静静的坐在那里,倒也没有出声惋惜,更没有哭,只是咬紧牙关,熬过‘胸’口突如其来的阵痛,最痛苦的那一刻。
其实也知道,好事多磨,那本书那么老了,要找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曾经录过一次都不记得,更何况傅八岱的年岁已高,而现在我知道,他连看都还没看过,这样的话,这一本书的事,我就彻底的无望了。
想到这里,我用力的咬着牙,但还是撑不住,眼角微微的发红。
傅八岱安安静静的坐在我的对面,一动不动,那双清泉一般的明亮的眼睛也是安安静静的,明明我知道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此刻,却似乎一切都已经被他知晓了一般,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拿它,有大用处吗?”
我点了一下头,后来反应过来他看不见,闷闷的“嗯”了一声。
“你不记得了?”
“记不起来了。”
“找过吗?”
“老师这里的,就已经是孤本了。”
“……”
他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那双清明的眼睛平静的望着我这一边,又像是笃定一般,轻轻的说道:“你的福缘不该如此之薄。”
我苦笑着:“可我,却从未安逸过。”
“大概,是修行不够吧。
”
他淡淡的说道:“也许,福缘一到,会有人替你想起来的。”
“……”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苍老的脸,一时也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安慰我,还是什么意思,但看样子他也不打算在多说了,而是拿过那本祝由十三科,又小心翼翼的吹了两下,然后合起来,摩挲着站起身来,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他做这一切虽然都小心翼翼的,但当放下了书册,回过神的时候,膝盖就撞上了桌案的一角,撞得他差点跌倒下去,我急忙扑过去扶住他:“老师小心!”
他跌跌撞撞的站稳了,想了想,又笑道:“我是老了。”
我抬头,看着他那一头雪白的发丝,咽下‘胸’的酸楚,勉强笑道:“不过老师‘精’神矍铄,一如少年。”
他也笑了起来:“是啊,人生百年,功名利禄,转眼皆空,唯有‘精’神不灭。”
“这天底下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老师,大概也没有几个了。”
“是没有几个。”
我一边说,一边扶着他慢慢的绕过桌案,就听见他长叹了一声,说道:“老朽的这些学生里,没有一个,真正的懂得。”
我一愣。
我立刻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急忙截断他的话,勉强笑道:“所以,我们是学生,而你是老师啊。”
傅八岱被我搀扶着慢慢的坐了下来,然后说道:“你是不是特别害怕老朽提到他啊?”
我低着头:“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老朽知道,”他轻叹道:“他下江南,赴西川,还出了一趟海,大概,也经历了一些苦难。”
“有一些,已经不是苦难了。”更像是命运给人的折磨。
“但这个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总是一还一报,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我痛苦的看着他:“所以,他当初火烧集贤殿,将来,就还要经历那样的苦难吗?如你所说——不得好死?”
他淡淡的道:“那不是我说的,会由天定。我说过,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我咬了咬牙:“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种那些因,都是为了我,我愿意替他承受那样的果,哪怕和这座集贤殿一样,遭受烈焰焚心之苦,也在所不惜!”
傅八岱微微一震,像是想要抬起头来看我,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他摇了摇头:“你这个丫头,跟你娘,是一模一样。”
这一次,是我心一震。
我娘……
在我面前,自从进京之后,傅八岱几乎从来不肯轻易提到她,而就算在我西川四处打听,找到当初所有的人,得到的讯息,都不足以拼凑出我娘的一个真实的模样,那个人明明是我的母亲,给予我身体和生命的人,却突然在我的眼前变得那么虚幻,那么模糊了,让我越发的对眼前的一切都不肯定起来——而现在,傅八岱却主动的提起了她。
我压抑着自己突突的心跳:“老师,还记得她?”
他立刻一笑。
“你说呢?”
“那,老师还记得她什么?”
“她做的事,我已经记不大清了,她的人嘛……”他沉‘吟’了一番,然后笑道:“和你一样。”
我不由的一皱眉头。
好不容易听见他主动的提起我母亲,但一转头,他又开始打太极,这种感觉让我越发的无力起来。
不过,我不想再错失机会,毕竟,关于母亲的事,知道的人越来越少,就算有一些人知道,但随着岁月流逝,他们也会渐渐的忘记,更有可能——这些知道母亲的人,知道她曾经做过什么的人,都会慢慢随着岁月而逝去。
我问道:“老师见到母亲的时候,就是她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吧?”
他平静的点点头。
“那个时候,老师在哪里?西山书院吗?”
“是的。”
“在教书啊?”
“那个时候,查比兴都还没有进书院,但书院学生却很多,比现在还多,幸亏有振衣一直在帮我打理。”
“哦……”
他说起的,也就是如今西山书院排行第一和第三的那两个学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其实我当初游历西山的时候都太小了,对于书院里的学生也没什么记忆,只有在前些日子跟萧‘玉’声和萧无声打了一点‘交’道,他说,我也不懂。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的话题上:“是我爹下帖子请老师去观礼的吧?”
他点头:“自然是。”
“那,老师又是何时跟母亲熟识起来的呢?”
听见我这么问,他微微一震,我平静的笑道:“老师跟我爹是故‘交’,但之后经常去西山书院的却是我娘,帮着老师办博学大会的又是我娘,后来,我娘被赶出颜家,住在西山脚下,也是老师一直让学生送东西来,这其,似乎跟我爹就没什么关系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像是恍然醒悟过来一般:“还真是。”
“……”
这么说着,自己都笑了:“的确,你娘很喜欢到书院来,因为她知道,我藏了许多古籍。”
我一愣:“这些书?”
“对,”他点点头:“她好像很关心这些东西,原经历了连番大战,许多化已经消失殆尽,很多人为了避祸而逃到西川,他们带来的这些古籍,有的流落在民间,有的,书院会特地去收集。夫人给书院前后拨了不下数万银钱,就是为了这件事。
”
我问道:“为什么母亲会关心这件事呢?”
傅八岱淡淡一笑:“仓廪实而知礼节。寻常百姓若衣食富足,或许会关心自家的藏书,但绝对不会关心到化的没落,你的母亲能想到这一点,你说为什么?”
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
我说道:“老师的意思是,母亲,并不是寻常的百姓?”
他微笑着:“她是西川颜夫人,又怎么会是寻常百姓?”
……
不,不对,这件事跟西川颜夫人这个身份没有关系。
就连薛芊,如今也是西川的颜夫人,也是权倾一方的人物,甚至,在她出嫁之前也不是寻常百姓的‘女’儿,但她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索‘性’跪坐在他的身侧,平静而郑重的说道:“老师,几年前我回了一次西川,见到了过去的很多故人。”
他点点头,并不惊讶,显然也已经知道了。
我接着说道:“我也拿到了,当年母亲留给我的一些东西。”
“哦?她留了什么给你啊?”
“……”我想了想,隐去那张“地图”不说,道:“她留下了一块‘玉’牌。”
“……”
“免罪‘玉’牌。”
“……”
“和当初在拒马河谷,南宫离珠险些被申家的人屠杀时,拿出的那块免罪金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母亲留给我的那一块,是‘玉’牌。”
藏书阁里的光线暗极了,这一刻,外面更像是风雪大作,呜呜的北风卷着雪沫吹打在‘门’上,能听到大‘门’发出一声一声磕碰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不停的捶打着,那声音在风其实并不大,可在这安静得,连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都能听清的藏书阁里,就显得格外的惊人。
仿佛,有人在不停的叩问。
我坐在他的身侧,看着这位老人熟悉的脸庞,苍老的轮廓,和那双明镜一般的眼睛,在此刻,外面狂风暴雪肆虐的时候,反而完全的平静了下来。
沉默了不知多久,他慢慢说道:“免罪‘玉’牌?”
“是的。”
“她,留给你的?”
“对,在铁家钱庄,我已经拿到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仿佛笑了一下,说道:“好啊。她留给你的东西,你拿到了,这是件好事。”
我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可是,老师没有什么看法么?”
“什么看法?”
“免罪‘玉’牌。”
听见我沉重的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傅八岱慢慢的转过身来,单盘着一条‘腿’,一只手还撑在膝盖上,带着几分闲适的笑意看着我:“你希望,老朽有什么看法?”
“我……”
他哈哈的笑了一下:“其实,你是想要知道,你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对吗?”
“……”
果然,虽然他已经目盲了,但他看得,却比世上许多人都清楚得多。
我已经无处去寻求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来找他了。
傅八岱笑了笑,然后平静的说道:“傻丫头,你已经回了西川,去铁家取了东西,只怕也见了你二叔,更见了当年所有跟夫人有过关系的人,却都没有从他们的口问出一个真相来。连他们都不知道,老朽又怎么会知道呢?”
“老师为什么不知道?”我追问道:“我觉得,老师会是比他们,更看得清的人。
”
他微微一怔,转头对着我,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闪烁着一点光芒:“你是这么想的。”
“是。”
他听到我的回答,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淡一笑。
接着,我看见他伸手摩挲着,扶着面前的桌案的边沿,慢慢的站了起来。
我也急忙站起身来:“老师!”
他站直身子,轻轻的掸了一下衣袖,然后摇头笑道:“人啊,最容易舍本逐末,有的事情明明摆在眼前,却往往要向远处求。”
我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平静的对着我:“你说,夫人留给你的东西是一面免罪‘玉’牌。”
“是。”
“是和之前那位丽妃娘娘拿出的免罪金牌一样的。”
“是。” [^*]
“也就是说,你的母亲跟皇室有来往!”
这一句话,震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不敢相信,所以,不管怎么想,都不敢往这里想,但傅八岱一句话,却像是千斤重,将这个事实重重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他平静的说道:“既然你的母亲跟皇室有来往,那么皇室,就一定会有她留下的蛛丝马迹。”
“……”
“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找一找?”
说完,他抬起头来,慢吞吞的向周围看了一遍,这个安静的藏书阁,周围那些林立的书架如同俯首帖耳的‘侍’从,在静静的等待召唤,而他说完之后,挥了挥袖,便自己慢吞吞的走了出去。手机请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