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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阴沉了数日的天空,露出了太阳的踪影。
清晨的阳光照在那缓缓出现在太极殿外的人身上,似是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金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九天降临的神衹,在圣驾仪仗的簇拥下缓缓步入了大殿,一派赫赫威仪。
除却大殿尽头龙椅上坐着的璟儿,没有人是不震惊于这一幕的,甚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明明被封入了棺木之中的死人,为何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醣。
燕北羽站在太极殿门外,冷冷地扫了一眼殿内形形色色的诸人,目光停在了满目含泪的人面前,冰冷的目光情不自禁流露面温柔和愧疚呙。
他明知道那样的消息会让她心痛难过,可是为了一切能够顺利得天衣无缝,他向所有人都隐瞒了一切,包括她。
可是,要瞒过谢承颢那样的人,瞒过在他身边的所有人,他唯有谁都不说。
天知道,当她入宫在他的棺木边的时候,他是有多想睁开眼看一看她,但那时他由于一直随老庄修习以定魂珠为引的内功心法,整个人已完全处于假死装态,只有微弱得几乎没有生命迹象,只是对于周围的一切还是可以清晰地感知的。
只是,那个时候他醒不来,也不能醒来。
谢诩凰痴痴地望着自殿外缓步进来的人,似是害怕自己一瞬眼之间,他又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这一切,真的不是她又一次的幻觉吗?
这些天,她许多次都似感觉他还在周围,可是一回头却都是空荡荡的一片,此时此刻在她近乎无助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然而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如狂,不管他如何隐瞒,不管这些天她是如何心痛得无以复加,只要他没有死,一切都是好的。
没有什么,比他还活着更重要了。
所幸,这一切只是一时的恶梦,而不是她一辈子的恶梦。
燕北羽走近殿内,目光却始终落在眼含泪光的女子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开过,孙嬷嬷和冥河走在他身后,看了看一脸震惊之色的人,想要说明白为何那焰火没放出去之事,但又碍于在这样的场面不好开口,只得默然跟随在圣驾之后。
半晌,燕北羽压下满心的思念,移开了目光,步向了大殿尽头的龙椅,虽然他很想现在就想将一切事情向她解释清楚,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这里的残局,不能再给这里任何人有脱身的机会。
他看着坐在龙椅之上,身形小小的孩子,眼中满是慈爱的笑意,将璟儿从龙椅上抱了下来,交给一旁的孙嬷嬷,道,“先带他去偏殿。”
这样的场面,不适合这么小一个孩子观摩,他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过早地看到这些肮脏不堪的权谋之争。
“是,陛下。”孙嬷嬷抱着璟儿快步从侧门离开了太极大殿。
殿内还是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看着玉阶之上的燕北羽,还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燕北羽一撩衣袍在龙椅之上坐下,面朝着满殿的人道,“这个位置将来朕也确实会给朕的孩子,但是那一天也必然是朕送他上来,而不是你谢承颢。”
谢承颢虽然面上还是平静如昔,可是那眼神却在他进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满是警觉的锐利,在他看到这个人出现的那一刻,恍然之间已经想清楚了很多的事。
同时,他也知道,他输了。
他苦心谋算的一切输在了这个,他以为已经死去的人身上。
只是,他比较好奇的事,在那样的情况,这个人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死里逃生,可现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的眼前,由不得他不去相信。
“南楚皇,真是福大命大啊。”他冷然一笑,由衷叹道。
他很肯定,他下在那金曼陀之中的药,是不可能会有人救得了的,可是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里逃生了,他却实在是想不出来。
“朕没有死在你们的手里,看来各位都挺失望了。”燕北羽冷然哼道。
这里有多少人算计他死,又有多少人心怀不轨,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只是那个时候南楚的处境由不得他去清除他们,而且多少都是牵扯到朝中重臣,若是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也是没有办法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处置他们。
而他前去高昌,结果落得那一身病回来,他便开始筹谋着这一切,将这所有的害群之马,一网打尽。
尤其,在那个时候,她和孩子还在谢承颢的手里,任何他有痊愈的迹象,也会被谢承颢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只能一边暗中谋划,一边让自己愈发病重下去,病重到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其实,在还未拿到折剑山庄送来的那本内功心法之时,他对于自己能不对活下来,也是没有全然的把握的,但渐渐的从那内功心法之中,学到更加上乘的内力,于是便渐渐有知道自己还是有可能活下来了。
所以,他也开始将朝政大权都交给庞宁,对归义侯也委以重任,还将自己的亲信也都贬出京去,让这燕京被这些人所控制,让自己也被他们所控制。
其实,若不是因为她和孩子在北齐那里,他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可是在他知道自己那病是被谢承颢动了手脚,再加之那封来自霍隽的书信,知道了谢承颢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开始。
他便更加不得不小心翼翼,也知道只有当他死了,谢承颢才会真正放松警惕,才会带着她和孩子来到南楚,而他这一步一步等的就是这一天,等着他把璟儿和她自己送到燕京来,等到中都无人主事,等到所有人都不会去提防一个已死之人。
“确实是挺失望的,连朕都有些好奇,南楚皇帝是得了怎样的神明相助,竟然能从这棺木之中出现在太极殿外了。”谢承颢道。
小诩凰过来看过,那个躺在棺木之中的死人确实是他燕北羽,别人或许认不出来,可是她不可能认错了。
他千算万算,也不曾算到,他竟没有真的死。
“北齐王千里迢迢来为朕吊唁,可惜朕还未到那大限之日,让你白来了一趟。”燕北羽冷声道。
老庄主在镇北王府待了数日,教习他以定魂珠修习内功心法,到最终废去了他原先的所有功力,将他自己毕生的功力传给了他,而那个时候再以这样纯厚的内力去修习定魂珠,便使自己进入了假死之状。
除去还有一些微乎其乎的生命迹象,根本就和死去了一样,自然王府里所有的大夫也都相信了,他是真的驾崩了。
然后,那些曾经心怀不轨却无机会出手的人,也都渐渐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这一切他都让冥河和贺英看在眼里。
当然这些是他的目的之一,最重要的还是要给她和孩子脱身提供机会,果真谢承颢知道他驾崩之事,马不停蹄地将他和孩子带到了燕京。
他让房将军一行并没重兵围剿去除掉长孙晟等人,而是佯装交战,将这伙大燕的残兵留到了最后,果真连他们也趁着他驾崩的机会想要回来夺回燕京。
那个时候,他大丧之事还需要有所安排,这个自然不能让庞宁和高昌那边有所察觉,而长孙晟也果然如他所料趁着那样的机会发兵进攻燕京,如此一来,庞宁和高昌急于应付他们,便也不会插手大丧之事,于是所有的一切也都由冥河和贺英按照他所安排的那样去做。
那棺木放在殿中早就修好的密道之上,待到棺木封住之后,底部的密道入口也会打开,他便可从那里脱身出去。
只是,在还不确认沅沅已经脱险之前,他还是不能现身的,他再怎么想急着见到她,告诉她自己并没的死,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顾忌着他们还在北齐的女儿。
只有确定她已经被龙靖澜带离了北齐境内,他再没有任何软肋能被谢承颢所利用,那个时候才是他出面反击的时候。
“不失望,朕难得看了这么一场好戏,怎么会失望呢?”谢承颢冷笑道。
可是,心中何尝不是已经恨得咬牙切齿,明明都看着他躺在棺材里,明明那么多人都认定了他已经断了气,明明连她……都已经肯定他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还是这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如今,他唯一的担心的,还在中都那边的沅沅,会有所变故。
如果连他手里这最后一个筹码都失去了,他才是已经输到绝路了。
“北齐王看得满意就好,不过这一切不也正是拜你所赐,拜高昌王所赐。”燕北羽说着,将目光转向了在高昌王,一字一顿冷冽如刀,“是不是,朕的好父皇?”
这个人,曾经是他童年的恶梦,当他那时满怀欣喜地知道自己还有亲生父亲时,多么渴望着能与他相见,能得他的喜爱,可是当他见到了他,却是他想杀了他。
这么多年以来,他本以为他已经在大周国破的时候死在宫里了,可没想到他辗转逃到了高昌,代替高昌王做了高
昌的一国之君。
所以,在他开始怀疑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更加意识到,自己周围的敌人的太多了,自己一步行错,就必然满盘皆输。
于是,他再愤怒,再痛恨那样的处境,他也不得沉下气来,哪怕他那样伤了她的心,哪怕她那样误会他离他而去,他也坚定不移的要去完成自己心中的夙愿。
因为,这些宿敌不除,南楚永远不可能安宁,他与她永远也不可能有能真正相守的日子,只是这一天真的来得太过漫长了,漫长都快要耗尽了他的一生。
在那些病重的日子,若不是因着记挂着她和孩子,他估计真的不可能坚持着让自己活下来,也正因为他们还在等着他,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活下来。
高昌王被他说破了身份,一时有些尴尬与震惊,“你既都知道了,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地在高昌隐瞒身份,等着能够重新回到燕京称帝的时候,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孱弱的少年,有朝一日能驰骋沙场,君临天下,做到了他一生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即便,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是他却无比痛恨这样的人,所以他想尽办法,让阚玺来接近南楚,图谋能从他的手里夺回一切。
他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就在方才那一刻,他还觉得自己是胜利在望的,可是在他死而复生出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真的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
“当年第一次见面,他就想要取了朕的性命,这么多年,你都还是不改初衷啊。”谢诩凰冷笑哼道。
他曾经真的想做他的好儿子,可是他的父亲却视他为仇敌,一心想要杀了他。
他不喜欢生活在这样冰冷的皇宫里,可是偏偏他又在这个地方,即便他厌恶得想要逃离,却又还是不得不在这里生活着。
所幸,最终他还遇到了他,遇到了他心动的,深爱一生的女子。
“你本就不该出生在这宫里,朕也没想过要你这个儿子。”高昌王厌恶地道。
他也不曾想,自己的一夜露水姻缘,竟会造就出这么一个祸害。
“如今,不是你想不要朕这个儿子,而是……朕还想不想要留你的狗命!”燕北羽高高站在玉阶之下,俯视着站在下面的高昌王一行,冷漠地恍似看着渺小的蝼蚁,目光难掩森然杀意。
早在儿时,他想杀死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再当他的儿子,虽然他身上还是留着他的血,但这个人与他之间,只有生死相杀的仇敌,永远都不可能是血脉相承的父子。
不仅是高昌王,便是庞宁,也有些坐立不安了,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北齐还有高昌暗中谋算的那一切,这个人都一清楚,那么他的所做所为,他又何尝不会清楚,如今将他们都聚集在这里,,只怕是要一起清算了。
当初,王府传出他驾崩的消息之时,他也是不敢相信的,只是那个时候长孙晟又带兵围攻燕京,他无暇去插手他的丧事,于是便都是镇北王府他那些亲信去操办的。
而这一切,也早就他谋害好的,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由他去经办,一定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他一直留着贺兰关的大燕余孽,一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到北齐王来,二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去注意到其中的可疑之处。
他早该想到,派了房将军那些人去了那么久,竟然还没有打下贺兰关,那时候他就该有所怀疑的,或是早想到了,何至于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他用他的死,设了一个惊天大局,将他,将北齐,将高昌,将所有那些盯着他,盯着南楚疆土的人都算计了进去,他们都以为最后胜出的会是自己。
可是到头来,最后的赢家,却是他们都以为已经必死无疑的人。
现在,北齐王手里的枢密卫损耗了,他手中的兵力也折损无几,高昌的密宗侍卫也剩不下几个了,他才真正现了身,内有天机阁那一班亲信,外有房将军等武将的数万兵马。
想必,那道调他们前往北疆的圣旨也不过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保存这些人的兵力,以便在这最后关头,由他一手掌控燕京城所有的一切,包括他们这些人生死性命。
“南楚皇,这是要跟我们一个一个地清算旧帐吗?”几方之中,倒是谢承颢显得还算淡定从容,虽然有因为他的死而复生而震惊,但也很快冷静了下来
一边在殿中与他周/旋着,一边暗自思量着,自己还有多大的机会能顺利脱身离开燕京,已经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自己输了。
所以也没必要再殊死相争,重要的是先保命撤退回国再做打算。
“难得,你们能都聚在这里,当然该算算旧帐了。”燕北羽负手站在玉阶之上,一派睥睨天下的王者之仪。
现在,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再与他较量的本钱了,生也好,死也罢,都是握在他手里了。
“好啊,南楚皇想要与朕清算什么?”谢承颢冷笑道。
燕北羽扫了一眼冥河,“东西给他。”
冥河捧着一卷圣旨到了谢承颢面前,打开之后才交给他。
谢承颢打开扫了一眼,冷然笑道,“废后诏书,朕不记得朕何时写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朕替你写好的,自今日起,上阳郡主霍宛莛与北齐再无干系。”燕北羽沉声说道。
她不会再是北齐王后,也不会再跟他姓谢,她只会是他身边与他相守一生的女人。
纵然,那便只是个夫妻的名份,他也容不得他占着。
谢承颢有些好笑,道,“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人,敢替朕下圣旨。”
“朕不是替你下,而朕下给你的,手下败将。”燕北羽冷然说道。
谢承颢将圣旨随手一扔,冷笑道,“南楚皇就那么笃定,朕就必然是手下败将了?”
“难道不是吗?”燕北羽道。
谢承颢望了望一旁沉吟不语的谢诩凰,又望向玉阶之上站着的人,说道,“朕忘了告诉你,璟儿还有一个双生妹妹叫沅沅,此刻还在北齐宫里,小丫头聪明伶俐,与他倒是相似到了有点。”
所幸,他离开中都之前,还把沅沅留在了中都,否则自己才是真的一败涂地了。
“是吗?”燕北羽却显然没有因为他的威胁有任何慌乱,远远望了一眼殿外,“朕想,她大约也回来了。”
话音一落,冥河打开了太极大殿的大门,很快便听到有孩子的声音传来。
“哥哥在哪里?”
“一会儿就见到了。
“娘亲在哪里?”
“说了一会儿就到了,你这小毛丫头,废话怎么那么多。”龙靖澜扛着一岁多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儿到了殿外。
沅沅骑在她的肩上,远远就看到了殿内的谢诩凰,兴奋地招着小手,“娘亲,娘亲……”
——
耗子兄,你输得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