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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雨却一直未停。
谢诩凰终于将人带下了山,将他安置在了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里避雨,自己把了他的脉搏,才发现紊乱得吓人,想起临行前晏西从晏九那里讨来的伤药,连忙从身上找了出来,取了一颗喂着他服了下去。
多年前,她重伤之时,一直是靠晏九配制的这种药调理,想来就算不会有大用,但起码也不会有坏处的。
只是,这会儿她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又不能带他回高昌王城,这会儿金曼陀已经得手,王宫那里只怕正在全力追查,虽然他们是易容换装进去的,但方才那么交手之间,难免有什么地方露出破绽,而且带着这样重伤的他回去,一眼就会让人看出有疑羿。
那里,现在是不能去露面的,但愿晏西他们能想办法遮过去他们不在那里的事,不要让高昌王起疑了才好,否则现在毕竟还在高昌境内,对方对金曼陀那么百般防守,定然不会放他们轻易带着东西离开。
高昌境内是不能久留了,可是燕北羽昏迷不醒,她要带他出去,不会那么容易。
她看着躺在草堆里面无血色的人,心也跟着揪起,蹲在边上擦了擦他脸上的雨水,指尖有些微颤,触摸着那一寸寸熟悉的轮廓,心也百转千回。
若是没有她的出现,兴许他就会坚定不移地走在自己复国的路上,不会有那么左右为难的境地,不会那许多许多的麻烦,想来如今也早已是入主燕京皇宫的天子……
她想,任他的才智能力,定会是位出色的君王。
他将她视心中最后那一处温暖牵挂的所在,可是他的出现,又何尝不是她的救赎。
若是在燕京,她遇上的不是他,也许在解决完那里的事情,她早已经选择让自己消亡在这个人世,不会再遇到大哥,不会再有孩子,是因为他才让她对冰冷人世有了最后一丝牵绊。
所以,在她从莫玥口中得知莫家的事,有大周在背后的推波助澜,那一刻涌上心头最多的是痛心,而非痛恨。
这是一根扎在她心上的刺,她也以为自己到了北齐之后,也会随着时间放下,然而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而遗忘,却是一天一天思念更深。
半晌,她咬了咬牙起身,寻了堆在破屋里的杂草盖在他的身上,确定一眼看过去,不会被人发现异样,方才起身清理了屋内的脚印,然后冒雨跑了出去。
她必须找到马匹或是马车,他们再继续待在这里,早晚会被发现的,不能在这里干等着。
然而,高昌这样的边陲小国,只有城中大户的人家才会有马匹马车这些,实在不易寻到,她冒雨在周围寻遍了也未寻到,望着雨幕中的山林。
这里也可能躲很久,再找不到马匹和马匹,她又怎么把他带走,可是现在如果自己走了,追的人找到了燕北羽,以他现在的状况就极有可能有性命之忧,可是就这样她能背着他走多远。
权衡之下,她咬牙冒雨朝高昌王城跑去了,与其在这里等着,还不如尽快回城里,找到马匹赶回来带人走。
不过,还没到高昌城便看到有人赶着马匹沿着大道驰来,她上去拦住了,与对方商议了几句,车夫很干脆地答应了带他们走。
她连忙跳下了马车指路,催促着车夫赶过去,到了那破屋附近,连忙跳下了马车奔入了屋内,见并未有人进来的痕迹,不由暗自松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将重伤的人从草堆里扶起来,艰难地扶到自己背上,背着朝外面走。
车夫将马车调了头,过来帮了她一起将人往马车上台,“城里有人说让我出城,说会有笔生意,没想到还是真的。”
谢诩凰微微皱了皱眉,并没有多加追问,不过想来也会是谢承颢,或是燕北羽那边派过来的人,再不然……便是龙靖澜打发过来的人。
两人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燕北羽给搬上马车,车夫上了马车扭头朝后面问道,“你们是要进城,还是要去哪里?”
“不进城了,劳烦寻其它的睡,送我们去南楚的方向。”谢诩凰道。
“好嘞。”车夫一听,赶着马车便走了与高昌王城相返的方向,准备绕道将他们送到南楚的边境去。
谢诩凰没有说话,探了探燕北羽的脉搏,眉头紧紧的拧起,他的内息越来越混乱,可是眼前也不是去找大夫治伤的时候,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她抿了抿唇,略略沉息,运力贴在他的后背,试着以在折剑
山庄随师公修习的内功心法帮他控制混息的内息,让他身体能少些负担。
只是,看着眼前已经重伤到人事不醒的人,不由有些自责,若是自己并没有听他的话,留下和他一起走,兴许不会让他一个人伤得这般重。
马蹄急踏,车轮辘辘驶过泥泞路面,渐渐远离了高昌王城,消失在风雨飘摇的天地间。
另一边,王宫里,因为天火大盗的出现,早已天翻地覆。
晏西打着伞回来,匆匆冲进了谢承颢的房里,看他站在窗边,道,“小谢到底去哪里了?”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谢承颢一副淡定从容地样子,丝毫看不出有着急的样子。
晏西看着他,不一由阵阵恼火,“你就算定了,孩子和霍隽在北齐,她一定会回来,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她人将来在你这里,心也会向着燕北羽那边。”
“人在就够了。”谢承颢道。
他很清楚,不管他怎么做,他也不可能取代燕北羽在她心里的位置,所以何必去做徒劳无功的事,只要她人跑不了就行了。
“你……”晏西气得咬了咬牙,道,“算了,反正你这人血都冷的。”
她先前还劝小谢留在北齐,不要生异心倾向南楚,可是燕北羽这个人便是不受她待见,但在小谢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总是愿意伸手的。
此刻,这个正牌的丈夫在这里等着,那一个则是在风雨里伴她出生入死,人心都是肉长的,金钱和权势是可以换来很多东西,可是人心决不是这些能换来的,唯有以心换心。
“罢了,让人收拾东西,准备走吧。”谢承颢微皱着眉头,烦燥地说道。
“小谢怎么办?”晏西愣了愣道。
“当然是去找她。”谢承颢道。
他们继续在高昌王宫里待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惹人生疑了。
晏西连忙出去,吩咐了枢密院的密卫准备上路,这个破地方她也早就待够了,只是现在只知道小谢已经拿到了金曼陀,可是人去了哪里,现在不仅高昌不知道,连他们也不知道。
谢承颢站在窗边,望着蒙蒙的雨幕,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的烦燥到底是为何,他明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做,她的心也不可能偏向自己,可却也几番生出这样的希冀。
从来,他都不想要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那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一不小心就会溜走,又不受人掌控。
他不喜欢那种不安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也开始有那种焦灼不安了。
明明知道她是不可能从他手里离开北齐的,却总会在偶然之间担心,她若是还要一心离开北齐会怎么样。
一直以来,要是是他志在必得要得到的,若真到他也不能得到,他不会让人别人得到,可是他与她若真得到了那个地步,他也要做出那样的抉择吗,当那样的念头浮上心头之时,他自己也惊出一身冷汗。
他喜欢她吗?
当然,他喜欢她胜过他宫里的任何一个,可是他是不可能喜欢到像燕北羽那么不顾大局的地步,同样也害怕自己变成燕北羽那样的疯子。
雨下了一天一夜,马车也跑了一天一夜才出了高昌国的地界,车夫不愿再前往南楚,于是她只得拿了身上值钱的东西给他,将马车从他手里买了下来,然后自己带着燕北羽到了靠近南楚的小镇上,寻了一家不甚起眼的小客栈落脚。
店家很快依照她的吩咐,帮忙请来了镇上最好的大夫,谢诩凰将人安顿到了房里,等着大夫过来诊脉,面色沉重地等着。
“大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大夫叹了叹气,摇了摇头,“五脏六腑都伤了,能留着这一口气已经难得了,没法救了。”
“大夫,你再看看,他一直都有脉息的,不可能没救。”谢诩凰慌乱地抓住大夫说道。
这一路虽然没有醒过来,可是他一直有脉息,怎么可能就没救了。
“内伤那么重,现在体内真气还乱窜,没有走火入魔暴毙已经命大了,准备后事吧。”大夫摆了摆手,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
“大夫……”谢诩凰想再求他医治,对方却已经匆匆走了,似是不想沾染这些秽气之事。
她只得求了店家,再帮她请了别的大夫过来,可是来过的人都陆续走了,没有一个肯下手医治,她看着大夫一个接一个摇头叹息,心也越发地揪得紧了。
“不是我们不肯治,是真的没有办法治,这也是病人功力深厚些,若是搁在常人身上,也不活不到这会儿了。”最后一名大夫,朝她说道。
店家带着大夫悄然退了出去,房内便只剩下了谢诩凰和床上躺着的人,他就那么躺在那里,好似……好似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
谢诩凰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跪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上似是要将它暖热,可是眼泪忍不住地涌起。
她从未见过他重伤,便也就认定了,这世上没几个人能伤得了他性命,可他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如何真的能刀枪不入,不被所伤。
“燕北羽,你别吓我……好不好?”
“不是说好了,下一次见面,一定是要带我回去的吗?”
“还有璟儿和沅沅,你不能不要他们啊,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像你,有多惹人疼……”
“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下一次见面我会回去的,还有璟儿和沅沅也会一起回去,再也不会走了。”
……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颤抖而嘶哑,不知不觉间脸上已满是泪水的痕迹。
她无法想象,这个人真的再不在人世会是什么样子,纵使离开,纵使天涯相隔,只要知道他还安好,她也是安心的。
无边无际的的恐惧,冰冷得快把她淹没得窒息,自在风雷原的事情后,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的害怕和畏惧过死亡再一次带走她挚亲挚爱之人。
她来高昌当然是想要拿到金曼陀给大哥治伤,可并不想因此让他冒性命之险,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金曼陀,金曼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慌乱地从怀中取出装着金曼陀的盒子。
晏九说过,这是世上少有的灵药,如果能治好大哥的内伤,是否也能治好他。
可是,金曼陀只有一颗,这是要带回去治大哥的伤的……
她抬眼看了看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人,也许……也许大哥的伤势还能再想办法,但是现在燕北羽不救的话,真的会有性命之忧。
她咬唇,心下一横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里面的金色曼陀种子,到桌边取了茶杯,以手将种子捏成了粉沫,倒了水到杯中化开端到了床边,自己一口喝下,俯身以唇渡入到了他的口中,而后以掌贴在他的胸口控制着他的内息,以便金曼陀的药力发作,不至于让他身体太过痛苦。
许久,他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已经平息下来,方才收了掌力,探了探他的脉息,发现要比先前要好一些了,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盒子,无力地闭了闭眼,千里迢迢跑到高昌来取到了金曼陀,却没有能带回去,大哥的伤势怎么办?
她一个人坐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连外面的雨是何时停的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坐着,时不时自言自语与昏迷的人说着话,似是要借此驱散自己心里的不安和害怕。
燕北羽的脉息终于渐渐好起来,只是人却一直不见醒来,有些等不住,本想出去找店家帮忙请大夫,可店家出门只有个聋哑的老人看着门,她只得自己出门去找。
她一路询问着路人才找到镇上那家最好的医馆,等到坐诊的大夫给几个病人抓好了药,方才带着他从医馆匆匆前往客栈。
然后,等她回到客栈的房间,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却已然不知去向。
她匆匆奔下楼,朝着看门的那聋哑老人指了指自己的方向,比了比燕北羽的身高,询问他人去哪里了。
聋哑的老人朝她比划了一通,告诉她,有人已经过来把人带走了,刚走不久一会儿。
她骤然想到,方才快到客栈之时,那附近唯一一辆离开的马车,拔腿奔出了客栈,可那街上除来了熙熙攘攘来往的行人,又哪里还有马车的踪迹。
她略一回想,按着方才看到马车离开的方向,一路追着一直出了镇子,才远远看到一阵人马缓缓去往了南楚的方向,想来是贺英带人找来了,把人带着回南楚去了。
雨后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扑面而来,她怔怔地站在镇外的山坡上,看着渐渐去向南楚的
人马,回去了也好,他们应该会找到更好的大夫给他治伤。
燕北羽,我们说好的,下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