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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清军攻入云南,李定国便计划带着朱由榔去夔东和文安之会合,并且派冯双礼等人先期往建昌经营,可是却没料到朱由榔却在马吉翔等人的蛊惑下径直逃出国门去了缅甸,致使入川计划胎死腹中。
现在,文安之派自己的儿子来请李定国去夔东,李定国却不能去了,因为夔东方面到现在都没有承认南都的定武朝廷,甚至连年号还是用的永历,并且绝不与太平军进行任何官方接触。
之所以如此,却是文安之坚称朱由榔并非死于吴三桂之手,而是死于谭诣之手。所以周士相想让夔东军民承认定武朝廷的正统合法性,就必须先处死弑君的谭诣,否则夔东军民万死也不奉立定武。
这个要求听起来并不过份,处死弑君之人,换得夔东方面来附,怎么看都是是划算的。
朱由榔到底是怎么死的,外界议论纷纷,吴三桂那边矢口否认,声称是太平军的人害死了永历。太平军这边肯定也不承认,双方都指责对方是害死永历的凶手。
也有说朱由榔是在乱军之中失足坠崖而死,也有人说是被几个财迷心窍的散兵杀人夺宝,更有人绘声绘色说当日朱由榔见四面被围,绝望之下便仿效崇祯帝在一棵老树上吊死了。还有人说朱由榔其实没死,学那不知下落的建文帝一样,出家做了和尚。
前些日子,建昌的一队明军在出外打猎时,碰到一个青城山的道士。据那道士说,他们山上的道观里新来一个人,此人长得相貌堂堂,说着一口衡州话,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很像是个大人物。
这队明军听说此事之后觉得蹊跷,便报到了庆阳王冯双礼那。冯双礼一听还有这事,也是大为惊讶,特意让延安王世子艾承业带人去青城山看个究竟。可艾承业他们去了后,道观里的人却说那人已经下山走了,不知下落。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可有关永历天子没有死的流言却在川中流传开来。
总之,有关朱由榔之死各种离奇的说法都有,直到如今,也没有个可以让世人信服的原因,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吴三桂不清楚,周士相却清楚。
朱由榔死还是没死,又是怎么死的,已经烂在了周士相的肚子里。或许在他临死前,他的儿子有可能得到答案。
文安之的要求被周士相一口回绝。
谭诣当日的背叛导致十三家夺取重庆之役失败,是文安之心头最大的一桩憾事,也是恨事。加上谭弘派人来报讯称谭诣是去截杀永历,并且夔东赶去救永历的兵马的确遭到了谭诣部的阻拦,他们也看到了谭诣带兵冲上了永历所在的山坡,因此,文安之认定是谭诣害死了永历,这才强烈要求南京处死被封为川国公的谭诣。
杀掉谭诣这个反复无常的叛贼,赢得文安之和夔东军民之心,换作是别人,或许就答应了。然而周士相却不能答应,因为文安之或许是真的认为是谭诣害死了朱由榔,这才想要杀他泄恨。
可他知道,朱由榔的死和谭诣没有直接关系,甚至谭诣在一开始想的也不是杀掉朱由榔,而是将他从张国柱、吴三辅手中救下来送给太平军。
仅凭这一点,当然不值得周士相保住谭诣,让他没办法答应文安之条件的最重要原因是:处死谭诣就等于昭告天下,害死朱由榔的凶手是他周士相!
现在川中各家都很清楚,当日谭诣率部脱离重庆之后,可是立即打起了太平军的旗帜。这表明在朱由榔还未被伏击之前,谭诣就已然接受了太平军的招降。那么文安之坚称是谭诣害死了永历,有心人只要一想就能知道,这件事背后恐怕另有主谋。
大家都不是傻子,谭诣纵然再胆大,他也不可能做出弑君之事,因为这件事对他没有一点好处。当初吴三桂都不敢这么做,况他谭诣。活着的朱由榔对谭诣而言,比死了更重要。
所以,如果说谭诣是弑君凶手,那他为什么突然从重庆杀出,又为何拦截吴三辅他们,又是怎么知道朱由榔就在吴三辅他们当中呢?
有心人只要深想,就能知道这件事或许真的不是吴三桂所为。
永历死后,吴三桂最倒霉,失去了号召天下的资格。而南都的定武政权却因为永历之死,真正成了明朝的唯一继承者。若说永历死后,谁得利最大,显然就是南都的定武朝廷。而定武朝廷的实际掌控者却是手握重兵的周士相。承认谭诣是凶手,周士相就不得不面对天下人的质疑。
周士相当然不能让人怀疑是自己害死了朱由榔,所以他不能答应文安之的条件。哪怕朱由榔真是谭诣杀的,他也要当这件事不存在。只有死保谭诣,朱由榔之死的真凶才永远不会有结果。如果他答应了文安之,只怕天下人不会说他这位齐王替死去的永历帝报仇,而是说他杀人灭口了。
另外,谭诣的投降使得太平军能够将势力伸进川中,并且将贵州的吴军堵住,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留谭诣一条命也是告诉那些替吴三桂卖力的原明军将领,连谭诣这等人都可以在定武朝廷封公,他们若投过来,难道还能差了谭诣。
于公于私,周士相都没法处死谭诣,至少,在天下未能一统前,他不能这样做。朱由榔的死成为无头公案,永远没有真相,才符合周士相的利益。
周士相拒绝处死谭诣,后果就是文安之据不承认定武政权。
夔东现在就是独立于太平军、关宁军、清军、闯军余部(忠贞营)的第四方势力,或者说是永历政权的继承者。虽然这个政权根本不被世人认可,也根本没有实力和其余几家相抗衡,甚至内部本身也是四分五裂。
留在夔东的高老夫人就不支持文安之,这样一来,湖北巡抚袁宗第和在外的顺王李来亨他们也不可能站在文安之一边。文安之能号令的不过是几千原来四川和从湖广撤下来的明军和一些义师而矣。
周士相实在是不明白文安之为何这么犟,难道永历是何人所杀真的能和抗清大局相提并重么?
永历弃国后,周士相也曾派人到夔东联络文安之,希望对方能够和他一起拥立唐王登基,可是文安之却拒绝了,始终以弃国的永历为正朔。
司礼监潘应龙和大学士洪育鳌两人都是夔东出来的,前者也是永历朝廷的司礼秉笔,后者更是永历任命的湖广部院,但二人在永历弃国之后立即抛弃唐桂门户之见,主动站出来支持唐王继位,其胸襟和见识比文安之格守门户之见强得太多。
或许,这也是忠臣的一种表现吧。
周士相敬佩七十高龄还坚持在抗清一线的文安之,所以他无意武力解决夔东。他相信,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位老督师会认识到他的固执己见是错的。
他曾通过湖北巡抚袁宗第,向夔东的文安之和高老夫人带去了不少礼品和名贵的药材,就是希望这两位见证了几十年风云历史的老人能够坚持得更久一些,坚持到满州灭族的那一天,坚持到华夏重新焕发的那一天。
文安之不肯承认定武朝廷,却又派次子前来贵阳请李定国去夔东,李定国肯定十分为难。他已然上表定武帝,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再去仍用永历年号的夔东。他若去了,岂不说自己堂堂晋王是言行不一之人么。
况且,夔东弹丸之地,十分贫瘠,军民生活尚艰难万分,文安之在那里也只是勉强维持,根本无力进图。而李定国刚刚接受了周士相的请求,负责第三战区征讨西北重任,在战场上证明他并未老去。因此,李定国根本不可能去夔东。他要养精蓄锐,要率军向吴三桂讨回公道。
李定国从不承认吴三桂是什么反正复明之人,在他看来,此人和满清一样可恨。
再者,李定国和他的部下是被太平军援救回国的,其旧部也接受了太平军的改编,这就使得他更不可以去夔东。
身为晋王,李定国的一举一动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个人得失,更关系边外回国的近万军民利益。如果他去了夔东,显而易见,那些刚刚从边外历经九死一生,方能踏上故土的旧部是不可能随他一起去的,这不是他们想不想的事,也不是太平军让不让的事,而是他们在夔东能不能生存的事。
当初,李定国是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到去夔东和文安之会合,但也断然不是就在夔东立足,而是希望和夔东的忠贞营一起攻略四川或湖广,重新开辟抗清战场。
夔东之地,绝非养兵经营之所。
李定国做不到因为一人得失而让部下重新跟着他吃苦挨饿,他让文协吉回去转告他的父亲,希望老督师能够看在抗清大业的份上和他一起承认定武政权,并接受太平军的改编,让夔东的将士们能够从夔东走出来,和太平军一起开赴抗清杀鞑的战场。
文安之派次子文协吉到贵阳请李定国去夔东的事,贵阳这边自然早就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了周士相的案头上。
周士相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相信李定国不可能去夔东。
南都郭之奇派人送信过来,定武帝不再阻挠周士相和长公主的婚事,郭之奇希望周士相就在这几天进京与长公主完婚。之后,他将以内阁名义奏请定武帝,颁旨改制。
将郭之奇的信放下后,周士相起身活动了下筋骨,有些好笑,感觉郭之奇这个首辅现在是恨不得,马上将他这位齐王殿下绑到公主殿下的闺房中去,颇是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
从中周士相也看出来了,郭之奇是不支持自己篡位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做。也许,这位郭阁老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将挽救大明朝的重任寄托在了公主身上了。
“瞎子!”
周士相朝外叫了一声,瞎子李在外答应一声赶紧进来。
“把那个朱三太子带过来。”周士相吩咐道。
“大帅,哪个朱三太子?”
瞎子李一头雾水,倒是听过龙王三太子,可没听过朱三太子啊。
周士相气得瞪了这个什么都不关心的家伙,闷声道:“就是几个月前海宁送来的那个教书先生。”
“噢,那个姓王的啊!”
瞎子李想起来,嘿嘿一笑就去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