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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翠的小苹果在空中被抛了一抛,落下来,被接住。
握住苹果的那只手颇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让人看着就赏心悦目,指腹和虎口处厚厚的茧更是增添了一种沧桑成熟的美感。
那只手将苹果往左手搂着的口袋里一丢,穿着黑褐色夹克的男人随手丢了几枚钱币给店主,然后转身步伐敏捷地离开了这里。
黄褐色的长发在脑后整齐地被绑成一束,脸颊边稍短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散开,将脸的边缘略显硬朗锐利的线条笼罩在阴影之中。
漆黑色的长靴踩踏着石地发出沉闷的脚步声,而这被淹没在集市里鼎沸的人声中。
就在抱着购物袋离去的男子身后不远处,一队身着军服的士兵正匆匆赶来,四处扫视,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偶尔一位年轻的士兵回头,恰好看到男子离去的背影。
年轻士兵的目光在男子脑后扎成一束的黄褐色长发上一扫而过,没有丝毫停留,落在了男子身边另一个人的脸上。
在这座处于大路公路交汇处的繁华城市里,有着为数不小的大大小小的旅馆林立。离开了市集的男子步伐沉稳而又敏捷地穿过几个小道,快步走进一间矗立在道路边的再普通不过的小旅馆之中。
推门而进,一进去之后,反手锁门,男子随手将抱着的袋子抛给迎上来的少年。
“哇啊——”
差点就被沉重的袋子砸到的绿瞳少年发出一声惊呼,险之又险地将那袋子食物抱住。
“很危险啊,兵——”
最后一个字在男人瞥过来的犀利视线中硬生生吞了回去。
仅凭一个眼神就将那个小鬼的话硬生生逼断的利威尔收回目光,一手扯过一张木椅坐下去,一只胳膊搭在椅背外,黑靴随意在左膝上架起,匕首的光泽从靴内侧一闪而过。
然后,他的四指捏住桌上的茶杯杯口,拿过来喝了一口。
扎成一束的黄褐色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下来,垂到他的胸口,被他不耐烦地拨到了身后。
“外面怎么样了?”
将那堆食物放好,艾伦凑了上来。
“埃尔文那家伙反应很快,这边都被封锁了。”
又喝了一口水,利威尔淡淡地回答。
“唔……”
埃尔文的反应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迅速以及激烈得多,几乎是在他们偷偷离开之后,立刻就追了上来。
这座城市里紧急赶来的密布的兵力一时间困住了他们的行动,他们不得不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也一直没能找到空隙逃走。
强行突破对利威尔来说倒是简单,但是这样一来就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以埃尔文的本事绝对会如附骨之疽一般将他们死死缠住,这样对以后的行动来说就麻烦了。
艾伦有些懊恼地眨了眨眼,趴在桌子上不吭声了。
利威尔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继续喝茶。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趴在桌子上脑子转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再一次深刻感觉到自己智商不足的少年叹了口气,将脑袋抬起来。
他的目光落到了方桌对面的利威尔身上,黄褐色的发散落在利威尔肩上,那一束长发不知不觉又滑了下来。或许是因为那头长发的缘故,坐在桌边静静喝茶的男人周身令人胆寒的锐气似乎少了一点。脸颊边的发丝也长了不少,利剑似的眼角隐藏在发梢的阴影里,少了一分凌厉,多了一分俊气。
“总觉得……第一次看到利威尔先生长发的样子,有点奇怪的感觉……”
“臭小鬼,你以为是谁害的。”
“呃……”
为了躲避埃尔文团长的搜寻,他和利威尔兵长都尽可能改变了外貌,换上了常日很少穿的衣服,也都戴上了假发。
咯噔一下将茶杯放在桌面,男子细长的眼角瞥了艾伦一眼。
“所以说你也不要倔了,上次避开埃尔文搜查的办法不是很好吗?”他神色淡淡地说,“就算做了变装,两个男的目标还是太显眼了。”
嗯,上次,在那个红头发的家伙的帮助下,艾伦成功地从埃尔文那密不透风的巡逻网里逃脱。
而方法是……
一提起这个话题,艾伦陡然抬头,表情如临大敌。
他抬起双手交叉在身前,一双眼警惕地盯着利威尔,一脸宁死不屈的神态。
少年浑身的寒毛都在这一瞬间竖立了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瞬间炸毛的猫。
“不做!我绝对——绝对不再去穿那种软绵绵的女装了!死也不穿!”
他用决不妥协的目光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嘁。”
眼见兵长没有强迫自己的意思,艾伦顿时松了口气。
上次为了逃出去不得已,被乌鸦撺掇着打扮成女人,那简直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
这种事情他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没错,死也不干!
而且上次不是紧急状况么,现在又不是生死关头,他就更不会答应了。
艾伦瞥了转过头去的利威尔兵长一眼,小声嘀咕了起来。
“反正就是要一男一女嘛,干嘛不干脆你来扮成……”
一道凶狠至极到宛如利刃及身的恐怖目光陡然杀到。
少年像是猛地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那近乎实质性的万箭穿心的煞气让他只觉得周身的温度瞬间下降到绝对零度,整个胸口都哆嗦了起来。
不是身临其境无法描叙那道目光的可怕,恐怖到呼吸都硬生生遗忘掉的地步。
艾伦整个人都冻僵石化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开玩笑也给我注意分寸。”
半晌之后,那道可怕的目光终于移开了。
“对不起!我错了!”
劫后余生的少年猛地低头道歉,那种逼近濒死边缘的感受他绝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要死了。
差点就真的要死了。
自己作死的艾伦看着利威尔起身离去的背影惊魂未定地大喘气中。
兵长的目光能杀人这句话感觉有时候真的不是开玩笑啊啊——
***
夜深人静,白日热闹的城市也安静了下来,路灯还在大路上闪烁着,用微弱的光照着零星还在道路上来去的行人。
远远地可以听见整齐的长靴踏地的脚步声,那是士兵在城里来回巡逻的动静。
绿瞳的少年站在旅馆后面那座小小的花园里的拱桥上,倾听着远方传来的士兵巡逻的脚步声,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真是一点空隙都没有啊。
他如此感叹着,耳朵沮丧地拉耸下来,转身下了桥打算回屋子里老老实实地睡觉了。
花园不大,精致小巧,园子中的湖也不大,不过一栋屋子大小,但是艾伦走下的那一侧桥头竖立着警示牌,告知着来此地散心的客人们这个看起来不大的湖泊很深很深,请各位注意安全。
这边艾伦刚下了桥,那头就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并不整齐,也不重,但是听得出来发出这种脚步声的人没有任何威胁性。艾伦也没太在意,只是在离去之前随意往发出声音的那一边扫了一眼。
出现在桥另一侧的是一个纤细娇弱的身影,漂亮的亮金色波浪卷发披散在肩头,映着月光闪闪发亮。
有着娇美面容的少女用凌乱踉跄的步伐走上拱桥,一脸的悲伤之色,脸颊隐隐有着泪痕,眼角似还有晶莹残留。
她倚在桥上,目光忧郁地凝视着脚下冷冷清清的湖泊,眼角泪光点点,娇柔身影,还有那无助彷徨的神色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疼。
怔怔地对着月色流了好一阵子泪,她低头捂住脸,隐约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从夜风里传过来。
一不小心扫到金发少女哭泣的场景的艾伦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画面,于是赶紧转回头加快脚步想要回到房间里去。
可是他才刚走了两三步,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艾伦本能地回头一看,顿时大惊,赶紧又是一个转身,两步并作三步冲回去一个鱼跃——噗通,湖泊里再一次水花四溅。
…………
……………………
“……给我说明一下状况,小鬼。”
深深的阴影笼罩在男人深陷下去的眼窝上,映得那因为半夜被从床上挖起来睡眠不足的眼越发黑青,他说话的声音冷得像是冻结的冰渣,一砸一个坑,冻得人打颤。
利威尔双臂交叉抱在胸口,黑青的眼眯起成细长的弧线,以刀割般的锐利视线从眼前那个不省心的小鬼身上扫过,然后冷冷地落在那个抱着自己的身体打着哆嗦的陌生女孩身上。
阿嚏!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的艾伦身体也抖了抖。
虽然那一身冰冷湿透的衣服都已经换了下去,但是深夜里湖泊的冷意好像还残留在身体里,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将包裹身体的毯子裹紧了一些,又往燃着火的壁炉那里靠了一靠。
他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湿透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发梢甚至还在往下滴着水,
“我也不知道,就是这位……”
艾伦瞥了那个投水自尽被他救上来就一言不发一脸伤心欲绝神色的金发少女。
“半夜里突然跳进湖里,我就把她拉上来了。”
他又打了个喷嚏,有些担心地看过去。
女孩仍旧是低着头,浑身散发着拒绝与他人交谈,下唇被她咬得泛白,*的金发垂下来,贴在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看起来可怜兮兮。
“那个,你……”
艾伦一试图和她说话,少女就扭过头去,摆明一副不肯配合的动作。
虽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态很让人火大,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那苍白而俏生生的侧颊还残留着水痕,咬着下唇带着几分倔强和痛楚,那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怎么看让人发不起火来,只会觉得心疼。
“我们不是坏人,只是……”语言一贯比较笨拙的少年挠了挠头,颇为苦恼地继续说话,“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还这么年轻,这种事……”
女孩仍然倔强而傲娇地扭着头,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从来都不善于对付女孩子的艾伦头疼了,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
可是他还没来及发出声音,突如其来砰的一声巨响就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前一秒还是一副倔强而又高冷神态的女孩轰的一下栽倒下来,一头撞到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哧溜一下眼泪就涌了出来,她瘫坐在地上,张着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捂着肿起一个大包的脑袋,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
“给我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让人听得一个哆嗦。
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不悦的沙哑,有着明显不容置疑的冰冷意味。
被打扰了睡眠因此心情不怎么好的男人黑青着一双眼,目光阴沉地俯视着脚下那个缩在墙角哆嗦哆嗦的女孩。
前一秒,就是他毫不客气地一脚踹翻了女孩坐着的木椅让她一头栽倒下来。
用眼角偷偷地瞥了身边那张两根椅子腿已经断裂的破烂椅子一眼,金发少女顿时又哆嗦了一下,立马像是撞到了猫的老鼠一般老老实实地将事情交代了出来。
她乖乖地跪坐在地上,低着头,看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和刚才对待艾伦的神态简直是判若两人。
果然还是兵长比较擅长对付女性啊。
在一旁开始搬椅子收拾东西的少年看着一瞬间就在利威尔面前变得乖巧无比的金发少女,发出了如此让其他男性绝对会哭笑不得的感慨。
…………
金发女孩的故事很简单也很老套狗血。
她是一个典型的贵族少女,身份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而花样年华的她正是情犊初开的时候,自然有了热恋中的恋人。
但是由于和她热恋的那个男性地位不高,不符合她家族的利益,两人被硬生生拆开。而恰逢这座大城市里一位位高权重的侯爵意欲挑选一位年轻的新夫人,她的家族就强行将她送了过来。
这一日傍晚,她趁着看守她的侍卫没留神,匆匆逃了出来,可是逃到这座小旅馆里躲到深夜,又冷又饿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想起自己心爱的恋人,想着两人再无相见之日,一时间悲从中来,顿时有了轻生的念头。
啧,真无聊。
一边喝着茶提神一边听完了这个狗血之极的故事的利威尔懒洋洋的目光赤|裸裸地表达着以上的含义。
“呃,那个,就算要和另一个人结婚,也不用死嘛……”
“要是不能和亨利在一起我宁愿去死!”
少女激动地回答,握紧双手一脸决然之色。
“我死也不会嫁给其他人!”
“不至于吧……”
艾伦忍不住想要撇嘴,他完全无法理解,只不过结个婚而已,为什么就要寻死觅活的。
“像你这种小孩子怎么会懂爱情的伟大!如果不能和亨利在一起,我的生命从此黯淡无光,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以后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只有黑暗……噢,亲爱的,没有你,我将永远失去生命中的阳光……”
用仿佛歌咏的语言倾诉着,少女再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亲爱的,你现在哪里,是不是看着和我一样的月光?是不是也在为我们的分离而心碎?……请相信我对你的忠贞不渝,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将你我分开……”
“……”
看着金发少女双手合十捧在心口一脸朝圣般的圣洁姿态和那歌咏一般让人听不懂的一连串话,已经彻底傻了眼的艾伦再一次肯定了他有生之年绝对无法了解女性这种奇妙的生物。
坐在一旁喝着茶已经懒得搭理这场闹剧,利威尔用眼角懒洋洋地瞥了还沉寂在自己唯美世界的金发少女一眼,又看了傻了眼的艾伦一眼。
突然,有一点微光从他深褐色的眼底掠过,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金发少女那双和艾伦相似的碧瞳上,顿了一顿。
“喂。”
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茶杯咔擦放在桌上的声音。
利威尔一开口,房间立马鸦雀无声。
金发少女放下握在胸口的手,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聆听男人的话。
“你家族留了几个人在这里?”
“唔,四个。”
看守一个温室长大的贵族小姐而已,她的家族留下的人手并不多,这也是她能偷跑出来的原因。
“两个侍卫,一个马车夫,还有一个负责照顾我的执事。”
“哦……”
利威尔摸了摸下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他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念头。
能够摆脱那些搜索的士兵并且正大光明地离开这座城市的好方法。
不过……
男人的目光落到了艾伦身上。
前提还是得这个小鬼配合。
利威尔一边想着,一边将他的打算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咦咦咦咦咦咦——?”
“哎哎哎哎——?!!!”
前一句是少女发出的惊喜的感叹声。
后一句是少年激烈的抗拒声。
“两位真的愿意帮助我吗?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金发少女一脸激动。
“兵——利威尔先生,我都说了我不干!这种事我绝对不干!”
面对艾伦激烈的反抗,利威尔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头。
“这位小姐,他不肯答应,你可以继续去死了。”
“好的,我这就去自杀。”
金发少女拎起裙摆就要往外跑。
“等等等——混蛋给我等一下啊!搞什么啊这是!”
“意思就是你不帮她,她现在就再去自杀。”
“所以说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啊!”
“求求你了,这位先生,如果您不帮我我只能用死亡来遵守我对亨利的爱恋了,求求您——”
“呃——这种事——”
“看样子不行吗(泣),对不起,是我强人所难了,看来我只能祈求死亡之神来成全我的爱情了……两位好心的先生,永别了……”
少女泪流满面,拎着裙摆一脸哀痛欲绝地就又要冲出去。
“呃——可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还不行吗!我答应就是了!混蛋啊——”
一把死死扯住要泪奔出去的金发少女的裙摆,艾伦一脸欲哭无泪。
………………
……………………
三日后,正午时分。
两个年轻力壮的护卫,一个壮实的马车夫,一个中年的执事,被五花大绑地捆着,一字排开丢在旁边的小黑屋里。
贵族少女的闺房,哪怕是临时性的也是粉红而奢华的。但是身处房间里的人都没时间打量那布置得粉嫩漂亮的房间,正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而忙碌着。
“那个,约弥。”
叫着艾伦的化名的金发贵族少女拿起一个硬邦邦的束腰。
“接下来可能有点难受,忍着点啊。”
说起这种牛皮束腰,绝对是让贵族少女们又爱又恨的东西。
爱是因为使用这个东西,可以让自己的腰显得纤细无比。
恨嘛,自然是因为用这个东西勒紧身体实在太痛苦了,甚至会让人呼吸困难。
而且用在男孩子身上会不会更难受啊。
少女如此担心地想着,然后将那个对她来说都勒得难受的束腰放在那个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折腾的绿瞳少年身上。
……
……………
……………………
突如其来十秒钟死一般的沉寂,少女的手僵在艾伦腰上,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掩盖住她的眼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里维先生。”
长时间的寂静之后,她终于幽幽地开了口。
“这里请您搭把手好吗?”
如此说着,将束腰交给身边的男人处理,少女转身开门走了出去,似乎是要拿什么东西,可是不知为何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恍惚模样。
一关门,在门对面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她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扑上床忿忿不平地砸了起来。
“……输了……居然输了……”
少女目光悲愤,一手捂着心塞到了极点的胸口,另一只手握紧成拳头一下一下用力砸着床,回想着那束腰系在艾伦身上松垮垮的样子,顿时一脸悲痛欲绝。
“为什么一个男孩子的腰都比我细——”
要!减!肥!
少女一字一咬牙在心底发出如此铿锵有力的悲痛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