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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有人往蒸汽机内送入煤石,燃烧煤石的过程中,烟囱处不断有黑烟冒出来。
张阳皱眉看着缕缕黑烟,思索着环境问题。
李世民虽说对蒸汽机好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此物用于生产,他又道:“朝中刚休沐,礼部与长孙无忌还在争吵,为了高句丽王的事情争执不休。”
沉默良久,见张阳不答话,李世民不耐烦地气馁一叹,又道:“你有没有在听朕说话?”
张阳咳了咳嗓子,又道:“听着呢。”
想着接着说朝中的事情,又自觉无趣,李世民笑道:“你觉得朕应该封禅泰山吗?”
“那都是陛下自己的事情,只要陛下有了这个意愿朝中一定会有支持,也一定会有人反对。”
皇帝没话找话,还要别人搭理他,张阳一脸苦恼,揣着手继续看着工厂里的进度。
李泰和牛闯带着一群工匠敲敲打打,将诸多连接的部件组装上。
随后众人又遇到了问题,部分拉杆组装上之后,反而传动更吃力了。
李泰与众人议论着。
寒冬时节又下起了雪,李世民的脸上挂着凝重,又道:“朝中的事情你不关心,你更在意村子里的铸造?”
张阳哀愁道:“我如今已经是太府寺卿,不该插手的事情,我不想多管。”
“那许敬宗和长孙无忌的旧怨呢?”
“陛下说笑了,他们的个人恩怨与我无关,我久居骊山,再者说就算是当年,我也从未因为他们两人的旧怨而左右过决定。”
李世民低声道:“你依旧是中书省的侍郎,不仅仅只是太府寺卿。”
皇帝总是对社稷充满信心,事业心爆棚的皇帝,总是希望自己的下属也有事业心。
在李世民的只言片语中,张阳叹息一声,看着雪势越来越大,回道:“陛下,朝堂的事情太难了。”
难得听他说出这种话,李世民就坐在雪中,抚须道:“朕以为你会说苦心人天不负,当年的豪言壮语去哪儿,这不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蒸汽机与车床的连接因为传动杆的缘故,暂时只能搁置。
张阳收回了目光,想起了轴承,轴承是机械设备中的一个重要零部件,两个钢圈中镶嵌着珠子的事物。
现在才明白,在工业发展的道路上,离不开各种零部件,对张阳来说,每每要拿起当初的技术工艺,这就像是补课一样痛苦,还要将这条路重新走一遍。
在工业发展的早期阶段,直线传动始终是有限的,在满足各个角度和传动效率上,人们对于铸造工艺的技术与机械设备有了更高的要求。
从而更加精密的器械出现了。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没这么容易,也很难。
面对李世民的问话,张阳惆怅道:“以前觉得那些事情都很简单,我现在才觉得太难了,朝堂越来越复杂,就像技术工艺的提高也越来越复杂,到头来我只能做点简单的事。”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
君臣俩人一起坐在雪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李世民低声道:“历代一个男子的成就到了四十岁就不再上进了,过了今年朕也年满四十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远处的工厂传来一些议论声与金属敲击声。
张阳笑道:“陛下觉得自己年满四十了,所以去泰山给自己庆生是吗?”
“嗯。”
李世民应了一声而后又沉默了下来。
王公公站在雪中,看着眼前的君臣二人,陛下年至四十,帝王心思越发慎重,也越发有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
从当年陛下在玄武门发动兵变,再到贞观初年顶着无数的骂名登上了皇位,再是贞观初年大旱,这一路走来陛下很不容易,隐忍突厥人的兵犯长安城。
忍受着众多士族谩骂,却也要微笑面对这些人,一步步都要谨慎小心。
在王公公看来陛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寻常人登上了皇位有多少人能够严于律己。
若换成那为人行事有个性又狂野的杨广,在隋炀帝那样的为人下,这天下怕是会死很多人。
张阳琢磨着,或许李世民也觉得年过四十,他的皇帝生涯度过了最重要的一个阶段,想着这辈子或许再也不能泰山封禅,也过了想要封禅的热血年龄,如今只是远远看了眼泰山,没有登临,也没有封禅。
“张阳,你觉得朕没有泰山封禅遗憾吗?”
“陛下说笑了,我怎敢说遗憾。”
李世民轻声笑着,“朕自认没有资格登泰山封禅,你张阳也没有入凌烟阁,你可有怨气?”
“我没有怨气,登凌烟阁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很多人将他当作毕生的荣耀,我觉得这种荣耀只会徒增负累。”
这话让李世民神色严肃了几分,他很不喜欢张阳说这种话,能够登上凌烟阁的都是为国为社稷,对陛下绝对忠心的人。
神色上的严肃转而成了几分猜忌,李世民侧目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一日不向朕臣服,不向大唐献出所有,他就一日不得登上凌烟阁。
在张阳看来凌烟阁不过是陛下为了帮助那些社稷之臣的手段而已。
君臣俩人再一次相顾无言。
陛下已经四十岁了,一个男子过了四十岁便是一步步走入暮年,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心气,也活得更加清醒。
清醒的是李世民觉得他自己这辈子都不该去泰山封禅,一旦他去封禅,往后帝王指不定会怎么说他这个得位不正的皇帝。
现在想来,当下李世民清醒地认识到泰山封禅并不重要。
而是张阳手中的下一代翘楚,裴行俭,薛仁贵,王玄策等人,才重要。
皇帝的心思从收复中原失地到开疆拓土,如今开始考虑该给后来人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社稷。
而张阳便是下一代年轻人中最重要的一个。
若能收服张阳,便觉得社稷江山可以更稳。
就像他所言,这世上的事一件比一件难,太府寺为了让作物多样化,一年过去了,如今还不是举步维艰,并不是朝中一句话,各地乡县就会积极响应。
仔细一想,他的话很有道理,道尽了君臣俩人这些年的明争暗斗,机关算尽。
“张阳,你觉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瞧了一眼李世民,张阳叹道:“陛下是个很现实的人。”
“现实?”
“没错,陛下不会对世事有很多的妄想,就像陛下不会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交出高昌,所以用外交之权与我交换,我若能做好礼部尚书,陛下也能有所得,我若做不好,对陛下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所以我开了价三千万万贯,我知道我从陛下手中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所以让陛下写了借据,再用整座骊山作为抵押。”
李世民点头,“如此,当年你漫天要价,真正想要的不是银钱,而是寻求一个安生立足之地?好到现在羽翼长成,与朕谈条件,与朕周旋?”
“若不是朕将骊山交给你,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说到这里,李世民的神色多了一些懊悔,“朕上当矣。”
张阳会心一笑,“陛下还是要还钱的,贞观若还不清,往后代代相传,希望大唐万世永固,还完钱为止。”
“你当真是个恶毒的人,又要大唐万世永固,又要整个大唐给你们还债。”
张阳笑道:“骊山建设都是为了民生社稷,陛下放心。”
“嗯。”李世民点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了。”
……
多么虚伪的皇帝啊。
张阳不住摇头,说反话都不带眨眼的。
做皇帝的人心理扭曲,三观颠倒,其价值观与正常人都不同。
随后,他起身又道:“朕从泰山回来还没去见过你的老师,他身体如何了?”
眼看牛闯与李泰朝着自己走来,张阳回道:“孙神医带着三个大夫团队,共三十个大夫,每每都会论述病情,只是到了如今依旧不能去除老师的病灶。”
“这就像是一个水桶,多了一个缺口,这个渠口一直在往外流水,如今流出去的水越来越大,缺口就越来越大,那个病灶就是缺口。”
“早在三年前,孙神医就说过老师的病灶不除,药石无用,如今只能靠着汤药养着,这病灶对身体的负担日复一日地增加,到如今越发严重了。”
“朕去看看他。”
李世民叹息一声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李泰与牛闯走到了近前,李世民刚刚走远。
李泰好奇道:“父皇这是去做什么了?”
张阳回头看了一眼,“去看望邹国公了。”
等牛闯递上图纸的时候,李泰立刻转过脸,现在他看到图纸就会犯吐。
图纸上画着就是连接车床的种种零部件,和自己之前想的一样,缺少就是轴承这个重要的零部件。
心中有了结论,张阳了然道:“你们先停一停,我想想办法。”
带着图纸回到骊山上,就看到李玥正在与小慧小武低声说着什么。
张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入自己的车间,路过时听到媳妇说到了江南望族,骊山有钱有势,能对付得了世家,何况几个江南望族?就交给媳妇与小慧去对付足矣。
推开车间的门,张阳拿出一些铁料,开始琢磨轴承的铸造。
挑了几块品质尚好的铁料,点燃一旁的油灯开始勾勒图纸。
一把漂亮的燧发枪就挂在墙上,燧发枪的枪身是闪亮的银白色,枪口处还装了一个准星,枪柄的两侧镶着金。
这把镶金的燧发枪处处透着土豪气,这是大唐的第一把燧发枪,就算是它显得土气一点,那也是大唐的一个大进步。
正在车间忙碌着,就看到李玥端着一盆糕点来,“这是小慧的家人从江南带来,吃着很不错。”
张阳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糕点,咬下一口发现这是用糯米做的,炙烤得两面金黄,内部香软还有些黏牙,不由得讶异,“咦?这不是年糕吗?”
想到年糕,张阳看向车间外的大雪,“不知不觉要过年了。”
见夫君因为在车间忙碌,双手冻得通红,她心疼地皱眉:“都说秋收冬藏,哪有人在这冬季还如此忙碌的。”
张阳感慨着:“李靖大将军要看火器,村子里的蒸汽机又出现问题了,还不是需要我这个技术大拿用智慧帮他们解决问题。”
她捂嘴笑着,“夫君还是第一次自诩大拿。”
张阳有些得意道:“我的手艺,对他们来说就是大拿,我对五金手艺铸造的理解水平领先他们几个境界。”
夫妻俩安静地吃着年糕,又觉得有些不够味,李玥还拿了一小碟盐,将细盐撒在年糕上,如此吃起来更有滋味一些。
张阳失望道:“你应该加点葱花的。”
“温室里葱都没有长好,过两天再去摘一些,且先这么吃着,小慧家送来不少呢。”
她嘴里嚼着年糕,眼神中尽是满足。
如今青雀已经成婚,她的心事也了却了一桩,又道:“听说袁道长年事已高。”
张阳好奇道:“他不是一直在钦天监吗?”
李玥捂嘴轻笑一声,“想着今年之后把袁道长和李淳风道长请来,教授女儿数术与历法。”
吃了年糕,张阳神色严峻地喝下一口茶水,“难不成让我们的女儿去修道?”
“修道有何不好?”
还真是什么都找最好的,教女儿的老师都是一等一的。
其他的什么都好,唯独不能教女儿权谋,孩子就该天真无邪的,等她长大了是个率真的孩子也好。
她胡闹也好,学不好也罢,孩子简单率真是最好的。
“你说皇后收我们女儿为弟子,如果只是名义上的弟子会不会更好一些。”
李玥点头,“嗯。”
夫妻俩达成共识,宫里的生活太过阴暗了,不想以后自己的女儿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
李渊也只是给她讲述以前的造反事业。
女儿可以学数术,可以学兵法,也可以锻炼身手。
或者跟着欧阳询老先生学好了写字,也可以做个书法大家。
有偌大的骊山在,以后谁敢欺负女儿?
学什么都不能让她学权谋。
吃完了碗中的糕点,夫妻俩一起走出车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