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四张纸(一)

藤萍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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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方多病十五岁起,就不大待见他老子,这还是他第一次去见他老子跑得这么快的。方则仕刚刚早朝回来,轿子尚未停稳,便见方府门外有个白影不住徘徊,他虽然少见儿子,自己生的却是认得的,撩开帘子下了轿,皱起眉头便问,“你不在家中侯旨,又到何处去胡闹?”方多病缩了缩脖子,他与他老子不大熟,见了老子有些后怕,“呃……我……在这里等你。”

    方则仕目光在自己儿子身上转了两转,“有事?”方多病干笑一声,他老子不怒而威,威风八面,让他有话都说出不来,“那个……”方则仕目中威势一闪,方多病摸了摸鼻子本能的就想逃,方则仕却拍了拍他的肩,“有事书房里说。”方多病马马虎虎应了两声,跟着他老子到书房。一脚踩进书房,只见檀木书柜,暗墨鎏金的书皮子,四面八方都是书,也不知有几千几万册,阵势比方氏家里的大多了,他又摸了摸鼻子,暗忖这阵势若是小时候见了,非吓得屁滚尿流不可。

    “景德殿中的事我已听说,”方则仕的神色很是沉稳,“李大人的事、王公公的事皇上很是关心,你来找我,想必也和这两件事有关?”方多病心中暗骂,你明知你儿子和那两死人关系匪浅纠缠不清,说出话来却能撇得一干二净,还真是滑不留手的老官儿,嘴上却毕恭毕敬的,温文尔雅的道,“儿子听说皇上召见了赵大人三人,赵大人几人与李大人、鲁大人素有交情,不知赵大人对李大人被害一事,可有说辞?”

    方则仕看了他一眼,目中似有赞许之色,“皇上只问了些陈年往事,赵大人对李大人遇害之事,自是十分惋惜。”方多病又道,“皇上体恤臣下,得知赵大人几人受惊,即刻召见。又不知赵大人对皇上厚爱,何以为报?”方则仕道,“皇上对诸臣皆恩重如山,虽肝脑涂地而不能报之,赵大人有心,只需皇上需要用他的时候尽心尽力,鞠躬尽瘁,自然便是报了皇恩了。”方多病干咳一声,诚心诚意的道,“方大人为官多年,当真是八面玲珑,纹丝不透……”方则仕脸上神情不动分毫,“赞誉了。”方多病继续道,“……厚颜无耻,泯灭良知。”

    “咯啦”一声,方则仕随手关起了窗户,转过身来,脸色已沉了下来,“有你这样和爹说话的吗?你年纪也不小了,明日皇上就要召见,以你这般德行,如何能让皇上满意?”方多病怒道,“老子有说要娶公主吗?他奶奶的,公主想嫁老子,老子还不想娶呢!老子十八岁纵横江湖,和你这方大人一点狗屁关系没有……”方则仕大怒,举起桌上的镇纸,一板向方多病手上打下,方多病运劲在手,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碧玉镇纸应手而裂。方则仕少年及第,读书万卷,却并未习练武功,被儿子气得七窍生烟,却是无可奈何,怒道,“冥顽不灵,顽劣不堪,都是被你娘宠坏了!”

    方多病瞪眼回去,“今天皇上究竟和赵尺尚兴行刘可和说了什么?你知道对不对?快说!”方则仕沉声道,“那是宫中密事,与你何干?”方多病冷冷的道,“李菲死了,王公公也死了,你怎知赵尺那几人不会突然间就死于非命?他们究竟藏了什么秘密?你不说,天下谁能知道?没人知道李菲是为什么死的,要如何抓得住杀人凶手?李菲死得多惨、王公公又死得多惨,你贵为当朝二品,那些死的都和你同朝为官,这都激不起你一点热血,难道不是厚颜无耻,泯灭良知?”方则仕为之语塞,他和这儿子一年见不上几次面,竟不知他这儿子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过了良久,他慢慢将镇纸放回原处,“李菲李大人之死,自有卜承海与花如雪捉拿凶手,你为何非要牵扯进此事?”

    “因为我看到了死人。”方多病冷冷的道,“我看到了人死得有多惨。”方则仕似是不知不觉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皇上召见赵尺、尚兴行、刘可和、鲁方、李菲五人,是为了一百一十二年前,宫中修建极乐塔之事。”方多病哼了一声,“我知道。”方则仕一怔,“你知道?”方多病凉凉的道,“极乐塔是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这五人又怎么知道其中详情?今天皇上召见,究竟说了什么?”方则仕缓缓的道,“赵尺、尚兴行几人十八年前曾在宫中担任侍卫散员,因故受到责罚,被王桂兰王公公沉入一口水井之中。但他们非但没有受伤,还见到了人间仙境,而后被送回了房间。皇上怀疑,当年他们被沉入的那口水井,或许与极乐塔有关。”方多病奇道,“极乐塔不是没修成吗?既然没修成,还有什么有关不有关?”方则仕皱起眉头,简单利落的道,“极乐塔已经修成,却在一狂风骤雨之夜突然消失。”方多病张大嘴巴,“突然消失?”方则仕颔首,“此事太过离奇,故而史书只记极乐塔因故未能建成。”方多病骇然看着他爹,他爹和李莲花大大不同,他爹从不扯谎,他爹说极乐塔突然消失、那就是突然消失了。

    这世上存在会突然消失的佛塔么?

    “本朝祖训,极乐塔以南不得兴修土木,皇上为了替昭翎公主修建朝阳宫,想知道当年极乐塔具体位置所在,也有兴趣查明当年极乐塔究竟是如何‘消失’的。”方则仕叹了口气,“皇上在内务府杂记中看到鲁方几人的奇遇,突发奇想,认为或许与极乐塔相关。”方多病顺口道,“结果鲁方却疯了,李菲被杀,甚至王公公莫名其妙的被什么猛兽生吞了。”方则仕皱起眉头,只觉方多病言辞粗鲁,十分不妥,“鲁方几人当年沉入井中,据赵尺自言,那口井很深,但越往下约窄小,井壁上有着力落脚之处,他们沉入其中后很快浮起,踩在井壁的凹槽中,互相解开了绳子。”方多病心想这也不怎么出奇,却听方则仕道,“之后鲁方脚滑了一下,摔进了井里未再浮起,他们三人只当鲁方出了意外,赵尺自己不会水,另两人扶着赵尺慌忙从井中爬起,结果第二日却见鲁方安然无恙,在房中出现。”方多病咦了一声,“他们不知道鲁方摔到何处去了?”方则仕沉吟片刻,“在皇上面前,赵尺说的应当是实话,尚兴行与赵尺十几年未见,官职相差甚远,却也是如此说辞,想必纵有出入,也出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