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西湖冷风

北子礁的逍遥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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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风起,平碛雁行低。窈娘走出柳月柔的屋子,就见雁阵南飞,心中百感交集。

    “萧瑟天气,小娘还是早些回屋,莫要染了风寒。”林之和挎着药箱本要随着周府医一同离去,见窈娘站在园中甬道上,忍不住多嘴一句。

    周府医回首瞧了他一眼,倒是不多停留。

    窈娘见四下无人,才问道:“我林府医医术极好,方才为何拿不准脉象?”

    林之和并未瞒她,低声道:“这脉似滑中有涩,因此在下并不确定。”

    “滑中有涩?”窈娘不知医理,但涩脉之说还是听说过的,这意思就是肚子里怀着的就是一团血。

    此事窈娘心里清楚,也不想牵扯上他,不待他解释又道:“不知少夫人身子如何了?”

    “说起这个,滋补气血最忌心急。夫人让我添了些猛药进去,我虽控制了剂量,可这法子却如饮鸩止渴,到底是对身子有损,孟小娘还请多劝慰少夫人才是。”

    林之和是大夫,最是看不得病人这般折腾自己的身子,可他如今客居沈府,来年太医院考学还需沈府的荐信,自然是不敢忤逆主家。

    窈娘抬眼看着正屋外洒扫的婆子擦拭梁柱,不敢懈怠,颔首道:“医者仁心,待少夫人心情好转,我必然劝慰。”

    众人都知道她最是受气,眼下柳月柔又怀了身孕,林之和知道自己这话是为难窈娘,忙道:“是我多话了。”

    窈娘不在意笑了笑:“我还要去少夫人那里回话,就不送林府医了。”

    林之和看着女子离去的身影,只觉云孤碧落,月淡寒空。他曾为她诊脉,看似轻云淡风的外表下,掩了似泰山般厚重的忧思,若一直如此并非长寿之象。

    正屋里碧兰蹲在地上引炭火,见窈娘来,也不起身只下巴往里屋一抬:“小娘快进去吧,少夫人等着呢。”

    “怎得这么久!难不成怀得是金元宝不成。”孟丽娘见她,没好气道。

    窈娘看着她手边的蜜合燕窝羮,答道:“柳小娘头次有孕,又请了周府医过来细瞧,这才耽误了时辰。”

    孟丽娘眼里有了笑意:“如此金贵,果真怀了?”

    “是,两位府医都说是喜脉,桂枝已经去正院报喜了。”

    孟丽娘微微扬起下颌,连带着声色也尖锐了些:“就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生了。”

    窈娘本是不畏热的体质,可屋里的药味与温热却实在让人不适,也就只有孟丽娘还觉得冷,身上还搭了薄衾。

    孟丽娘喝了口燕窝就嫌弃的推到一旁,道:“大少爷这些日子怎的又把你忘了?”

    倒不是忘了,估计是还在打算将她送到哪个大人的床榻上去,但沈循是利欲熏心,并未想过沈府的女眷即使他敢送,旁人怕也不敢收。

    此事窈娘是心知肚明,却不会与人讲。

    窈娘垂眸道:“妾蒲柳之姿罢了。”

    这话却要孟丽娘心里的思绪翻涌起来,一来二去的就只剩青子衿这个狐狸精缠着沈循,这怎么了得,皱眉道:“青子衿虽说答应了与自己为伍,可到底是不稳妥。”

    见孟丽娘说出这番话,窈娘已猜到她的打算。

    果然听她话语落寞,道:“你那日说得对,明日替我回家中,让母亲从外面买两个良家女子送进来,先把人放到书房伺候,今后再做打算。”

    “妾知道了。”

    古往今来,多少戏文话本里说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可现实里大多都与愿景背道而驰。

    纵使孟丽娘在李氏的庇护下,既自私又狠戾,可沈循只未将她放在眼中,就让她的傲气与祈盼在这间封闭的屋子里,一点点荡然无存。

    孟丽娘见窈娘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冷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笼络住郎君?”

    “妾不敢,妾是觉得少夫人如今愈发端庄了。”窈娘恭敬垂首的模样,让她心里的屈意淡了三分。

    世家大族的夫人,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就连自己的母亲也受了父亲多年的冷落。

    兴许越是如此,她越能坐稳少夫人的位置。

    西湖涌金门的风刮在人脸上,浙江总督冯道远站在湖边,忍不住缩紧了脖子。

    沈谦侧眼看他鼻头发红,淡淡道:“钦天监先前测出今岁寒冬难捱,看来所言非虚。”

    “大人身体康健定然不觉得冷,下官已是不惑之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冯道远自嘲道。

    他只以为沈谦是在闲谈,谁知下一瞬就听得句:“赈灾的粮草,棉布,木炭等物可都备齐了?”

    这……冯道远脸上露出几分迟疑,这些日子他哪里分神去管布政使司那边的事。

    赶紧将责任推出去,道:“梁藩台做事自然是妥帖的,大人放心。”

    站在后面的梁佑安心中“呸”了声,擦了擦没有汗渍的额头道:“次辅大人放心,按着规矩已备好在仓库。”

    “去岁浙江太平,梁大人得细查仓库可有陈年木炭臭米。”沈谦回过头看去,眼中的寒意如冰刀,生生刮在他的脸上。

    “下官这就去库房检查一番。”梁佑安倒是会看脸色,半点也不敢拖沓。

    沈谦紫袍广袖带起一阵风,冷声道:“浙江自古七分山,一分水,两分田,可举国大半税赋都出自其中,百姓勤勉却也实在艰难,你作为地方父母官,竟然如此敷衍!户部春时已下了旨意要南北十三省囤粮囤物,以备冬灾,你以为本官当时是与你无事闲谈?”

    梁佑安双膝跪地,在西湖干枝柳条下不敢动弹:“下官,下官三日内,务必按着户部的指令囤备足量。”

    他实在倒霉,沈谦若是掌管其他五部兴许还能敷衍了事,可这户部是他顶头的衙门,如今哪里还敢偷懒过去,只怕沈谦一高兴就要他人头点地。

    “冯总督可听清楚梁藩台的话了?还请你派出手下的参政从旁协助。”

    众人哪里还敢言语,两旁五军营的将士腰间横刀又不是吃素的玩物。

    冯道远得令不敢拖延,这才明白,沈谦哪里是来看西湖各岸码头的,明明借着寒风出其不意巡检民政之事。

    有些事情,上峰若是当面看必然是妥帖无误,可若不当面来看,其中必然蛆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