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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卯时,孟丽娘已被人扶进了耳房被产,亏得早先王氏就让人亲自布置了一番这才没耽误。
接生的婆子是去山东接人时就备下的,眼下虽是害怕却到底是见过太多血腥场面的人,又被王氏盯着很快就镇定了些。
“夫人,少夫人怕是有难产之兆。”王嬷嬷扶着王氏坐下,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不如现下就要少夫人把参汤喝了吧。”
参汤自然是要吊着孟丽娘最后一口气的,这汤送进体内虽是补气,也是在消耗她后续的力气。
窈娘只坐在一旁陪着,时不时转身看向屋里的动静,听得孟丽娘从撕心裂肺的吼,变成现在时不时的低声痛呼,脑海里却浮现自己在她手上求生的日子。
幼时学琴,因曲太难,孟丽娘心中不畅快就让她将手放到琴弦上,而后让丫鬟用剪子将弦剪断,弦断七次,焦灼似的痛感如碎玉打在自己手上。
那琴如今就在她的屋子,孟丽娘不要了就赏给她,她手上还流着血,也要抱着琴谢她的赏。
那时自己只是流泪,连哭声都未曾有,因为孟丽娘听不得哭声。
沈循进来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厌恶的甩了甩衣袖:“怎得还没生下来?”
王氏责怪道:“妇人生产本就如此,你早些去当值吧,下午回来说不定孩子就下来了。”
沈循点了点头,透过屏门往里瞧见孟丽娘实在狼狈,丫鬟婆子也是一盆盆热水进去,一盆盆血水出来,似料定了她怕是不成了,走到王氏旁低声道:“这血流了这么多,怎么孩子还不见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涂那香膏,你媳妇还能早产?”王氏看了一眼窈娘,见她低着头恍惚才接着道:“你昨夜怎么不到正屋歇着。”
沈循撩开衣摆四平八稳的坐在下首椅子上,道:“孟氏怀着孕怎能伺候,儿子也是体恤她。”
“母亲这是有了孙儿就不要儿子了。”见王氏脸色不妙,沈循又讨巧说着话让她开怀。
母子正说着话,屋里的接生嬷嬷出来道:“夫人莫怪,少夫人这胎怕是......”
“把参汤喂给她喝。”王氏蹭得站起身,走到屏门处看着里屋的动静,忍不住念着“阿弥陀佛”。
她也是女人,自然是体会过这种痛楚的,只是她生产时顺利倒是没有这般费劲。
沈循见此番场面心中也跟着慌了神,只道孟丽娘平素冒失不稳重,生个孩子也这般磨人。
大抵是喝下了参汤的缘故,不过一会儿孟丽娘的声音又高了些,听得她嚎了两嗓子,王氏才拍着心口道:“有劲儿就好。”
沈循哪里还有心思去翰林院,他听得这两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双手就开始颤抖着,拉着王嬷嬷问道:“孟氏可还能生下孩子?”
怎么生不下,外面多少人家就算是开膛破肚也是要把孩子拿出来的。见沈循这样问,王嬷嬷安慰道:“大少爷放心,孩子准能生下的。”
只是这产妇能不能活命就不好说了。
沈循这才道:“快去吩咐接生婆子,不论如何也要让她把孩子给我抱出来。”
窈娘暗自摇头,孟丽娘盼了多年才嫁进门的郎君却这般对她,若是她听得这话,不知后不后悔嫁来一遭。
“胡闹,这话莫要再说,大小都要保着。”王氏冷声道:“若是被外面听了你这话,即使......将来谁家女儿还愿意嫁给你。”
沈循下颌本想朝窈娘抬去,毕竟按着规矩孟丽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自然是窈娘做填房。可自己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她有大用处,淡淡道:“不是还有月柔吗,既帮着管家娘也喜欢她。”
王氏只当自己儿子对柳月柔喜欢得紧,既欣慰又生气:“瞎说,她什么身份?你媳妇好歹是五品官的嫡女,柳家不过是个破落户,你是疯了不成!”
就算是今后要找填房必然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王氏说罢不再理他,只让进出的婆子带话,务必两个都保。
沈老夫人醒来听了消息,亲自要身边的陈嬷嬷去静思院镇守,见陈嬷嬷来王氏请了她坐着休息:“都怪这大郎媳妇不争气,突然要生产必定吓着母亲了。”
“夫人可别说这样的话,老夫人哪里怪罪心中挂念着呢。”陈嬷嬷浅抿了口茶道。
众人心里都紧张,说过了几句话就沉默在一旁听着屋里的动静。
孟丽娘被接生婆子强灌了碗参汤,这才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身上一股股热气传来将她从混沌中扯了出来,听得婆子对她念叨王氏说两个都要保时,心里的恐惧淡了些。
似有感应般,窈娘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伺候的碧兰,道:“你换身衣裳进去陪着少夫人,若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少夫人自然是放心你的。”
碧兰早就想进去了,可这屋里坐的人哪里看得到她。后来又听得那般撕心裂肺,只当时孟丽娘怕是不成了,双脚也吓得快站不住,此时听到窈娘吩咐,又见王氏点头,这才叩谢道:“奴婢这就进去。”
偏偏是孟丽娘觉得自己又快没了力气时,接生的婆子才说孩子露了头,可她无论如何也铆不足那口劲。
见到碧兰进来,使力抬了抬手就要她过去,问道:“郎君可来了?”
见她这般模样还在问沈循,碧兰哭道:“大少爷就在外面,不过眼下少夫人还是珍重自个儿吧。”
“他......怎么说?”孟丽娘知道自己是难产,按着她对沈循的了解怕是不会在意她的死活,可偏偏她又想知道,想知道自己与他结发夫妻一场,为他怀孕生子一遭,他可会怜惜。
见碧兰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孟丽娘泪如雨下顺着眼角流到了枕上,咬着牙道:“嬷嬷,我怕是生不出来了。”
接生的两个婆子都是一头的汗,听得她这番颓丧之言,打气道:“少夫人再试一次,夫人可说了大小都要保,奴婢们的命可都系在夫人身上了!”
她原来是不喜王氏这个婆婆的,可不论是她要去山东时,她对自己的说教还是今日的话,都要孟丽娘心中有了暖意。
窈娘心里盘旋着沈谦的话,多可笑,她明明恨不得那些践踏她尊严的人都去死,可他偏偏说她是善良的。
许是没再听到声响,屋外忽然传来窈娘的声音:“少夫人莫要泄气,快使力把孩子生下才是要紧事。”
记忆里窈娘何曾这般朗声说过话,孟丽娘素来是讨厌极了窈娘,可她讨厌的人却都不想要她死。
偏偏她的郎君,生死之间不想救她。痛彻心扉之际,两行清泪划过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