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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能理解他的健忘,毕竟上了岁数,倘若囚龙山底埋葬的龙骸正是十万年前赤霄天变时的那尾白龙,那么夜游至少也有十万岁,绝对称得上一尾老年龙了。
十万岁,那是什么概念?一整个赤霄界的历史也不过区区十万年。
简小楼酝酿完情绪,正准备同夜游提一提龙骸和信笺的事情,骨片上的星点光辉赫然消失,主仆两人的声音也随之散去。
骨片又变的同之前一样毫无生气。
看来这白龙族的传讯铃,得用火魂晶烧一烧方能激发出能量,可她实在舍不得再浪费一颗火魂晶,尤其是帮人传递消息还得不到任何好处。
若不是曾在幻境中见到白龙苍凉的身影,心中生了一丝同情,简小楼还真不想管这趟子闲事儿。
既然已经摸到了窍门也就不急于一时,原本想要将骨片丢回储物袋里,又怕它再次发亮自己不知,简小楼找了条红绳挂在脖子上。
随后,她开始着手清洗器炉熔炼石棍。
尽管希望有些渺茫,她从心底仍是祈祷越泽能够在斗器中获胜。这位越师兄虽然极为清高,让人难以接近,但对身边的人还是很不错的,经常指点她和金荷的修行。
在器道一门上,可以称得上是简小楼半个启蒙恩师。
因此她服下两粒辟谷丹,整整半个多月不曾迈出房门一步,不遗余力的完成他的嘱咐。
在连续燃了三颗火魂晶之后,终于在第十九天,一整根石棍被她等份炼制成二十七颗石钉,颗颗分毫不差,无可挑剔。
简小楼将这二十七颗钉子整齐的放入玉盒,回头瞧着炉子里仍有残火,心念一动,遂将骨片取下扔了进去,烧了一会再取出来,骨片周围果然又有星光闪烁,只是没有声音传出。
简小楼试探着问道:“夜前辈,您还在不在?”
——“何人?”
低沉沙哑又迷茫。
简小楼松了口气:“前几日晚辈曾同您说过话的,不过您大抵已经记不得了……”
骨片好一阵没有回应,她猜这老龙估计正在回忆自己是谁。
他那话痨子仆人不在,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想不起来了,简小楼本打算从头再说一次,窗下挂着的风铃叮叮咚咚一阵响,这意味有人触发了她的洞府禁制。
“夜前辈,晚辈回头再向您细说。”简小楼将骨片重新挂在脖子上,解开禁制,“谁啊?”
“简师姐,是我。”门外传来杂役弟子恭敬的声音,“越师兄派我前来询问,交代您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她惊讶:“越师兄出关了?”
杂役弟子道:“越师兄已经成功晋级筑基圆满境界,昨日出关的。”
简小楼赶紧端着玉盒出门:“有劳这位师弟了,我这就去。”
而正打盹的小黑瞧见她出门,赶紧拍着翅膀跟了上去,生怕这不靠谱的女人一走又是好几天不回来,将自己忘到九霄云外饿肚子:“嘎……”
简小楼将它装进无名氏的兽囊里。
*
“不错。”
越泽长身立于窗下,慢条斯理的打开玉盒,一一抚过那些淬着含光的石钉,愉悦道,“小楼,你如今在熔炼的造诣上,已经远超二星炼器师的水准,欠缺的只是对二星阵图的领悟。”
看到他满意,简小楼也就放心了。
越泽蓦地空出一只手,在她额头轻轻抚了抚,惋惜道:“可惜了……”
简小楼浑身一绷,有种越泽今日吃错药的感觉,矮了矮身子问道:“越师兄,您打算用这些石钉锻造什么法器?”
她只是没话找话,根本不指望越泽会告诉他。
越泽微微抿了抿唇,顺手将玉盒收进袖筒内:“你且随我进来吧。”
越泽要进的是一处地下密室,其实也称不上密室,简小楼一直都知道这间密室的存在,只是平时除了越泽本人和掌炉金荷以外,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越泽锻造一些特殊灵器以及闭关进阶时才会入内的密地。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跟在越泽身后踏着石阶进入密室以后,简小楼还是忍不住惊叹。
密室极为宽阔,应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体深洞,奇形异状的钟乳高悬,光怪陆离的石笋遍地,头顶上方依稀有泉水流淌的声响。深深呼吸一口,灵气馥郁充盈,绝对是山体灵脉所在。
传闻在灵脉内闭关一日,抵得过在外修行十日,难怪越泽的进阶速度这般神速。
但最抓她眼球的,还要数洞内摆放着的各种极品炼器铸材,譬如简小楼只在图谱上见过的星辰钢、细海砂、灵晶魄、极天绸等。
两人拾级而下,走在前头的越泽漫不经心问道:“小楼,你觉得我能赢过无名氏么?”
这让她如何回答,斟酌片刻说道:“无名氏前辈瞧着挺穷的。”
越泽闻言一怔,有些忍俊不禁:“你的意思是,他没我这般好的资源?”
简小楼点点头,思忖道:“无名氏前辈还同我说,他要改造我的软绵绵来斗器,大半夜独自在囚龙山追赶豪猪,也不知想做什么……”
尽管她觉着无名氏不过是在逗她,明知她是越泽洞府内的人,又岂会轻易告诉她斗器所用的灵器,一旦向对手提起泄了底,等于输了一半。不过她心里总是有个奇怪的念头,无名氏说不定真有可能锻造软绵绵,因此还是提前知会越泽一声为好。
越泽顿了顿脚步,略显惊诧:“他要改造你的软绵绵?”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简小楼道,“他还说什么能人所不能才叫本事,让我等着瞧。”
尔后又想起那魔性炸裂的笑声,她打了个寒颤。
越泽不屑的嘲讽道:“我当他同我一样有着自己的骄傲,不曾想竟抬举了他,偷窃一个晚辈的创意,实在折辱天才之名。”
偷窃?
简小楼不太理解,她的软绵绵区区一星半成品,是被无名氏正大光明给换走的。如若无名氏真拿软绵绵来斗器,必定是加以改良过的,从一星提升到四星,她不认为软绵绵同她还有什么关系。
越泽冷冷哼道:“不过他如何做,于我并无影响,我只需做好我自己即可。”
简小楼默默点赞,越泽对于炼器的认真态度,一贯是她最钦佩的。
“你看这是什么。”
终于走完漫长的台阶,进入洞底开阔的腹地,越泽拂袖一挥,有座石台凭空从天而降。
台子是圆形的,如个大磨盘一样缓慢在运转,磨盘中间有孔,孔内有淡淡红色微光向上直射。而磨盘上方一尺左右,有一块头颅那般大、类似妖兽心脏形状的红色矿石在微光中悬空漂浮。
“越师兄,这矿石的形状好生奇特。”简小楼啧啧称奇,放出神识窥了又窥,并无法窥探矿石的内部结构,“这是什么矿质?”
“我亦不知,是我早些年出去历练时,在一处秘境中偶然所得。”越泽一瞬不瞬的望着矿石,露出痴迷的神色,宛如那是他的爱人,“我原想将它铸造成一柄无品级、拥有自我进化能力的神兵,试了千百种方法,哪怕耗损了数十颗离火精,始终也无法将它炼化……”
简小楼惊讶:“连媲美元婴老祖丹田火的离火精都不行?”
“是的,不过这愈加证明此石的不同寻常之处,恐怕得用异火才有希望将其炼化。”
“可惜了,异火可遇而不可求。”
“恩,可遇而不可求……”越泽的唇角渐渐扯出一抹弧度,偏了偏头,望向简小楼。
在他毫不遮掩的目光下,简小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恍惚间一抹危险信号爬上心头。
越泽笑着说道:“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都在留意异火的下落,不曾想,这异火竟然自己送上了门,你可知,你带给我何其大的惊喜。”
简小楼稍稍一愣,待回过味来,惊惶着向后连退几步。
他口中异火,指的是她体内红莲业火?
这怎么可能?
她铸器以来,从未使用过红莲业火的力量,禅灵子之前也说,如今的她根本无法催动红莲神通,越泽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我……”
“你不必解释,你也跟了我许久,知我素来只信自己的判断,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不做没把握之事。”
“我……”
简小楼知晓自己在越泽面前瞒不住了,硬着头皮说道,“越师兄若是想让我来炼化这块神石,恐怕是要失望了,我体内的奇怪异火,我根本无法操控。”
越泽恩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只能将那异火取出来。”
取出来?
连禅灵子都取不出来,他怎么取?
除非……
简小楼心中骇然,第一反应就是撑起防护罩逃走!
然而面对筑基圆满境界、半步金丹的力量,区区炼气六层根本毫无反抗能力。
越泽一个弹指间,便碎掉了她的护体灵气,再是凌空一指,她浑身气穴已然被封,像木头一样硬邦邦的摔在地上。
越泽缓步上前,微微叹气,颇不忍心:“所以我才说可惜,身怀异火,天资聪颖,好生栽培,原本是株器道的好苗子,日后的成就并不亚于我……”
比起之前的俞心蓉元飞宇,如今面对越泽,简小楼受到的冲击难以言说:“越师兄,我素来敬重你,为了铸器杀人夺取火种,便是你的骄傲你的器道?!”
越泽淡淡道:“能够为神兵出世奉献出你的生命,以此证道,也是你的荣幸。”
心有多黑,才能一脸圣洁的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要以命证道,你自己怎么不去死?
简小楼愤然道:“说的冠冕堂皇,根本就是你在害怕!”
“我怕什么?”
“你怕输给无名氏,怕你第一天骄之位不保!”
“胡说八道!我若是怕,大可以采用我师父的器谱,量他无名氏也破解不了!”
越泽被触痛了某根敏感神经,瞬间变了脸色,虚空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但我不愿意作弊!我一定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的赢了他!以此向世人证明,东仙第一器道天骄只能是我越泽!任何人都无法将我取而代之!”
堂堂正正,这也算堂堂正正?
他怎么有脸说出堂堂正正四个字来?
简小楼被他掐的喘不上来气,却愤怒多过于恐惧。
其中还添杂着失望与心酸!
一位她敬重、一直引以为奋斗目标的器道天骄,竟是这样虚伪阴险的小人!
越泽阖了阖眼眸,抚平了被激怒的情绪,将玉盒从袖筒内取出,缓缓打开,徐徐说道:“这离魂石打造的钉子,一日一颗,二十七日后,你的天地命三魂便会完整脱离肉身。只是这些日子,小楼需得受些苦楚了……”
说着双指捻起一颗,毫不留情的刺入她天柱穴内。
一股剖心噬骨的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经脉骤缩,骨骼易位,分筋错骨,简小楼痛的蜷缩在地,抽搐着再也爬不起来。
原来钉子的用途,竟是如此……
一瞬间觉得极为讽刺,自己竭尽心力炼制出的钉子,竟是为了钉住自己。
是她太愚蠢了么?
若她拿着石棍前去询问一下,或许都会有所防范,但她早已习惯为越泽打下手,而且斗器一事兹事体大,怎敢泄露出去。
还是她太低估了人心险恶?
日后是不是应该谁都不信,多长它十个八个心眼儿,步步为营,谁都防范着?
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日后。
若是有,她一定会将越泽给扎成刺猬!
*
越泽离开密室,前往天兵阁拜见他师父。命令金荷守住洞门,不许他人进出,包括金荷在内。他对金荷拥有足够的信任,跟在自己身边多年,金荷一贯安分。
金荷应了一声之后守在门外,迟迟不见简小楼出来,她心中的不忿越来越重。
越泽果然选了简小楼参与,彻底放弃了她。
她这个掌炉已经名存实亡,成了给他们看家护院的狗!
那股邪念蹭蹭又冒了出来,金荷眼眸一沉,她知道如何打开密室禁制,这一点连越泽都不清楚。于是趁着越泽不在晃身潜入了密室,想先窥探越泽究竟命简小楼在做些什么,也好有个准备。
结果却被浑身是血的简小楼吓了一跳。
更注意到她天柱穴内的钉子。
她不清楚具体缘故,但好歹修行器道多年,回忆起越泽从前曾提过,他想要铸造一柄成长型宝剑,她心中怀疑,越泽是不是准备拿简小楼来焚魂祭剑?
这个揣测令她震惊恐惧。
她逃似的离开密室,一时无措。
越泽师兄竟拿活人来祭剑,而且还是一直对她爱护有加的简小楼。
在器道,这种事情不足为奇,但怎么会发生在越泽师兄身上?
金荷心口砰砰直跳,她讨厌简小楼也是因为越泽喜欢她,怕她威胁自己的地位,可如今发现事实并非她所想象,她又觉得简小楼可怜。毕竟相处这么久,小楼乖巧懂事,对她言听计从,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怎么办?
金荷六神无主,她不敢违背越泽出手救人,可既然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心里这关如何过的去?
正着急,神识窥探到有两抹气息正从上空飞过,这气息她是熟悉的……
金荷一咬牙,连忙跑了出去:“厉公子请留步!”
厉剑昭才从天兵阁下来,玄真长老如今每隔几日就得召他上去,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凡事小心,他的心情糟糕透了,站在飞天兽背上向下望:“干什么?!”
金荷御风飞至两人面前:“厉公子,小楼出事了。”
“谁?”厉剑昭顿了片刻才意识到“小楼”是谁,蹙起剑眉问,“出什么事情了?不对,她出事了你去找越泽,找小爷做什么?”
“她……”金荷掐了个隔音诀,“越师兄准备以小楼来焚魂祭剑。”
“焚魂祭剑?”厉剑昭不明所以,看向身后的南邻。
南邻明显略怔,一副出乎意料的神情:“回公子,焚魂祭剑就是以生魂……”
听她解释完,厉剑昭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呀,看不出来,越泽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手段竟比小爷还毒!”
说着就要驱使飞天兽下落,却被南邻拦住:“公子,您要做什么?”
“救人!”厉剑昭极不耐烦:“越泽拿生魂祭剑小爷不管,杀多少人都无所谓,姓简的教导过小爷熔炼术,小爷还不想她死。”
“万万不可!”南邻抱拳劝道,“公子,这祭剑人选并非随意一个即可,越公子既然选择了简姑娘,必有他的用意……”
“小爷管他什么用意?”厉剑昭冷笑道,“他需要什么样的人祭剑,小爷赔他一个就是了!”
“还望公子三思!”南邻垂头抱拳继续劝,“如今距离斗器之日不远,不只东仙,甚至连北、西仙洲也有修士前来观战。事关火炼宗的荣誉,玄真长老的名声,越公子他都输不起。而火炼宗背靠我厉家,其中利害无需属下赘言,族老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厉剑昭摩挲着腰间灵玉,觉得南邻说的有理,之前被人下套陷害,已经惹的族老们对他不满,如今多事之秋,为了一个简小楼犯了众怒,的确有些不值得。
他稍稍犹豫了下:“知道了,咱们走。”
南邻松了口气,同时将警告冷冽的目光投向金荷:“你重姐妹情义,这一处不错,但今日之事,我们权当你从未说过,好生协助越公子,你可明白了?”
金荷大气也不敢出:“金荷明白。”
飞天兽掠空而过。
金荷冷汗淋漓,方才南邻对厉剑昭所说的那番劝言,也一字一字落在她的心头上。
倘若越泽师兄输了,玄真长老颜面尽失,德行问题必定被拿来品论。
火炼宗被人打脸嘲笑,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金荷渐渐平复心绪,又开始后悔方才冲动所为。
*
脖子僵硬的似乎一扭就要断掉。
意识海里冰凉一片,简小楼的五识开始陷入模糊。
灵力被封,她无法施展地藏经,也就不能尝试催动莲灯佛宝,不知它是否能够抵抗离魂石。她深呼吸,妄图压制住那股寒气,最终还是以失败收场。
小黑在兽囊里不断冲撞,她感觉得到,但她连打开兽囊的力气都已经失去了。
完了……
早知如此,她先前还不如随着禅灵子一起离开,前往迦叶寺当尼姑总好过被人抽魂铸器。不过越泽那小人也得意不了太久,抽了她的魂,提炼出红莲佛宝,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
意识逐渐闭合的过程中,有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你可还好?”
谁?
简小楼迷迷糊糊中,倏地想起脖子上的骨片,骨片上的星光竟然仍在,莫非对面那尾老龙全都听见了?
——“你已经死了么?”
简小楼嗓子眼咕哝一声:“还没死。”
——“我方才想起你是谁了,我们之前聊过天。”
痛苦的要死,简小楼眼下哪有闲情同他扯这个。
——“那个坏人要抽你的三魂提取火种,你三魂内莫非真有异火?”
她蜷缩成一团省着气力不想说话。
——“如果有的话,异火的力量必定可以压制离魂石。”
她撑了撑眼皮儿,有气无力:“问题是晚辈如今被封了周身灵穴……无法运气……”
——“这样么,我似乎有套法诀,或许能够助你冲开封印。”
她心里豁然一亮堂。
——“唔,那法诀……究竟是什么呢?”
内心逐步崩溃着,简小楼有种无语凝噎的感受:“老龙,你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