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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暄过来时,沈薏环已等候许久。
他昨日才回江州,收到了她的留信,提前让人来递过话,说是今日过来。
“沈妹妹,近日过得如何?”陈暄坐下,接过疏雨递上的茶水,笑问道。
“刚搬进来,这几天紧着收拾呢。”沈薏环也笑着说道。
“这边不错,地段也很清净。”
“沈妹妹,恕我冒昧了,不知沈家如今是否在与北边羌人做生意?”
陈暄看向沈薏环,毫不避讳地直问她。
“……我也不大清楚。”沈薏环犹豫片刻,含糊回答道。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这边也得来了些消息,想着上次与你去点翠山上寻到的那处私坊,我便猜着也许是这样。”见她防备,陈暄轻声解释道。
“我确实不大清楚,也只是猜测,前次去找你也是想寻个真相。”想了想,沈薏环如实说道。
“当时你拿给我的那枚箭尖,我拿去让人辨认,友人后来与我说,这种制式的多是北边战场上比较常见,因为羌人身材比我们大周还要魁梧些,所以与如今大周官制规范有些差别。”
“陈公子是说,那种箭尖是特供给羌族人的?”
“可以这么说。”
那就是说,从最开始,沈家人跟南境那些行商做生意就是幌子,所有的兵刃箭弓都是制给北边羌族人的?
难怪上次李渭提到,北边的豫城如今不大太平,羌族人蠢蠢欲动又要犯至边境。
“沈妹妹,你可能不知道,北边羌人近些时日来屡次进犯,若是这种时候,再往羌族人那边送些个兵器防具,便是在帮助屠戮我大周的百姓,陈家如今虽是从商,可毕竟出身沙场,世代护佑百姓疆土,绝不能坐视不理。”
“我回去与商会的几位叔叔商议后,用高于羌人几倍的价格,让点翠山那边的人将定好的那匹兵刃卖给了我们。”
“那批兵刃如今已在我陈家商会手中。想着到底这事算是坏了沈家的生意,也犯了道上的忌讳,便来先与你解释一下,希望沈妹妹能理解。”
陈暄言语极为诚恳,其实他就算不与她说,沈薏环也不会迁怒责怪。
沈家的事,她既不知情,也不赞同,如此关心,无非是想保全父母。
何况陈暄这般做,也算是间接救了沈家,若是一朝事发阖族倾覆,便当真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是我要多谢陈大哥。”
“不必见外,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你这样,我反倒受之有愧。”
陈暄扶起欲道谢行礼的她,温声笑道。
“无论如何,陈大哥都是帮了我的,不知陈家商会花销多少,我也想添一些心意。”
“生意的成交额是不能说与外人的,且商会的开销倒也不算我的私账,不过你若是当真想出一些,陈家商会也不会拒绝。”陈暄并未说出具体的金额,但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好,那我让疏云去清点一下。”
“嗯这事不急,眼下沈家的事,你也得多留意些。”
这边正说着话,疏雨在门外扬声说道:“姑娘,将军来了。”
“沈妹妹还有事的话,我便先走了,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再让人去寻我,平日里出门也小心些。”
“嗯,谢谢陈大哥。”
沈薏环送陈暄往外走,刚出院门,便迎面与李渭遇见。
这一见面,沈薏环便有些愣,李渭今日,竟然穿得与陈暄大致相同。
差不多的月白缎袍,差不多的银纹腰封,连腰间的翠玉珏色泽都瞧着差不大多。
李渭神色自若,沈薏环转头看了看陈暄,陈暄看着李渭的表情颇为微妙。
“李将军,又见面了,你我二人可真是有缘分。”陈暄笑笑,若有深意地对着李渭拱手说道。
“陈公子,陈沅托我转交于你。”李渭看了他一眼,从袖中抽出封信递给陈暄,随口应声说道。
陈暄心里有些好笑,这位是真不大待见自己,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他收了信,抬眼看了看李渭,蓦地侧过身子,贴近沈薏环,在她耳侧低声说道:“沈妹妹觉着,将军是防着我,还是当真有事来找你的?”
他说罢也没等沈薏环回答,迎着李渭骤然不悦的神情,笑笑离开。
李渭只看到他在沈薏环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她神情便不大对劲,看着陈暄的神色带着嗔怒。
“他与你说了什么?”没理陈暄,李渭站到沈薏环身前,低声问她。
“将军今日有什么事?”
“沈家的事,陈暄都跟你说了吧?”一边往屋内进,李渭一边说道。
“嗯。”沈薏环应声。
“他将沈家的这批货截了,不过云峰说,点翠山上那边连夜购进新原料,要趁着交货之前,再造出一批来。”李渭坐下,一眼看见桌上用过的杯盏,他皱了皱眉,看着疏雨,朝着杯子扬头示意。
见沈薏环微微点头,疏雨过来撤下方才用过的茶盏,很快换了套新的进来。
滚水冲进茶壶,茶香满溢,李渭抿了一口,看向对面的沈薏环,拿出一方锦盒递过去。
这锦盒,沈薏环见过。
正是被她打碎了玉簪的锦盒,她没懂李渭的意思,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难不成这锦盒也跟沈家的事有关?
李渭将锦盒打开,沈薏环一眼看见里面的玉簪,这不是被她打碎了吗?
她伸手拿过,这一细看,才看到,上面裂纹密布,有的地方还微微有缺漏,她神色震惊又不可置信,“你找人将它修补了?”
玉饰也能修补?
“我补的。”他轻声说道。
“碎了的东西不能带了,但……”李渭顿了顿,有些难为情,“但这根玉簪,跟那个镯子本是一套。”
沈薏环半晌没说出来什么话。
他送东西,一套东西拆开分几次送吗?
且他说是他补的,这东西是他亲自补好的?
他如今,倒是有闲工夫了。
“知道你不会喜欢,但是我想给你。”李渭声音中听得出有些委屈。
“将军还是自己收好吧,免得我又碰坏了。”沈薏环将玉簪小心放进盒中,推了回去。
“坏了就坏了,碎了的玉簪,便是不能如旧,可仍是能拼接完整的。”
“可是碎了就是碎了,裂纹密布的玉簪,到底比不了新的簪子啊。”
这人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都坏成这样了,还拼,还拿来送给她,他亲自拼好的,自己要来做什么,万一又失手了,到时又将他得罪了。
“你有了新的簪子?”李渭蓦地抬头与她对视,他一身锦袍,气势逼人,满身风华,只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是谁?陈暄吗?”
“跟陈大哥有何干系,他怎会送我簪子?将军今日莫名其妙的,你若是只是想送我这只碎过的玉簪,那便请回吧。”
“他若是送你,你可会收下?”李渭硬声问道。
“会,除了你送的,别人送的我都收下。”沈薏环翻他一眼,语气不耐地说道。
李渭不再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气话,可他听了心里仍是闷堵的。
“沈家那边正联系新进的材料,这批材料,我会让人劫下来,等消息传回江州,沈家的人会想办法来找你。”许是看她神情不耐,李渭生硬地转了话题。
“嗯,将军费心了。”
“环儿,我腰间的伤还没有好。”
“那就让青崖替你寻个大夫,或者你去找陈大夫瞧瞧,”沈薏环说罢,她看了李渭一眼,继续说道,“况且我瞧着将军状态,便是硬撑着,也能好得差不多。”
“环儿上次涂的伤药效果更好。”李渭轻声说罢,瞧向沈薏环的眼神中格外期盼。
“用没了。”沈薏环看也没看他,轻声说道。
见她这样,李渭心间涩意翻腾,他走到沈薏环座前,沉沉目光看了她半晌,最终在沈薏环狐疑的目光中屈身蹲下,将头靠在她的腿上:
“环儿如今待我忽冷忽热的。”他握住沈薏环推他的手。
“公子!云峰那边出了些问题……”青崖鲜少这般焦急,他从外面径直进来,话音却在看到屋内情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这这——
李渭抬头,身子仍屈在地上,盯着青崖,眸光中的冷冽让青崖剩下的话全咽回去,立刻转身出去了。
“将军有事,就别耽搁了。”沈薏环松了口气,抽了抽被他握着的手,对上李渭专注的神情,轻声说道。
“你倒是希望我走。”李渭自嘲道。
他起身,看了眼那个装着玉簪的锦盒,见她没留心,便也没再多说。
李渭整了整自己微乱的衣衫,转身看着她,“我走了。”
他从沈薏环处出来,青崖在外面很是焦急,看见他立刻跑了过来,低声对他说道:“云峰那边成事了。”
“成事了?”李渭转头看向青崖。
事办成了,还来叫他做什么?
“但出了些意外,有旁得人在我们人撤了之后插了一手,沈家那个管事的,连腿都被打断了。”
“那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云峰那边露了行踪?”
“没有,我们人撤了之后,云峰怕节外生枝,便带着几个人一直远远跟着沈家车队。”
“但是后来的人来势汹汹,上来就报了您的名号,云峰又不好贸然出手,只去跟上了那帮后来的人,只让我来找您。”
李渭听罢微一皱眉,冷声嗤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