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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陈语生就算闲死,无聊的长出蘑菇,也不可能处理一张宗务折子。
是夜,玄心鬼宗的启明殿内,一名衣着看似平凡的少年,正在百无聊赖的处理宗务,好似旁宗替宗主或执宗,批改杂物折子的副手一般无二。
如同卑微,可怜,又无助的打工者,只能被黑心的老板压榨。
但只有极少数有眼力的,方才能够一眼看出,这少年一身看似平凡的衣着,究竟价值几何,恐怕真是千金不换。
七色坊的素色锦布,红千楼的绣工手艺,腰间那枚装饰的粗糙玉佩,更是大工化简,若是有眼力人,便应该能认出,是简大家的手艺。
而他正在批改的那些折子,同样不是什么杂物,是玄心鬼宗内的诸多真正大事,理应由宗主或执宗亲手批改。
夜风透过小橱窗,悠悠吹了进来。
扬起少年几缕发梢,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虽然他也没觉得有多冷。
“怎么哪一宗的事儿都这么多。”
这少年抱怨着,屋内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满是苍色的无奈,好在这张脸很好看,为夜色平添了一抹暖意。
自然是留在玄心鬼宗的陈语生。
因为‘无处可去’,因为想要‘说服’玄心鬼宗出兵天门,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总之他没有离开玄心鬼宗,干脆待在了这里。
只是这些原因中,或许唯一没有的,就是他对无数人说过的那套说辞,说喜欢那位渊大姑娘。
“你们大小姐不管事儿,宗主也不管事儿吗?”
他撇了撇嘴,自然不是在自言自语,而是在与侍候在一旁的羊小未说话。
羊小未是幽渊的贴身侍女,亦是幽渊如同妹妹养大的战将遗孤,平日里跟在幽渊身边处理许多宗务。
而今有了这个免费劳力,幽渊便得了空,能去参悟修行,将宗务都推给了这个少年,算是他暂住玄心鬼宗的报酬
一旁的羊小未,早已经迷迷糊糊的的,快站着睡着,灯火被风吹过,映着小姑娘的羊角辫像是朝天椒,有种稚嫩爽朗的可爱。
“吃、吃什么?”
听到陈语生的抱怨,羊小未以为是在叫她开饭,但朦胧醒来,揉了揉眼眸,才发现是深夜,不是晌午。
陈语生愈加的郁闷,心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平日里跟在你家姑娘身边儿的时候,你也这样侍奉?”
“怎可能呢。”
羊小未像是看白痴一样,看了陈语生一眼。
陈语生心想,那不结了,怎么到了他这儿,就这么欺负人……
“平日姑娘批改折子的时候,我都是去床上睡,姑娘还会给我盖好被子呢。”
启明殿内,羊小未得意说道,稚嫩的脸颊满是眉飞色舞。
陈语生一瞬间有些懵,不知道她在得意些什么。
——不过原来这丫头还会陪站在身边儿,没有大大咧咧的去床上睡,让他一个人辛苦批改折子,已经算是给客人面子了吗?
陈语生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实在有些不知好歹。
这丫头哪里是玄心鬼宗的侍女,简直是养了个祖宗。
“那你……有什么用?”陈语生礼帽而不失尴尬的诚恳问道。
并非是讽刺,而是真的有些好奇。
他行走诸宗,虽然年岁不大,但见的人不少,羊小未这样的神奇的,还真是第一次见着。
这些时日,他待在玄心鬼宗,也算是做了不少事儿,多了几分熟稔,但还真说不上来,这个除了吃就是睡的丫头,有什么本事待在那位渊大姑娘身边儿?
“我……会叮嘱姑娘按时吃饭,也能陪她吃饭。”羊小未犹豫道。
“尤其是夜宵,我会给姑娘下馄饨,我煮馄饨煮的可好了,给姑娘煮了百十来年了。”
闻此,陈语生总算是有些动容。
虽然这丫头百无一用,但好歹还会做饭,而他对于会做饭的人,向来颇有尊重。
“百十来年,想来羊姑娘包馄饨的技艺已经炉火纯青,可否与小生探讨一二……”
谁料还没待陈语生问完,羊小未就露出惊讶至极的神情。
“什么,馄饨还用包的吗?不是从后厨的面点柜子里面拿出来,煮煮就可以了吗?”
小姑娘的回答天真烂漫,让陈语生错愕了片刻。
片刻又片刻。
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
“我真傻,真的,早知道就不该……”
“噗。”羊小未见着陈语生的模样,不禁掩嘴直笑。
“逗你的,我好歹也跟了姑娘百来年,怎么可能不会煮馄饨,其实我包的还真的挺好的哩。”
玄心鬼宗刺客太多,担心会有人下毒,幽渊的饮食大都是羊小未亲自负责,她的厨艺其实真的不错。
而且平日里侍奉幽渊,她很尽心尽力,只是幽渊那等性子,根本不需要旁人侍奉,往往都会让她先去睡觉。
此时奉命来协助陈语生,羊小未见这位小圣子做的极好,倒也没什么可插手的,便难得摸鱼。
白来的劳力,不要白不要。
陈语生听到此言,一瞬间也敛去了刚才夸张的模样,又恢复了平日里闲适,顺手理了理桌案上的折子。
“真的?”
像是询问,其实另有深意。
羊小未微眯着眼,看着这少年一眼,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那……煮煮馄饨,一起吃个宵夜?”
“得嘞!”
陈语生一挥手,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已经连续批改了四五个时辰的折子,从晌午之后,都已经越过夕暮,临至深夜,让他连晚饭都错过了。
不好好补一顿宵夜犒劳,未免太亏了些。
……
……
玄心鬼宗的后厨有许多,羊小未带着陈语生,来到了她专用的那一个。
有心腹把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是她平日给幽渊料理膳食的圣地,食材一应俱全。
与之前的玩笑不同,馄饨都是羊小未亲手捏的,无论馅料还是面皮,无一不过她的手。
“厨房不错。”
陈语生左右环视,悠悠感慨道。
虽然与他在云城的那间竹林小筑相比,布置的还略有不如,但在诸多厨间之中,已经算是颇为讲究。
厨间之外,不似云荒谷中漫山海棠,反而是许多槐木与松柏,透着阵阵的舒爽清香,能够轻易的掩住烧灶时的油烟。
推开窗,远处正对的群山呈大开之势,想来每个清晨,太阳东升之际的第一缕晨光,都能透过净窗,耀在屋内。
此刻入夜时分,更有星光璀璨,迎面不挡山风与来云。
不仅风景很好,而且风水很好。
虽然比他在云城的那间竹林小筑,所用的厨房风水差些,但较之诸多食楼根本不顾风水的后厨,要强太多。
连厨房风水都选不好的厨子,能做出来什么好菜?
“哼~那是自然。”
羊小未叉着腰,稚嫩的脸颊上满是得意,微眯的眼睛像是受用的猫儿,没有一个厨子不喜欢自己厨房被人夸奖。
毕竟厨房就是厨子的第二个家。
虽然严格来说,她的本职是侍女,不是厨子。
“不过就吃些馄饨?”
羊小未偏声问道。
从陈语生一进厨房,就颇为严谨的模样,她看出来了这是个行家。
难得遇见个行家,羊小未也是见猎心喜,觉得两个老饕深夜的夜宵,就吃一碗馄饨,未免有些寒酸。
“再炒几个硬菜?”陈语生试探道。
至于深夜吃些大菜,会不会消化不良,肯定是不用顾虑的,他们是修者,就算不吃都没事儿,吃了也有太多法子不至长胖。
“我也可以帮厨。”
陈语生继而补充了一句。
显然,他同样看出了她看出了他是个行家,那么不展露一手,也未免技痒。
羊小未沉思片刻,见这少年眼中,仿佛闪耀着星辰,一瞬间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动。
这是属于厨子的荣耀。
“可以。”
当一个厨子,遇见另一个厨子,夜宵便不在平静。
不仅是一场美食品鉴,更注定是一场要分出荣辱的战争。
一个厨房里,只允许拥有一位绝对的掌控者,甚至没有一山二虎有公母的空子可钻。
这是现实。
局势,一触即发。
“那我先来?”陈语生当仁不让的说道。
这一刻,他的眼中甚至没有男子谦让女子的风度,有的只有咄咄逼人与凌厉的战意。
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亦是厨师的残酷。
羊小未没出声,只是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她倒要看看,这少年能给他露一手怎样的?
灶台那边,陈语生已经飞快的挑拣好了食材,除了要烧几道大菜,最重要的还是作为宵夜的本体。
他们来之前,已经约定好的目标,馄饨。
那么他无论做什么,最终两人要回归的主题还是比拼,还是馄饨,只是他要怎么做,才能取得胜利,让那小侍女心服口服呢?
陈语生引燃灶台之际,已经开始冥思苦想。
最终,他得出了必胜法。
——表现出青春年华的馄饨!
长夜已到,窗外山路漫漫,行路之间唯同学少年,黎明将至!
“呵,天真,区区表现出青春年华的馄饨而已。”
见着已经开始率先忙碌的陈语生,羊小未冷笑一声,稚嫩的脸颊间颇才浮现起些许轻蔑。
先做必输定律,戏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这少年选择先手,就已经输了一半,何况在她眼中区区这等厨艺,又怎比得了她磨砺了百年的仙之舌。
“太小家子气,看我给你大显身手,做一碗能表现出国士无双的馄饨。”
羊小未起步,准备向着另一个灶台走去。
谁料走到近处,撇眼看了正在弯腰削萝卜的少年一眼,一瞬间看到了些好看的,将脑子里才构思好的馄饨做法,忘的一干二净。
“你屁股还挺翘的,男子都这样吗?”
本全身心思衬着国士无双馄饨的羊小未,想到旁的事情,无暇藏在心里,竟然顺嘴就问了出来。
一时间,厨室内忽然安静了下来。
羊小未也反应过来,她刚才说了什么蠢话,不由得慌张起来,稚嫩的脸颊在夜色中,都像是秋天的红柿。
都是这少年的错!
上次给她和大小姐看那种书,这次借着做饭的机会,又撅起屁股对她扭来扭去……
不就是一场厨艺比拼吗?
还使美男计?!
陈语生慢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萝卜与刀,回过头面色复杂的看了羊小未一眼,这次真的感慨了一句。
“我真傻,真的……”
与之前那次佯装截然不同,这次是发自真心。
他原以为遇见了一个棋逢对手的厨子,谁曾想却是一个一言难尽的小痴女,会如此大胆的盯着男子的屁股看。
察觉到陈语生复杂的眼神,羊小未愈加慌乱:“我、我真是无意的……”
只是恰好想起了,那日看过的那本功法《合欢》,以羊小未的境界,无法领略其中的奥妙,但上面的图案,还是记的清清楚楚。
她记得,其中就有一张图,与陈语生刚才的动作很像,只是书里是女人很翘……
陈语生懒得听羊小未的辩解,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显然已经对这场比拼没了兴趣。
羊小未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她自己有问题,也不好说些什么,连解释都不知该怎么解释。
思衬片刻后,放弃了思考,准备灰溜溜做菜。
人虽然是丢了,但饭还是得吃的。
只是她准备削菜时,又想起了刚才的一幕,不过这次她与陈语生的位置做了个对调,那么……
一瞬间,羊小未的心中顿时警醒,一边儿处理着手中的菜,一边儿时而回头,偷看陈语生有没有偷看她。
她可是个姑娘,若是陈语生盯着偷看,能看的地儿可不止屁股。
不知回了多少次头,等到灶台上的鲜汤开锅了,羊小未才终于抓到了陈语生望过来的视线。
“你、你、你不也是偷看……”
“我看的是灶台,担心你烧干锅。”陈语生解释道。
似是觉得说服力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你很平,一点儿都不翘,我绝不偷看。”
他的言语很诚恳。
羊小未低着头,看了自己一眼,忽然有些想宰人。
这少年死定了,神明都救不了他,她说的!